韓昕不知道黎杜旺和聶廣俊因為他又栽了個大跟頭,隻知道從老家的汙水中檢出了冰毒成分,他這個從陵海分局走出去的民警不能坐等反饋。

所以今天起得很早,戴上口罩和眼鏡,驅車來到科創園西邊的這家企業的大門口。

本以為相比住宅小區,想在這邊查找隱性吸毒人員要容易一些。

因為管理人員也好,在廠裏上班的工人也罷,從掌握的情況上看他們都住在外麵,隻要沒特殊情況,早上會在同一個時間點上班,下午會在同一個時間點下班。

結果趕過來一看,才發現想守在大門口一個一個甄別不現實。

現在的經濟條件好了,尤其本地的年輕人,幾乎個個有車,大多是開車來上班的。

有些年輕職工,開得甚至是寶馬、奔馳等豪車,隻有上了年紀的職工才會騎電動車上下班。

坐在車裏盯了一會兒,沒任何收獲。

正準備驅車去市區,一輛警車緩緩開了過來。

開車的竟是李亦軍,城東派出所教導員黎杜旺竟坐在副駕駛!

韓昕打開轉向燈,本想避開他們,結果晚了一步,所開的車竟被李亦軍給認出來了。

“哥,你怎麽也過來了,你今天不上班嗎?”

李亦軍把車開到支隊的灰色現代旁邊,搖下車窗一臉欣喜。

韓昕沒辦法,隻能拉下口罩:“路過,我馬上就走。黎教,好久不見,你怎麽跟李亦軍一輛車?”

黎杜旺實在不想看見他,甚至不想跟他說話,可遇上了不打個招呼又不好,隻能擠出一絲笑容:“有半年沒見了吧。”

“差不多,應該有半年了。”

“韓隊,你這是做什麽?”

“剛才不是說過嘛,路過,你呢?”

“我……我陪小李過來了解點情況,韓隊,我們先進去,我們就不耽誤你上班了。”

黎杜旺這是怎麽了,見著我跟見著鬼似的,李亦軍的神情也很怪異……

韓昕被搞得一頭霧水,見他們真把警車開進了廠區,幹脆不想了,看了看倒車鏡,把車開上了主幹道。

從這兒到市區要開四十分鍾,這個時間要利用上。

他拿起手機,打開藍牙,確認連接上了,俯身點點中控大屏,打起電話。

侯文昨晚加班到淩晨一點,這會兒剛起床,一看到來電顯示,連忙劃開通話鍵。

“韓隊,早啊。”

“不早了,說說,有沒有進展?”

“進展不大,從你走後到現在,管泰榮就去了兩趟廁所。剛才去隔壁的早點店吃了一碗麵,順便打包了一份餛飩帶回去給他老婆,除此之外沒去其它地方。”

侯文走到臨時宿舍的書桌邊,看著筆記本,繼續道:“他老婆張曉萍昨天下午去超市買了點菜和水果之後,到現在就進小區上了一次廁所,除此之外也沒去其它地方。

我們發現張曉萍也吸毒,馮大已經安排人去申請查詢他們夫婦的手機通話記錄、快遞物流信息和個人銀行賬戶了。”

“有沒有拍到張曉萍的照片?”

“昨天下午在超市,拍到了幾張,還調取了一段她結賬時的監控視頻,我正準備等會兒給你發過去。”

“這麽說你們老單位也認同我們的判斷?”

“說出來有點搞笑,社區民警認識管泰榮,剛開始覺得管泰榮不太像吸毒人員,後來是越看越像,半個小時之前剛確認他們兩口子至少有一人吸毒。”

社區民警平時極少接觸吸毒人員,剛開始看不出來很正常。

韓昕笑了笑,追問道:“怎麽確認的?”

侯文解釋道:“他們的店離小區裏的公共廁所雖然不遠,但夜裏出門解手不方便,所以他們兩口子跟另外幾個住在店裏的商戶一樣,夜裏用那種紅色的高腳塑料痰盂解手。

馮大昨天下午就考慮到了這一點,今天一早專門安排人在公共廁所守著,借口廁所堵塞了,讓張曉萍把糞便倒進了專門準備的塑料桶裏,然後用試劑板進行檢測,結果顯示甲基苯丙胺呈陽性。”

這邊通過掏糞坑,通過“汙水驗毒”的黑科技,圈定了毒源範圍。

沒想到興東分局禁毒大隊長,竟用同樣的方式確認管泰榮夫妻到底是不是吸毒人員!

韓昕覺得這個辦法不錯,確認侯文那邊正在經營,可能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有結果,便撥打起張宇航的電話。

局領導下了死命令,必須在一星期內找到吸毒人員。

張宇航正束手無策,一接到電話就苦笑著問:“小韓,你的情報到底靠不靠譜。”

“張大,情報肯定沒問題。”

“我剛跟金所商量了下,實在沒辦法就去找開發區管委會,跟國際禁毒日時一樣,聯合開發區管委會來一次全員毛發毒品檢測!”

陵海的情況跟興東不一樣,那邊不是住宅小區,而是科創園和三個企業。

相比跟居民打交道,跟科創園運營團隊和三個企業的管理人員打交道要容易一些。

何況張宇航在陵海的人脈那麽好,他說到真能做到,甚至會把排查行動,包裝成區禁毒辦的一項禁毒活動,但這麽搞很容易打草驚蛇。

韓昕幹脆來了個現學現賣:“張大,我覺得用不著那麽麻煩。”

“你有什麽好辦法?”

“是人都要撒尿,我記得好多公共廁所擺滿了塑料桶,也不知道是管道堵塞,還是想提取尿素。”

張宇航醍醐灌頂般明白過來:“采集尿液,進行檢測!”

韓昕提醒道:“但隻能采集到上公共廁所的人員的尿液,並且隻能采集到男同誌的尿液,想采集女同誌的尿液比較困難。那些辦公室有獨立衛生間的高管的尿液,一樣很難采集。”

“至少能檢測一大半人,就算檢不出來也能排除掉一大半!”

“如果你覺得可行,可以試試。”

“完全可行,準備幾個塑料桶,找幾個人去幾個公共廁所守著,盯著哪些人去解過小手,往幾號塑料桶裏尿的。塑料桶裏的尿液滿了,就運出去檢測。如果能檢出冰毒陽性,就能進一步縮小範圍。”

張宇航越想越激動,又笑道:“如果檢不出來,其實也縮小了範圍!”

“希望是男的,如果是女的吸毒,就算能縮小範圍,想進一步確認是誰,也是一件麻煩事。”

“總比沒有一點頭緒好,小韓,回頭再聊,我趕緊安排。”

“好,有消息及時聯係。”

這可以算初級版的“汙水驗毒”,無需動用王工的“黑科技”,以各分局現有的檢測條件就能搞定。

韓昕想了想,赫然發現“汙水驗毒”工作需要進一步完善,又撥通了支隊長的電話。

肖雲波原以為他想匯報個案,沒想到他竟提出了一個問題。

“汙水是‘死’的,但人是活的。尤其有些化糞池裏的汙水,可能需要一周甚至更長時間才會清理一次,並且清理的不會很幹淨。

也就是說我們通過層層溯源,最終圈定的範圍內檢出的冰毒,完全可能是吸毒人員一周甚至幾周前留下的。”

韓昕頓了頓,接著道:“也就是說,圈定的範圍內,現在到底存不存在一個或幾個隱性吸毒人員,不能靠一次取樣檢測的結果確定,需要長時間監測才能確認。”

“小韓,你是說我們的情報通報的太早?”

“肖支,我們把情報通報給各區縣公安局,並且要求他們落實反饋,他們肯定要重視。可如果隻是一個吸毒人員,去他們轄區解了下手,然後就去了其它地方,那他們掘地三尺也找不出這個人!”

上級一張嘴,下麵跑斷腿。

肖雲波可不想因為這個,把基層民警搞得怨聲載道,喃喃的說:“有道理,看來汙水毒品監測,隻能作為收集掌握毒情的一種方式,不能作為存在毒品案件的線索。”

韓昕沒想到領導能采納自己的建議,不禁笑道:“我就是這麽想的,昨天在興東能碰上那個吸毒人員,真是純屬運氣。”

肖雲波正在跟剛找上門的程文明談一件更重要的事,帶著幾分敷衍地說:“小韓,你能想到這些,說明你已經轉換了角色,進入了支隊的工作狀態!

等興東和陵海的試點結束之後,你跟侯文好好總結下,爭取早些拿出一套汙水驗毒的應用方案。”

“是!”

韓昕嘴上雖然說著“是”,心裏卻在想總結、方案之類的我不在行,到時候讓侯文好好琢磨琢磨。

侯文有文化,會寫文章,會寫報告,這種事交給他最合適。

肖雲波不知道韓昕在想什麽,一放下手機就苦笑著問:“程支,這麽大事,你怎麽能瞞著我!”

“這不是瞞著你,這是工作分工。”

程文明磕磕煙灰,說的輕描淡寫。

肖雲波很清楚他雖然離開了刑警支隊,但骨子裏依然是一個刑警。肯定認為禁毒支隊就應該負責禁毒,保護禁毒民警是刑警支隊的事。

被蒙在鼓裏的滋味兒真不好受……

肖雲波深吸口氣,低聲道:“小韓是當事人,需要避嫌,對他保密我能理解,但用不著對我也保密吧。”

“我怕影響你的工作,再說這不是在跟你通報嘛。”

“需要我怎麽配合?”

程文明就是因為這事來的,掐滅香煙,淡淡地說:“陵海昨晚發生的事,給我提了個醒。為確保萬無一失,我剛給政治部打過招呼,把他從新警培訓的名單中撤下來了。

你們支隊這邊,接下來兩年同樣要做好相應的防範,盡可能不要讓他拋頭露麵。

去各區縣公安局檢查、督查、參觀、調研和支隊乃至市局的大型活動,統統不要讓他參加。

可以參與案件偵辦,但他肚子裏就那麽點墨水,讓他全程參與肯定不現實。

我建議連專案組、工作專班都不要讓他加入,術業有專攻,最好讓他去做一些他擅長的工作。”

這也不行,那也不可以,這意味著要把韓昕變成一個隱形人!

肖雲波苦著臉問:“程支,你剛才說那個老家夥很可能身患癌症,就算南雲方麵暫時沒能把那個老家夥抓捕歸案,那個老家夥也活不了多久,至於讓他隱身兩年嗎?”

程文明摸摸鼻角,無奈地說:“南雲方麵通報了一個新情況,那個老混蛋可能擔心這輩子也找不著他,所以惱羞成怒幹了一件事。”

“什麽事?”

“到處散布韓昕的照片,放出韓昕壞了多少人事的風聲,其中涉及到境外的好幾個毒梟。也就是說,現在盯上韓昕的不隻是那個老混蛋!”

肖雲波大吃一驚:“屬實嗎?”

“大多跟韓昕沒關係,但現在跟他有沒有關係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在好幾個毒梟那兒掛了號。那些毒梟報複他的可能性雖然不高,但我們不能不防。”

“怎麽會弄成這樣……”

“他們老部隊領導開始也沒想到會弄成這樣,如果當時知道那個老家夥陰魂不散,肯定不會找關係請你和關書記幫這個忙。”

“這麽說我們引進了個人才,同時也引進了一個大麻煩!”

看著肖雲波哭笑不得的樣子,程文明似笑非笑:“天底下哪有隻占便宜不吃虧的好事,陵海分局之前占了大便宜,所以現在被搞得焦頭爛額,接下來就輪到你了。”

肖雲波定定心神,緊攥著拳頭:“我不怕麻煩。”

“不怕就好,我先回去了,有什麽情況我會及時跟你通報。”

“我送送你。”

“別送了,我隻是瘸又不是癱。”

程文明拄著拐杖走到門邊,想想又回頭道:“如果覺得麻煩,隨時可以給我打電話。”

肖雲波愣了愣,明知故問:“程支,你這話什麽意思?”

“幫你們解決麻煩。”

“怎麽解決?”

“找找關係,打發他走人,讓他有多遠走多遠。”

“我們怕麻煩,人家就不怕麻煩?程支,你就別開玩笑了,事情還沒到那一步。

至少沒有證據顯示那個老混蛋和境外的那些毒梟,知道他在我們支隊,甚至很可能都不知道他在濱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