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汙水驗毒”之所以要保密,不隻是考慮到案件偵辦,更重要的是對環境監測中心到底有沒有掌握這項“黑科技”心裏沒底。

肖雲波剛開始打算找關係聯係有這方麵檢測能力的禁毒部門,打算安排人員過去學習。

可支隊沒這方麵的人才,就算有這方麵的人才,學成歸來之後沒相關的儀器設備也沒用。

還曾想過請一位專家來指導,可這麽做不但要花錢,某種意義上也是對生態環境局檢測能力的一種不信任。思前想後,隻能請環境監測中心的工程師們摸索著幹。

等形成了戰鬥力,等取得了成績,不但不需要再保密,到時候還可以搞個“濱江市毒品汙水監測實驗室”的掛牌儀式,邀請市領導和局領導去環境監測中心揭牌。

甚至可以申請點經費,補貼給生態環境局,畢竟這本來就不在人家的工作範圍,而且搞檢測是需要投入人力財力的……

總之,鑒於徐浩然與崇港分局禁毒大隊的關係,這件事現階段要對他保密。

而讓韓昕和侯文全程參與,也不隻是利用這個“黑科技”,查查興東到底有沒有隱性吸毒人員乃至毒販,並且要借這個機會學習怎麽取樣,因為一旦形成戰鬥力,就要在全市範圍內推廣。

二人搖身一變為環境監測中心的臨時工,穿著帶有“環境監測”字樣的黃馬甲,隨王工等人一起先趕到興東生態環境局,先研究興東的汙水管網。

這些資料在網上是查不到的,侯文借這個機會從人家那兒拷貝了一份,以便回去之後繪製全市的汙水毒品監測地圖。

研究完汙水管網,確定了二十七個取樣點,眾人便在興東生態環境局工作人員陪同下,開始一個點一個點的采集水樣。

打開汙水井蓋,用瓶子裝。

所謂的汙水,就是馬桶裏衝下來的糞便,隻不過經化糞池發酵之後不是很粘稠,但氣味依然很難聞。

幸虧早有準備,有口罩、手套等防護用品。

讓二人倍感意外的是,生態環境局取樣的程序,跟公安取證一樣專業。

一抵達取樣點就打開執法記錄儀,從采水、靜置、分樣到裝入冷藏箱、貼上封條都要全程拍攝。

同時用手機上的APP拍照功能拍下現場環境,還要填寫采樣現場環境記錄,比如周邊的環境描述、天氣情況、水體顏色,以及周圍有沒有其它排汙口、死水區、回水區、居民區、工業區和農藥化肥使用區等等。

城區十二個點,半天時間就取好了樣。

把采集的水樣送上監測中心派來的冷藏車,蹭了興東生態環境局一頓飯,接著去江邊取樣。

上午在興東生態環境局,韓昕沒好意思問。

見興東人在後麵那輛車上,韓昕忍不住問:“王工,去江邊取什麽樣?”

王工竟有些佩服他的定力,帶著幾分不好意思地說:“韓隊,我們有我們的本職工作,既然來了興東,不能光采你們需要的水樣,也要采我們需要監測的。”

侯文反應過來:“王工,您是說檢查有沒有人違法違規往江裏排汙?”

“不隻是監測有沒有企業和個人非法排汙,也要監測水質。”

見二人似懂非懂,王工如數家珍地解釋:“河流斷麵檢測指標有二十項,比如高錳酸鉀指數、化學需氧量、五日生化需氧量、氨氮、總磷、總氮、銅、鋅、氟化物、硒、砷、汞等等。

入海控製斷麵的監測指標,要加上硝酸鹽氮和亞硝酸鹽氮兩項。

就像你們天天跟毒品毒販打交道一樣,我們主要是跟水打交道,地表的水、地下水,幹淨的水,汙水,河水、江水、海水,全在我們的監測範圍。”

真是隔行如隔山!

如果不是搞“汙水驗毒”,誰會知道有許多像他這樣畢業於985或211的高材生,在默默無聞的盯著全市的水。

韓昕大開眼界,想想又問道:“空氣呢,空氣有專人監測嗎?”

“有,負責大氣監測的人比我們多。”

聊到這個,王工掏出手機,點開工作群:“全市有四百多個空氣質量自動監測站點,上午中心機房發現思崗的一個監測站點的數據突然缺失,整個站點數據處於空白狀態,我們的同事已經過去了,也不知道有沒有搶修好。”

韓昕好奇地問:“很急嗎?”

“當然急了,我們監測各區縣,省裏監測我們,首都那邊監測各省市,留給我們的搶修時間隻有四小時,因為一個站點一天內的數據,如果缺失超過四小時,這一天的數據就無法用於評價。”

“如果超過四個小時沒數據,上級會追究責任?”

“如果是人為的,肯定要追責。思崗那個站點數據缺失,是因為那一片正在搞電網改造,之前沒通知我們。雖然不是我們的問題,但一樣要跟上級匯報清楚。”

王工放下手機,又無奈地說:“今天的數據肯定是沒了,我同事說剛通上電,可儀器重啟需要預熱,要進行質控檢查、需要校正調試,少說也要兩個小時。”

以前隻是聽人家說環保抓的越來越嚴,但到底怎麽個嚴,沒有一個直觀的印象。

直到此時此刻,韓昕才知道環保這一行也不好幹。

他正感慨隔行如隔山,侯文竟笑問道:“王工,既然能從汙水中檢測出含不含有毒品,那從空氣中能不能檢測出來?”

王工沒想到他的腦洞如此之大,不禁笑道:“現在的毒品好像大多是化學品,空氣隻有含化學成分,理論上都能檢測出來。可空氣是流動的,很難溯源,就算能檢出來,對你們來說也沒用。”

侯文點點頭:“這倒是,還是汙水檢測靠譜。”

韓昕則笑問道:“王工,我們今天采集的汙水裏到底含不含有毒品,您大概需要幾天能檢出來?”

“如果隻是檢測化學成分,明天中午就能檢出來。可新型合成毒品那麽多,連感冒藥裏都含有麻黃堿,這就意味著我們不但要檢出含有的化學成分,更要檢出各種化學成分的含量,進行比對區分。”

“快不起來?”

“主要是沒有標準,沒有參照,給我三天時間,我要多做幾次試驗,要好好研究分析下相關數據,要反複比對。”

生怕兩個警察以為自己不當回事,王工又強調道:“這是急不來的,我回去之後要對采集的水樣進行前處理,盡可能去掉雜質,然後再對水樣進行濃縮和氮吹。

把一礦泉水瓶的樣品,過濾取其中的五十毫升,通過固相萃取柱,萃取目標物,就是在固相萃取柱中,裝了一些特殊的填料,當汙水經過那根柱子的時候,毒品就會被吸附在填料上。

然後要通過一係列的溶劑洗脫,把毒品從填料上洗來。再通過高純氮氣在低溫下吹幹,再經過零點二毫升的溶劑複溶,把五十毫升的目標水樣,最終濃縮成零點二毫升的樣品。”

韓昕沒想到這麽複雜,感覺王工就是傳說中的科學家!

侯文本就是學霸,雖然不懂其原理,但對實驗流程有了一個大概的了解,下意識問:“要把水樣濃縮兩百五十倍!”

“差不多,至少要濃縮兩百五十倍。”

王工笑了笑,接著道:“濃縮完之後再進行儀器分析,怎麽分析說了你們也不懂,我打個簡單的比方吧,最後的那零點二毫升的樣品裏,肯定含有多種化學成分。

我們要跟挑豆子似的,先從眾多化學成分中把含有毒品的豆子挑幾個出來,把它打碎,確定其中的毒品成分,到底是海洛因還是冰毒,先通過這種方式建立標準數據庫。

再把所有挑出來的豆子,全這麽一個個打碎,與之前的標準豆子進行比對,隻有裏外完全都一樣,才能確定那是毒品。總而言之,我們自己要先通過反複試驗建立一個標準。”

早上他好像說過,每個地方因為環境不同,檢驗標準也不同。

別說沒有國標,就算有,拿到濱江來也不能用。這跟南雲訓練的搜毒犬,來濱江不一定能搜出毒品的道理差不多。

韓昕意識到什麽叫萬事開頭難了,笑問道:“王工,這麽說等走上正軌,以後檢測起來就快了?”

“嗯。”

“這麽說我們以後就可以自己去取樣,跟送生物檢材去刑技中心鑒定一樣,送到您那兒檢測就行了。”

“水樣不能被汙染,取樣的過程也很重要。”

侯文本來是帶著這個任務參與的,立馬接過話茬:“王工,我回去之後就參照您今天的采樣過程,草擬一套我們的采樣規範。到時候請您幫我們看看,如果可以的話,我們就按規範取樣送檢。”

想到公安取證也很講究,王工笑道:“沒問題,回頭我給你個郵箱。”

以前搜集整理毒情,全靠辦案時審訊幾個嫌疑人。

如果這個“黑科技”很靠譜並且能得以推廣,就能對全市的毒情做到心裏有數,這可是真正的技術型、控製型情報!

韓昕越想越激動,禁不住笑道:“王工,到時候我們肖支肯定會組織采樣送檢培訓,一定會請您去給我們好好講講。”

侯文深以為然:“請別人講沒講課費,請您去講肯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