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昕不知道老單位的幾個單身狗正在惦記自己的女友,就算知道現在也顧不上。

今天上午,有兩個陌生人騎著摩托車在廠門口轉悠。

保安隊長阿貴很負責,叫上另外兩個保安去盤問,結果那兩個家夥一見著他們就調頭跑了。

想來廠裏偷東西的人不少,尤其是那些毒鬼,毒癮上來什麽事都幹得出來。但那些毒鬼都很窮,能賣的東西早被他們給賣了,不可能有摩托車。

梅昔那邊很亂,昨天夜裏都能聽到槍聲,好多躲避戰火的村民湧到了鎮上,警局和211營的軍官很忙,阿貴不想給人家添亂,沒向警局報告,隻是中午吃飯時跟唐經理說了。

廠裏平時沒多少現金,並且遇到什麽事情,可以向警局求援,何況隻是有兩個人在門口轉了轉。

唐經理沒在意,韓昕卻不敢不當回事。

一吃完午飯,就打著想摸摸槍的幌子,來到門衛室跟幾個保安閑聊。

聊著聊著,自然而然聊到了上午發生的事,然後一起調看視頻。

不仔細看不知道,仔細一看就看出了端倪!

兩個鬼鬼祟祟的人中,有一個很可能是中國人,因為那個三十多歲的男子皮膚不但比開車的那個家夥白,而且穿戴比較整齊,穿了襪子,穿著一雙運動鞋。

本地人習慣穿拖鞋,甚至光腳丫子不穿鞋,是不太可能穿襪子穿鞋的。

廠裏人太多,打電話不方便。

他借故出去轉轉,沿著廠區圍牆鑽進山林,爬到後山的山頂,撥通了呂參謀的手機。

“呂哥,你們那邊是不是收網了?”

“你怎麽知道的,隊長那邊剛審完,剛搞清楚情況,正準備跟你通報呢。”

“先別問我怎麽知道的,先說說情況。”

“你現在說話方便嗎?”

韓昕俯瞰著廠區說:“方便。”

呂參謀帶上門,低聲道:“那幾個‘騾子’根本不是去漢武的,收貨人就在寶山。隊長他們發現不對勁,就果斷采取行動,結果跟浙省同行撞了車,人家在那邊已經蹲守了兩個多月。”

“這事程支和惲政委知道嗎?”

“知道,昨天一接到消息就趕過去了,本來是兩家聯合偵辦,現在驚動了公安部,上級要求成立聯合專案組,三家聯合偵辦。”

“往下怎麽打我不管,我就想知道源頭的情況!”

呂參謀無奈地說:“這事比較麻煩,從我們掌握的情況看,真正的上家是一個叫‘雷哥’的中國人,到底姓什麽叫什麽不知道,隻知道他躲在你那邊。負責運貨的是‘馬幫’,那幾個孕婦就是‘馬幫’找的騾子。”

韓昕意識到這個案子的複雜性,扶著樹枝問:“知不知道‘馬幫’的老板是誰?”

“那幾個‘騾子’交代,老板叫索吞,但帶她們偷渡入境的是一個姓吳的邊民。她們入境之後的這一路上,有人幫著開房間讓她們休息,有人幫著找黑車,全是單線聯係的,相互之間不存在關聯。”

“很專業啊,估計那個索吞也隻是個馬仔。”

“我們也是這麽認為的,雖然已經申請對掌握的幾個手機號上技術手段,但我覺得不會有什麽收獲。”

“毒資呢,能不能從毒資著手查?”

“浙省同行查過了,查了好幾個月,錢一打入指定賬戶就很快被轉來轉去,最多半個小時就會被取走,前幾次取錢的都是可以自由往返邊境的邊民,並且每次來境內取錢的人都不是同一個人。”

“這麽說發貨‘外包’給馬幫,收款也‘外包’給了專業團隊。”

“可能連負責遙控指揮,負責以蠅頭小利誘使境內人員幫著訂房找車的都是馬仔。”

呂參謀低頭看了一眼材料,補充道:“寶山這邊抓獲的兩個嫌疑人,一個負責收貨,分成小包,用各種方式進行偽裝,然後交給另一個嫌疑人發快遞。一環套一環,就像你說的很專業。”

主犯全躲在這邊,落網的全是可以隨時拋棄的棄子。

韓昕頭大了,苦笑著問:“這麽說隻能從我這邊打開突破口?”

呂參謀不會輕易下達這個命令,意味深長地說:“先確保大表姐的安全,先想辦法幫她過眼前這一關。至於真正的大老板是誰,那邊有哪些人參與了,有條件就查,沒條件就算了。”

“看來隻能這樣了,畢竟這又不是第一次。”

“你還沒問現場繳獲多少毒品呢!”

“這重要嗎,我們又不是沒見過毒品。”

“確實不太重要,但大表姐這條線是你布的,繳獲了多少你應該知道。”

韓昕笑問道:“繳獲了多少?”

呂參謀合上材料,輕描淡寫地說:“冰毒十二公斤,麻古二十一公斤,就這麽裝在背簍裏,上麵放了點茶葉作掩護,大搖大擺的背過來了。”

這個量不算多,也不算少。

韓昕沉思了片刻,追問道:“那幾個‘騾子’怎麽辦?”

“不是有身孕,就是正在哺乳期,隻能監視居住。”

“她們有住的地方嗎?”

“她們屬於特殊人群,你讓我們怎麽辦,不說這些了,你先想想怎麽應對接下來的情況。”

“我等會兒就出門,跟大表姐一起回她老家。”

“小心點。”

“這用得著你說,我會小心的。”

……

越是這個時候,越不能窩在廠裏,不然那些躲在暗處的毒販,肯定以為馬璐璐班心虛。

回到廠裏,馬璐璐班已經收拾好了,正準備按原計劃回老家。

韓昕上樓拿上包,來到停車場,既是保安班長又是司機的阿貴,已經換上了便服。

因為要去的那個村,不屬於佤聯軍的勢力範圍,他既不能穿製服,更不能帶槍,不然會很麻煩。

馬璐璐班主動鑽進越野車後排,把副駕駛讓給了他這個高管。

他回頭看了看,笑問道:“陳姐,你大包小包的,這是打算回娘家住多久。”

藍警官昨晚交代過,必須要經常回娘家看看,馬璐璐班定定心神,翻看著方便袋說:“全是孩子們吃的零食,還有一些用的,順便給他們帶點,辦完事就回來。”

“鎮上超市買的?”

“超市的東西太貴,一瓶可樂都賣十塊,我哪兒買得起,是托劉姐幫著從國內帶的。”

這邊的物價是很高,什麽都貴,就是車便宜。

這輛日本原裝進口的越野車,在國內要七八十萬,就算二手的也要四五十萬,可在這兒隻要二十來萬,所以廠裏的中方人員,開得都是豪車。

值得一提的是,買車便宜,保養貴。

換個機油三濾,做個最簡單的保養,起碼要兩千。

換條普通輪胎,在國內可能隻要兩百左右,但在這兒起碼要四百。

韓昕正準備問問車有沒有加滿油,阿貴就扶著方向盤,用帶著濃濃口音的普通話告誡道:“薑工,等會兒不管看到什麽都不能拍照,如果對著那些人拍照,他們真會開槍的。”

“放心吧,我不會拍的。”

“暫住證和身份證帶了嗎?”

“帶了。”

“帶了就好,遇到檢查別怕,他們問什麽就說什麽。”

“明白。”

……

阿貴開著車,穿過鎮區,才行駛了不到兩公裏,就遇到第一個關卡。

不過這是“自己人”的關卡,搖下車窗打了個招呼,沒有檢查就直接通過。

韓昕一邊跟他們說笑,試圖以此緩解馬璐璐班的緊張情緒,一邊不動聲色留意身後。

沒想到怕什麽來什麽,剛進入政府軍名義上控製的地區,行駛了不到三公裏,就有一輛摩托車跟了上來。

並且開車的那個家夥,正是上午在廠區門口轉悠過的。

阿貴沒那麽好的記性,隻知道進入人家的地盤就要老老實實,開得很慢很穩,生怕一個不慎得罪不應該得罪的人。

摩托車追了上來,與越野車並行。

開車的本地人朝這邊看,阿貴趕緊讓他和馬璐璐班搖下車窗。

韓昕正納悶怎麽就一個人,上午那個坐在後座上的人去哪兒了,摩托車突然加速超了過去。

阿貴見怪不怪,遙望著前麵說:“快到檢查站了,等會兒要錢千萬別給,他們不敢拿我們怎麽樣。”

“他們會跟我們要錢?”

“民團的,就知道要錢。”

正說著,一個穿著綠色製服的民兵舉著旗子示意靠邊停車。

阿貴把車緩緩開到路邊,趴在車窗邊說:“兄弟,我們是製糖廠的……”

“製糖廠的一樣要接受檢查,歇火,全下車!”

“一個月不知道要走多少趟,有什麽好檢查的。”

“你想不想過去,不想過去就調頭回塞曼!”

“好,我下來行了吧。”

帶頭的民兵平時也要去塞曼買東西,不想得罪塞曼的人,挎著一杆破槍繞到車邊,拍著阿貴胳膊解釋道:“德昂的人跑我們這兒來鬧事,上頭讓查,我們也是沒辦法。”

“昨天夜裏還放槍了。”

“他們也就敢放放冷槍,這個老板看著麵生,有沒有帶證件?”

韓昕連忙掏出暫住證和身份證:“帶了。”

民兵接過證件,看著上麵的照片問:“老板,你是中國人,你是才來的?”

“嗯,才來的。”

韓昕注意到剛才擦肩而過的摩托車停在林子邊,開車的那個本地人,正跟坐在草棚裏的一個民兵竊竊私語。

馬璐璐班不知道那個開摩托車的,就是早上去過廠門口的家夥,用本地方言介紹道:“這是我們廠的工程師。”

民兵問:“製糖廠要什麽工程師?”

“農業工程師。”

“我以為蓋房子才要工程師呢。”

正說著,剛才那個開摩托車的家夥,跟著一個佩戴手槍的民兵走了過來,一來就要檢查手機,看樣子是個頭目。

在這兒檢查手機、照相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主要是擔心對方派探子過來,打探他們地盤上的虛實。

而大佬們不光擔心“同行”會派探子來自己的地盤收集情報,一樣擔心他們默許甚至縱容自己地盤上開賭場和搞電信網絡詐騙的事曝光。

相比菲律賓和柬埔寨,這邊的大佬要低調得多,可以說把以前製毒販毒的那一套管理方式,用在了“新經濟”上。

值得一提的是,許多地方的大佬現在既禁毒,也製毒、販毒,不然哪有錢養兵。

每到國際禁毒日,他們就會從自己的倉庫裏取出一部分當眾銷毀,做做樣子,給國際社會看看他們禁毒的決心。

韓昕打開鎖屏,交出手機,忙不迭解釋道:“大哥,我沒拍照,什麽都沒拍!”

民兵頭頭不知道是聽不懂普通話,還是不會說,沒有理睬他,檢查完之後又回頭問:“你的手機呢?”

馬璐璐班嚇了一跳,連忙從包裏翻出手機。

民兵頭頭接過手機,用本地話說:“你過來一下。”

“去哪兒?”

“兄弟,你這是什麽意思?”

阿貴不想也不能坐視不理,立馬攔住他的去路:“想查就在這兒查,想問什麽當著我麵問!”

民兵頭頭沒想到阿貴會阻攔,陰沉著臉提醒:“兄弟,這兒是梅昔,不是塞曼!”

“我知道,你以為我們想來?”

阿貴捧起手機,作勢要打電話。

梅昔有好多人種甘蔗,製糖廠的老板跟國會議員都說得上話,政府軍的軍官看到製糖廠的老板都客客氣氣,民兵團算什麽……

民團頭頭不想因為收了人家點錢,得罪製糖廠的老板,更不想因此讓種甘蔗的山民怨聲載道,幹脆把馬璐璐班的手機遞給開摩托車的家夥,轉而檢查起韓昕的包。

“這個是什麽?”

“這是土壤溫濕度儀,專門用來測土壤溫度濕度,看適不適合種甘蔗的。”

“這個呢?”民兵頭頭翻出一支看著像水筆的儀器。

“這是ECG!”

韓昕指著他翻出的第二支“筆”,解釋道:“那個是PHG,就是測水裏PH值的。”

民兵頭頭把兩支“筆”塞進包裏,指著裏麵的最後一個儀器:“這些呢?”

“這是糖度儀,就是測甘蔗糖分含量的,含量高質量就好,收購價就高。含量不高,出糖量就少,收購價就要打點折扣。”

“多少錢一斤你說了算?”

“不是我說了算,是按廠裏的標準收購。”

民兵頭頭把包還給了韓昕,回頭看向那個開摩托車的家夥。

開摩托車的本地人沒檢查出什麽,隻能交還手機。

馬璐璐班剛接過手機,民兵頭頭就把阿貴拉到一邊,回頭看著韓昕和馬璐二人,嘀咕了好一會兒。

阿貴眉飛色舞,說著說著還拍拍胸脯,像是在賭咒發誓,民兵頭頭這才示意手下放行。

剛開出哨卡不遠,馬璐璐班就用本地方言問剛才說什麽了。

阿貴不想把她嚇壞,若無其事地說:“沒說什麽,他們就是疑神疑鬼。不過你以後也要注意點,不該問的事別問,不該管的別管,問多了管多了不好。”

韓昕幾乎可以斷定,幕後的毒梟肯定認識民團的人,不然不會盤查馬璐璐班,而這個民團以後要好好留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