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四 收網收網

終章四

狄笙眸光清冷的看著郵件,良久,她吩咐古影,“叫上陸奇!”

“嫂子,讓記宇跟陸奇過去吧!”古影知道狄笙要親自去東郊別墅皮三兒家裏,但此時此刻,她不想狄笙離開狼閣,對方發來皮三兒房的圖片,很顯然,是皮三兒出事兒了,這時候她去皮三兒別墅,如果對方算準了狄笙會親自前去而設下埋伏……古影不敢想象下去,她還要說話,卻見狄笙斜睨了她一眼,那意味再分明不過,狄笙做下的決定她改變不了,古影抿了抿唇,隻得回道,“我馬上打電話!”

狄笙點頭,把郵件中的圖片發到手機上,然後關掉電腦出了房。陸奇看了眼狄笙,見她沒說話,他轉身離開了房。

“閻太太覺得陸奇會有收獲嗎?”厲絕收回視線看向狄笙。

許寧說狄笙是她的精神支柱,有狄笙在她這艘小船永遠不會迷航,皮三兒說她是極聰明的女子,一顆剔透玲瓏的心被浮塵所遮掩,閻狼拂去塵埃令她乍然現世。

而對於他厲絕,狄笙是他唯一怕過的人。

“能收獲心安也算收獲,厲先生說呢?”狄笙的目光落在已經抵達樓下花叢裏的陸奇身上。

厲絕微怔,點頭,半晌,他轉頭看向狄笙,“許熠那邊有寧寧的消息了嗎?”

狄笙眸色黯然,“沒有!”

厲絕點頭,不再說話。

氣氛有些凝滯,狄笙轉身,目光沒有焦距的落在了木製的黑板上。

忽地,她眉頭微蹙,“魏生水?”

古影跟厲絕對視一眼,“你說什麽,嫂子?”

狄笙沒回應古影,快步走到辦公桌前,雙眸一一掠過黑板上淩亂的詞匯,名字。

meetyou,心髒病,魏生水,閉路電視,死者服務員,驚恐,閻怡鳳,徐芙,薑宇浩,許寧……

“怎麽了嫂子?”古影擔心的看著狄笙。

厲絕上前,順著狄笙的視線,他也看向了黑板。

皮三兒分析案情的習慣他是知道的,能出現在黑板上的字眼一定是和他目前正著手的案件有關,但對方是這麽精明的人,就算是皮三兒有心想要留下證據,這麽明顯的地方對方怎麽會不注意?

厲絕思忖片刻,轉頭看向狄笙,低聲道,“發現什麽了?”

狄笙搖頭。

房的門開了,陸奇走了進來,顯然,他沒有什麽收獲。

牆角,落地鍾敲了兩下,狄笙怔怔看著鍾擺,已經是第七日了。

“嫂子,時間不早了,明天還要……”古影提醒狄笙。

狄笙點頭,是啊,明日還有一場仗要打。

最後看了眼房,狄笙轉身離開了房。

“閻太太放心,別墅內外我都安排好人手!”厲絕走在狄笙一側。

狄笙點頭,“煩勞厲先生了!”

“客氣!”

別墅外,絕地的人三五一崗的立在別墅周圍,征服者異獸就停在別墅門口,古影上前打開後座車門,狄笙躬身進了車子。

出了東郊別墅,車速提了上來,再次在昏黃的山路上盤旋,狄笙莫名的有些緊張,這不覺間想起了那場至今仍是謎團的車禍。

案子皮三兒一直在查,司機崔師傅活是活了下來,雖然沒成植物人但也跟植物人差不了多少,中風了。

除了眼珠能動,心髒能跳,其他的功能基本喪失。

表麵龐海是為他老大報仇而尋上狄笙,但龐海賬號上突然多出的資金告訴自己,這不過是掩人耳目,更讓狄笙覺得他背後有人,在他們想要深入調查時,龐海二人竟然巧合的被電線杆砸死,塔吊斷臂事件上麵已經給出了明確回複,確實是塔吊的問題。

也就是說明,當時這二人的死確實是意外。

狄笙目光怔怔的看著窗外的漆黑。

從車鑰匙被偷到這二人死亡,到底有多少是人為,多少是意外?

僅有的兩把車鑰匙,一把在司機手裏,一把在……

狄笙思緒猛地一斷。

車鑰匙?

狄笙眼眸微眯,大腦中,迅速的想起了一句季唯凝從警局回來後說過的關於叢麗跟她說過的話——‘還說什麽如果沒發現什麽鑰匙還有什麽人該多好,什麽好奇害死貓一類的’!

鑰匙,鑰匙,這鑰匙是車鑰匙嗎?

狄笙蹙眉,她覺得自己錯過了什麽,對叢麗的死,不,應該說對叢麗,她錯過了太多東西。

叢麗僅僅是被楊藝利用了嗎?

不,不,狄笙不由自主的搖頭。

這隻是她自己想象的,她以為用過一次的人,怎麽會有人用第二次?

對方的大膽超出了她的想象。

如果那鑰匙是指車鑰匙,那叢麗那晚一定是發現了什麽人,會是隱藏在閻家的那人嗎?

狄笙有些疲憊的靠在椅背上,車禍事件後閻狼當時調查了很多人,即便閻博公都沒能例外,卻沒想到,有些人看似跟整件事兒沒有關係,可恰恰是最關鍵的人,譬如,叢……

狄笙眸子一緊,有些人看似跟整件事兒沒有關係,可恰恰是最關鍵的人,譬如叢麗,譬如……

狄笙怔了怔,迅速打開手機相冊,指尖劃過一張張照片,最後動作停在了木製黑板的那張照片上,她苦笑了一聲,她一直以為的不對勁兒原來是這個,“小六,回去!”

陸奇透過後視鏡看向狄笙,“怎,怎麽了嫂子?”

“回別墅!”狄笙沒有抬頭,仍舊翻著手機相冊,動作微頓,照片停在了架那張上。

她指尖放大照片,目光定格在了一本上。

陸奇沒敢多問,“好!”

車子前行了一段才轉過彎折回東郊別墅。

“閻太太,您怎麽回來了?”守在皮三兒別墅門口的西裝男看著從車上下來的狄笙問道。

“手袋忘了!”狄笙微微一笑。

西裝男點頭,“我陪您上去嗎?”

“謝謝,有她陪我就行!”狄笙轉頭看了眼古影。

“那您請!”西裝男示意手下開門。

狄笙帶著古影進了別墅,別墅客廳裏也站著人,見到狄笙躬身問好,寒暄了兩句,狄笙上了樓。

推開房的門,狄笙的目光下意識落在了黑板上那個跟整件案子沒有關係的名字上。

須臾,她緩緩走到了微有些淩亂的架旁,仰頭看著一本。

《船上這點兒事兒》作者,船業集團董事長,魏生水!

“嫂子?”

狄笙墊腳拿下了這本,順手把放進了皮三兒架最下層上擺著的一個普通手袋裏,拎著手袋,勾了勾唇角,“走吧!”

古影一頭水霧。

上了車,狄笙從手袋裏掏出,卻一直沒打開,隻是摩挲著麵,古影再也忍不住了,“嫂子,這有什麽特別嗎?”

狄笙輕笑,“魏生水的!”

“他的跟皮三兒的失蹤有關係?”古影知道這魏生水。

這人是京都商界的一奇葩,外號‘衛生巾’,確實是個好,但名字起得就跟他那名字一樣,‘船上(床上)那點兒事兒’!

這人還脾氣好到爆,人叫他衛生巾,他竟一點兒都不排斥,還說,衛生巾好,對他幹的這行好,衛生巾丟水裏不沉啊,搞船上生意的,就希望飄著,這寓意好,你說還有比這更牛的人嗎?

隻是,他的跟皮三兒的失蹤有什麽關係?

“嫂子?”古影腦子一陣清明,“你是說皮三兒在裏留下了線索?”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狄笙輕撫著本。

她遲遲不敢打開,是怕自己的猜測會落空,但越是怕,她反而越堅信裏麵有東西,不但有東西,這東西還一定是自己最想要的!

京郊。

走廊上,少爺披衣而立,身後,吉川君從客廳裏走了出來。

“少爺,東郊那邊的電話,狄笙去而複返!”

“去而複返?”少爺仰頭看著夜空,“吉川君,這個女人聰明嗎?”

“心思很深!”他一直以為夫人心思深沉,沒想到從山裏走出來的這個小女人心思更深!

少爺輕笑,“去而複返?”他眸子盯著遠處的漆黑再次重複了吉川聖的話,“看來,他還是留了一手啊!”

少爺轉身進了客廳,躬身拿起茶幾上的平板,修長的指尖點開相冊,眉頭微蹙,照片是他在皮三兒房拍的,他已經反複看了很多遍,沒有發現什麽異常,半晌,放下平板,“人還沒找到?”

吉川聖緊跟在少爺身後,頓了片刻,他才反應過來少爺已經轉換了話題,少爺說的人是莫名失蹤的許寧,狄秀梅,以及醫院裏步起兮的姨媽,他搖頭,“目前我們所知道的地方都找過了,人還是沒找到,少爺,夫人似乎在找什麽人而且,還是背著老爺!”

“老頭精明的很!”少爺冷笑。

“老爺子是想舍了二少爺嗎?”吉川聖擔心的問,夫人雖然心機深沉,手段狠辣,但二少爺卻從來都是善良正直,對這個哥哥更是敬重有加,從不想爭權奪利,一味的隻是讓,盡量淡出家族人的視線。

如果,二少爺一心爭權奪利,少爺的日子會更艱難。

“舍得,舍得,沒有舍哪有得!你我舍了多少才換來今日的一切!”

吉川聖怔怔的看著少爺的背影。

第七日的黎明一點點劃破了厚重的雲層。

北方的冬天極少下雨,臘八的這場冬雨來的突兀,淩厲的北風如病入膏肓的老人,軟綿無力,奄奄一息,陰沉的天色夾著細雨穿梭在煙氣氤氳中。

狄笙立在二樓窗口,目光迷離悠遠的看著霧氣氤氳中的蒼山,身後,閻狼輕輕把她包裹在懷裏,下巴輕抵在她頭頂,“別怕,有我在!”

“我不怕!”因為她知道在她的身後有個無所不能的男人。

他堅忍睿智,權謀藏胸,她又有何畏懼?

“閻狼!”

“嗯?”

狄笙輕輕扣著他的手附於她小腹指上,“你給它取個名字吧?”

閻狼微怔,半晌,他聲音低沉,“閻公爵!”

狄笙胸口微疼,小狼崽出事兒他一直沒有多提一句,沒多問一句,仿佛,對他而言,小狼崽不過就是可有可無的。

可狄笙一直都知道,他所有的痛都藏在了心底,知夫莫若妻,這個男人啊,他所有的無情都留給了他自己。

她輕笑,手俏皮的捏了捏狼爺的,“如果是女兒呢?”

“是兒子!”狼爺堅定!

狄笙沒有說話,目光悠悠看著遠處。

她也希望是兒子,是他們的小狼崽!

“嫂子?”門外,傳來古影的聲音。

兩人微怔,狄笙知道,該來的馬上就來了。

“馬上!”

“好!”古影轉身下樓。

狄笙緩緩轉身,雙手輕輕環住狼爺的腰,頭靠在狼爺胸口,“我昨晚夢到我們在景上的家裏,你拖地我躺沙發上看!”

“好!”

“好什麽?”狄笙抬頭。

閻狼沒有回答,隻是輕輕把狄笙擁進了懷裏。

八點,用過早餐,海叔來到了狼閣。

“客人九點上山,十一點半訂婚典禮開始!”海叔把時間表遞給狄笙。

狄笙大體過濾了一遍,道,“那我十一點入場!”今天是李立偉的大日子,主角是海叔,李立偉,景萸,她過早的入場反到是不好。

“委屈太太了!”

“海叔說的什麽話,爸向來把您當兄弟看待,您就是我的長輩,長輩有喜事兒,我沒幫忙就已經失禮了,這怎麽能說是委屈?”

門口,狄笙聽到有人說要找海叔,她起身,“您就別這麽多禮數了,很多事兒還要您去安排,您忙去吧!”

海叔看了眼門外,“那,那我先去忙了!”

“去吧,海叔!”狄笙抬步就要送他,他趕忙攔下,“太太留步!”

說罷轉身走出了狼閣。

古影蹙眉,上前走到狄笙麵前,“我怎麽覺得海叔有些不對勁兒?”

“今天能有幾個對勁兒的?”狄笙折身走到沙發前坐下,“李立偉的幹爹是誰,調查清楚了嗎?”

古影皺眉,“沒有,一點兒消息都沒有!”

“沒有就算了,兩個小時後不就知道這是何方神聖了?”狄笙越發覺得平靜了。

或許是馬上就要塵埃落地了吧。

半小時後,記宇帶著木舟走了進來。

“嫂子!”

“來了!”狄笙示意兩人坐下,“皮三兒的事情你們都知道了吧?”

“是他做的嗎?”記宇沒避諱木舟,直接在他麵前提起了留血字的那人,徐芙出事兒後,他反倒是看著木舟順眼了很多,從他身上,他能感覺到徐芙的氣息。

“是!”狄笙起身,看著窗外忙碌的傭人,“今天就是約定的第七日!”

“他會來?”記宇眸子裏掠過殺氣。

“一定會!”狄笙轉身,“宇子,你的任務是安騰北野!”

“什麽意思?”

“你和木舟負責安騰北野的安全!”

“他會去嗎?”

“或許!陸奇不夠細心,雷傲對閻宅的人還是有些眼盲,你去最合適!”

知道記宇不甘心,狄笙上前,“目前我們都不知道他是誰,他又披著誰的皮出現,你盲目的在人群裏又能找到誰?記宇,你心疼徐芙,心疼閻狼,可報仇不是殺人,你衝動的殺了他,狼妞風哥兒他們呢,許寧呢,安淳呢,我媽還有歩姨媽呢,難道我們讓她們去為我們的衝動陪葬嗎,宇子,我們要以大局為重!或許,就連我們都要去陪葬!”

“嫂子,我不會衝動的!”看了眼旁邊的木舟,“木舟沉穩,有他在你放心!”

狄笙點了點頭,“把你牽扯進來,我很抱歉!”

“沒有,沒有!”木舟慌忙搖手,“我,我就怕給你幫倒忙,他,他會功夫,關鍵時候我怕自己弄不了他!”

木舟的話緩解了壓抑的氣氛,大家忍不住笑了。

海叔一出狼閣,負責賓客簽到的孫管事匆忙上前。

“海叔,您看一下這個!”孫管事把手裏的單子遞給李振海。

海叔從口袋裏拿出眼睛戴上,目光落在孫管事手底下的賓客名字上,眉頭微蹙,“什麽時候加上的?”

“半個小時前!少爺說是臨時決定的!”

海叔沉吟了片刻,“你先去忙!”

孫管事也是個通透的人,他點頭,“好的,海叔!”

看著孫管事離開,海叔眯著眼睛站了許久,最後轉身朝李立偉別墅走去。

剛進別墅就遇到了從樓上走下來的李立偉。

“爸!”李立偉頓步,“您找我?”

看父親的神色,顯然是有事情找他,沒等海叔說話,他像猜到了似得,先開口道,“是為了我幹爸的事情嗎?”

海叔沒說話,李立偉扶著海叔坐在沙發上,順手倒了杯水放在他麵前,“訂婚的事兒我原本沒通知他們,沒想到他們來了京都,又從朋友口中得知我要訂婚的消息,不請就說不過去,我剛才讓老孫補添了名單,正準備過去給您一聲,幹爸一直也想見見您!”

海叔悠悠的看著兒子,良久,他點頭,“你安排吧,名單你讓人再補一份給太太送過去,家裏宴會的規矩你知道的!”

“是我疏忽!”李立偉道。

“嗯!”海叔放下杯子起身,李立偉跟著站了起來,看著兒子,海叔隻是拍了拍他的臂膀,似乎想說什麽,終究什麽都沒說轉身離開了別墅。

九點整,賓客陸續進場。

作為閻博公的特助,李立偉的身份地位在京都商圈也不容小覷,雖然今日的閻氏當家人不再是閻博公,可李立偉的地位卻沒絲毫受到影響。

受邀而來的人多數是商圈裏的風雲人物,賓客進場,有專人引導。

“嫂子?”見狄笙準備出狼閣,帶著耳麥聽暗線匯報情況的古影趕忙起身。

“去看看爸!”狄笙示意她跟著一起過去。

閻博公別墅門口依舊守著人,見狄笙過來,保鏢恭敬的鞠躬問好。

“老姑在嗎?”狄笙在狄秀梅失蹤後就讓人接回了閻怡鳳。

“在,太太!”

狄笙點頭,抬步進了別墅。

別墅裏,閻怡鳳在,毫無意外的,狄笙看到了她想找的人,遊敏之。

隻是讓狄笙意外的是,這兩人竟然在聊天,看情形,聊得還挺投機!

最起碼,遊敏之臉上有沒褪盡的笑意。

房媽沒跟在遊敏之的身邊,狄笙知道,房媽在忙,“媽,老姑!”

“狼妞什麽時候接回來?”遊敏之聽傭人說了,狼妞被孫老夫婦接走了。

至於狼妞失蹤的事兒,閻宅裏知道的人有限,遊敏之恰恰屬於不知道的人。

“等忙完這陣子!”狄笙看了有古影,古影點頭,轉身上樓,沒一會兒她就走了下來,朝狄笙點了點頭,然後又走到了門口站立。

閻怡鳳垂了垂眸子,略沉默了片刻,起身,“我去看看你爸,你陪著你媽聊聊吧!”

狄笙抬眸,她是想和遊敏之聊聊,卻沒有打算避開閻怡鳳,見閻怡鳳主動避開,狄笙也沒有留她。

看了眼上樓的閻怡鳳,遊敏之目光轉向狄笙,“你想問韓子格的事兒?”

狄笙對遊敏之的話沒有覺得驚詫,像遊敏之這樣的,沒有關係,沒有背景,不說能活的如魚得水,最起碼能讓閻博公滿意,她就是心智不一般的女人。

這樣的人,是不會在迷霧中呆太長時間的。

狄笙搖頭,“我想問關於爸的事情!”

遊敏之一愣,眼眸緩緩垂了下去,“你是想去你爸的臥房?”

“有些事兒,我覺得隻能在那裏找到答案!”狄笙目光清明的看著遊敏之。

遊敏之起身,狄笙也跟著起身,很自然的走到衣架旁拿過遊敏之的外套。

遊敏之怔了怔,接過衣服穿上,看了眼狄笙,“走吧!”

“好!”狄笙伸手攙住遊敏之。

遊敏之身子微微一僵,倒也沒有拂下狄笙的手,由著她挽著自己。

一進主屋的玄關,狄笙就聽到了樓上傳來的嬰孩兒的哭鬧聲,她腳步微頓,心頭猛地一疼,攙著遊敏之的手一緊。

遊敏之垂眸看了眼狄笙的手,略沉默片刻,緩緩抬頭看向狄笙,“怎麽了?”

狄笙愣了愣,半晌才反應過來,目光看向樓上,“是修哥兒吧?”

遊敏之也看了看樓上,點頭,“想狼妞了?”

狄笙勉強給了個笑臉,“有點兒!”

遊敏之蹙了蹙眉,狄笙以為她要說讓自己把狼妞接來的話,正懊悔自己說想狼妞的話題,誰知遊敏之卻說道,“修哥兒這兩天鬧騰的更厲害,叢麗在的時候還好些,勉強能睡個上半夜的覺,這兩天基本上一夜沒閑著!

早上我看到你大嫂的時候嚇了一大跳,臉色煙黃煙黃的,老了有五六歲。”

狄笙點頭,她聽古影說了,閻俢這幾天鬧騰的厲害,孩子最是敏感,或許他已經感應到母親已經離他而去。

客廳裏沒有人,狄笙知道鍾靜病了,安淳的事兒讓她急病了。

韓子格一般不會下樓。

兩人沒做停留,直接上了二樓進了閻博公和遊敏之的房間,這是狄笙第一次進他們的房間。

房間麵積跟她和閻狼在四樓的麵積差不多大,但格局卻完全不同,讓人第一眼看到的感覺明顯就是兩個人的空間,閻博公的臥室門關著,狄笙的目光落在密碼鎖上,遊敏之原以為讓狄笙看到她跟閻博公這種分居兩室時自己會尷尬,會不舒服,但是,出乎她意料的,沒有,一點兒都沒有。

遊敏之上前,指尖嫻熟的選擇著屏幕上出現的問題的答案,狄笙就站在一旁,密碼的繁瑣在狄笙的意料中。

滴一聲過後,輕微的哢嚓聲似有似無的響了一下。

遊敏之輕輕一退,而後折身離開。

狄笙怔怔的看著遊敏之的背影,昨晚,閻狼告訴她,遊敏之最喜歡數獨遊戲,他的智商更多是遺傳了她。

但,閻博公不知道!

她起初不解,但在遊敏之解密碼的時候,她恍然明白,這樣的密碼鎖是難不住遊敏之的。

任何數字都是有規律可循的,閻博公的密碼也不例外,即便他設置了十道問題,但每個問題的答案都早於問題埋藏在閻博公的心底了。

遊敏之用了三十年的時間跟一個男人相處,雖不同床共枕,但聰慧的她怎麽會看不到男人心底的答案?

狄笙一直都以為,遊敏之就是個貴婦,整天玩兒心機,炫身份,炫地位,卻忘了,這個女人是在心思深沉的閻博公眼皮下沒有收斂沒有掩藏的炫。

她為什麽敢?

因為她早已琢磨透了閻博公這個人,他不喜歡女人掩飾自己的聰明,能看清這點的人不止她一個,而她,比別人更心思更敏銳,她在張揚自己的聰慧時又巧妙的掩藏了她不為人知智慧。

所以,她才敢在閻博公進手術室後鼓動閻狼繼任家主的位置。

狄笙看著遊敏之的背影,有句話浮現在她腦海。

你以為的不是你以為的那樣,你看到的並非是你看到的那般。

遊敏之是這樣,別人呢?

這個宅子裏,到底有多少人不是你以為的那樣?

恍神間,一股寒意籠罩在狄笙周身。

“她被你藏起來了,對嗎?”

狄笙被遊敏之毫無預兆的話嚇了一跳,她回神,視線再次落在遊敏之的後背上。

沒等到狄笙回答,不或許,遊敏之也沒打算跟狄笙玩你猜我猜的遊戲,她再次開口,“老房子的門被人從裏麵鎖上了,用的還是連心鎖!這把鎖是我送給老四的生日禮物,從外麵看它的原理跟魯班鎖相似,實則不然,這鎖內部環環相扣,開啟即是上鎖,上鎖也是開啟,順序不對,即便是有鑰匙這鎖也很難打開,老四到韓子格,閻縉的眸子裏的光暗了幾分。

“三少,接著說吧!”

“不說了!”閻縉仰頭看著天花板,“說到這裏,我相信,在場的人都明白是怎麽回事兒了!”

是啊,在場的誰都不是傻瓜。

一直埋藏著閻家的那個人就是李立偉,而五毒會的加入也有了解釋。

複仇!

一場宏偉的複仇計劃!

“老四家的!”閻博公忽然開口。

狄笙轉身,見閻博公拍了拍輪椅,她趕忙上前。

“回主屋!”不知道是不是太疲憊了,他聲音從來沒有過的低啞。

“好!”

狄笙伸手推過輪椅就朝門口走去,她想趕快離開這個房間,越快越好,她很想跟閻狼,閻縉帶著閻博公,遊敏之,狼妞,風哥兒一起離開這裏,去一個很普通很普通的小城市,就過最平凡的家庭生活。

“閻太太剛才的話還沒有說完!”第五權的話讓狄笙停下了步伐。

除了第五權,第五衍,安藤葉子,古影,記宇以及閻博公,其他人都不知道第五權這沒頭沒尾的話說的是什麽。

狄笙緩緩回過頭,目光卻落在了第五衍的身上,“公司都能據為己有,又何妨一個女人,你們都沒了,他又在何必在乎流言蜚語?第五老先生,你說我公公心底裝著的人是誰?”

說罷,狄笙推著輪椅消失在玄關口。

第五衍整個人都僵在了當場。

是啊,閻博公從來都不是在乎流言蜚語的人,真喜歡雲木香,他會在閻縉的母親過世後娶了遊敏之嗎?

砰……

“衍叔!”

宋昌濤的動作依舊慢了一步,第五衍直挺挺的栽到了地上。

“木下!”安藤葉子臉色一陣慘白,想起身,腿軟的根本就動彈不了。

別墅門口,閻博公背脊一僵,終是什麽都沒說出口。

主屋的燈亮著,遊敏之披著披肩站在落地窗前,狄笙下午的那番話讓她久久不能平靜。

她說,閻博公的心底埋著一個女人,這個女人叫遊敏之!

她一直都知道閻博公的心底埋著一個女人,她以為是雲木香!

門口傳來響聲,她下意識的轉過頭,猝不及防的對上了來人,整個人愣在當場。

“媽!”狄笙開口。

遊敏之頓了頓,“回來就好!”她目光在兒子身上打量了許久,這才上前,拿下搭在閻博公腿上的毯子,然後把自己的披肩搭在了閻博公的腿上。

隻這一個動作,狄笙就明白了妻子和兒女的區別。

外麵下著雨雪,毯子有些潮濕,而這些,她跟閻狼誰都沒有注意到。

“我推你上樓?”一如從前的客套。

“嗯!”一如往常的冷淡。

看著他們的背影,狄笙知道,這就是閻博公,或許將來他會變,可現在,不會!

她期望他長命百歲,享受老來伴的相依相偎,享受不曾有過的兒孫繞膝!

“閻狼?”狄笙輕輕靠在閻狼胸口。

“嗯?”

“我們好好孝順爸媽!”

“好!”

“還有邱叔和我媽!”

“好!”

“還有歩姨媽!”

“好!”

“媽媽!”稚氣而溫暖的聲音打斷了這一刻的傷感,樓梯口,她媽抱著狼妞,身邊站著風哥兒。

狄笙僵僵的站著。

“粑……粑……粑……”

“哎呦喂,我們大侃兒會喊爸爸了你聽聽,你聽聽,風哥兒,聽到了嗎?”

風哥兒:是叫爸爸嗎,不是侃侃吧唧嘴嗎?

“奶粉來了,奶粉來了,是上去喂還是下……”看到狄笙和閻狼的瞬間,邱貴和的聲音嘎然而止。

頓了頓,他有些拘謹的笑了笑,“你們忙完了?”

狼爺點頭。

“侃侃餓了,那什麽,都上去?”總不能在樓梯口站著喂孩子吧?

狼爺再次點頭。

半小時後,吃飽喝足的狼妞沉沉的睡去了。

抱著女兒,狄笙一點兒都不想放開,似乎隻有這樣才真是的感覺到女兒已經回來了。

“謝謝你,閻狼!”狄笙靠在狼爺胸口。

“是你的功勞!”狼爺輕撫著狄笙的肩頭。

“江恨怎麽樣了?”她無法想象,一個五六歲的女孩竟然是第五權培養的殺手。

原來覺得不合理的事情,現在終於明白其中的緣由了。

江恨超乎常人的冷靜自持,獨立自主不是因為她父母過世早,而是因為她是權組織的殺手。

“她有她的選擇!”

“閻狼,她還小,她應該……”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她選擇了承擔,就是選擇活著,笙兒,權組織不是一般的組織,即便有我們,她的一輩子也都是在逃亡中生存!”

狄笙的目光落在了床頭櫃上的一副畫上,餐桌上,一個溫柔的女人夾了一棵青菜放在一個短發小女孩麵前的盤子裏。

“江恨讓我送給你的!”

狄笙的眼淚抑製不住的流了出來,和煦的陽光透過玻璃打在女人的臉上,柔柔的粉,唇角的梨渦淺現,小女孩目光裏帶著複雜的情緒。

彩色的畫,這是她見過江恨畫作裏唯一一副帶顏色的畫。

一副鐵柵欄前的畫,讓狼爺知道了江恨的身份,畫作裏的建築物是r國權組織訓練基地,一個小孩子怎麽會知道那個地方,除非她曾在那裏待過!

所以,壹號大院裏,那晚狼妞他們失蹤時的內應就是江恨。

而狄笙的真心對待讓江恨在最後的關頭做出了背叛組織的選擇。

狼妞得以解救。

唯一遺憾的是小狼崽的離世。

“步姨媽就是當年的記者,對嗎?”狄笙想到了隔壁房間裏睡著的歩姨媽。

“她不光是當年的記者,她還是孫老失蹤的女兒!不過,這件事兒還沒跟孫老說!”

“我媽可真聰明,竟然能想到用快遞三輪車把人弄走!”更聰明的是,她的幫手是所有人都不在關注的邱貴和,“不過,我老公更聰明!”

她跟皮三兒,甚至第五權也無數遍的看過那段視頻,愣是什麽都沒看出來。

“無關於聰明,我隻是在調查歩姨媽身份時發現了她就是當年的記者,而媽恰恰也在那時候失蹤,而第五權又跟這件事情無關,所以我就大膽猜測,人是媽接走的!”

有些事情需要的就是抽絲剝繭。

“閻狼,爸什麽打算?”

“第五衍怕是撐不過去了!”閻狼輕輕摩挲著狄笙肩頭。

狄笙愕然。

翌日。

狄笙睡了這些天來最安穩的一覺。

七點半,她準時下樓。

客廳裏,除了閻博公,閻縝,韓子格,閻家其他人都在,就連閻俢也在。

安淳靜靜的坐在沙發上,鍾靜臉色有些蒼白,似乎很緊張。

狄笙知道,此時,閻博公跟閻縝在房談話。

八點整,閻博公被海叔推了出來,身後跟著閻縝。

遊敏之起身上前接過了輪椅把人推到餐桌前,調整好輪椅的高度,這才落座。

狄笙餘光掠過餐桌旁的人,這種場麵已經很久不曾有過了,狄笙默想,她還真有些懷念。

“吃飯吧!”沒了以往的蒼勁,卻多了幾分別樣的味道。

剛端起碗,海叔忽然走了進來。

閻博公放下筷子,抬頭,“怎麽了?”

“他不行了!”

閻博公沒有說話,餐廳的氣氛頓時又緊了幾分。

“你去吧!”閻博公斜睨了眼遊敏之。

遊敏之嗯了一聲,起身出了餐廳。

別墅醫院。

走廊上,安藤葉子整個人癱坐在廊椅上。

門口的保鏢麵色冷峻。

病房裏,第五衍麵色蒼白如紙,該交代的他已經交代完畢,剩下的最後一口氣,他在等兩個人。

門開了,遊敏之牽著一個蒙著雙眼的白發女人走了進來。

女人似乎察覺到了人多,她猛地頓住腳步,身子有些顫抖的朝後退去。

海叔上前,示意其他人退到衛生間,他快步走到窗前拉上了窗簾,遮住了刺眼的光。

牆角的藍光啪的亮了起來。

“不怕,不怕!”遊敏之輕輕攬住她的肩頭。

床上,第五衍掙紮著想要坐起來。

遊敏之一遍遍的安撫著她,漸漸的,她不在顫抖,遊敏之小心翼翼的解開她蒙在眼睛上的黑布,屋內的藍光很柔和,似乎這光能鎮定她的心神,白發女人反倒是比剛剛又平靜了很多。

“木……香!”第五衍伸著手。

雲木香眼神空洞的盯著牆角的藍光,對第五衍的聲音沒有任何的反應。

“這二十多年來,她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走過來的,她怕刺眼的日光,隻有黑夜和藍光能給她安全感。

命運很眷顧你,給了你和她兩次機會,隻可惜,你沒有去珍惜!”

第五衍眼角有晶瑩滑下。

“木香,我……是阿……衍!”

仿佛被奪去了語言功能,第五衍的嘴裏隻有這兩句話反複說著。

可惜,叫木香的女人沒給他任何回應,就這麽站著,眼神空洞的看著牆角的燈光。

咽下最後一口氣前,第五衍的目光一直盯著門口。

遊敏之知道,他在期盼閻博公的出現。

臘月初十。

第五權在閻博公房聊了很久。

狄笙以為,他跟閻博公商談帶走他母親雲木香的事情,但沒有。

他隻是臨走前在雲木香的房間陪了她一整天。

不知道他跟雲木香說了什麽,狄笙第一次看到了雲木香露出了笑容。

臘月十一下午。

第五權帶著父親第五衍的屍體以及弟弟安騰北野,後媽安藤葉子乘坐專機回了日本。

上飛機前,他抱著狼妞說了好一會兒話,目光在風哥兒的臉上停留了很久。

看著遠去的飛機,狄笙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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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在這裏告一段落,心理有些酸酸的,又有些如釋重負,謝謝各位的追隨,對不住的地方,還請海涵!晚安,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