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 青梅竹馬

宋淑梅整整一天沒有吃飯,中午閻遜端上去的飯沒吃,晚上,狄笙讓人給她煲的湯也沒喝,就坐在床上,淚幹了再流,流了再幹,委屈,不甘,難堪,失敗太多的負麵情緒湧在心頭,此時此刻再美的話都平複不了她已經被刀子割開的傷口,已經發生的事兒想風過無痕,怎麽可能。

嫂子說這個年齡活著不是為自己,可一直以來她也從沒為自己活過,她三十多年哪一天不是為他閻紳活的?

想著,她的淚又湧了出來。

哢噠門開了。

是閻遜走了進來。

宋淑梅一直側著頭看向窗外,即便門響她絲毫沒反應,別說是閻遜進來,就是閻紳她也不會有什麽反應。

下午的時候她哥打來電話,說他希望今日事今日了,“這種事情拖得越久,於你於他都不利,拖得越久,閻紳的愧疚就越來越少,反而覺得你拿喬,矯情!

他說了,那個孩子永遠進不了閻家的大門,其他的,當哥的不方便參與,你們夫妻間的事兒娘家人參與太多是對你有百害而無一例,淑梅,你知道該怎麽做的,除非是真想離婚,宋家不是老封建,你回來,哥養著,不比你在閻家過的差!”

“媽,喝點水!”閻遜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他不是十七八歲的男孩,衝動的跟他媽說我去殺了外麵的兩個人,殺了他閻紳。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放棄一切帶他媽出國。

宋淑梅閉了閉眼睛,慢慢轉過頭看向兒子,她沒有接水,隻是怔怔看著兒子,好一會兒開口說道,“二十八號訂婚,你去不去?”

閻遜一怔,他沒想到母親會說這件事兒,他下意識別開了眼,“媽,你今天不舒服,先睡……”

“我就問你去不去?”宋淑梅直勾勾的看著兒子。

有那麽一刻閻遜真想把叢麗的事情說出來,可他知道,真要說了,這跟要他媽的命沒區別。

最終——

“……去!”

整整一下午都在書房,晚上吃飯沒人叫他,他也沒這個胃口。

宋淑梅推門進來的時候,他就站在窗口抽煙。

轉頭看到宋淑梅的瞬間,他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

宋淑梅手裏端了一套茶具和兩盤甜點,從壺嘴裏散發出的氣味中隱隱帶著苦澀,是他最愛的大紅袍,書房外間的落地窗前放置著一塊九平米大的榻榻米,榻榻米上擺放著茶座,她蹭掉鞋子上了榻榻米。

茶座上放著一盆精致的紅梅花樹樁盆景,瀲灩紅梅上點綴著數點潔白,樹樁根部幾簇嫩草破土而出,別有一番殘雪漸退,春意襲來的征兆,書香墨寶裏嫋嫋茶香中,它愈發顯得怡人。

宋淑梅善於茶道,她煮茶的功夫在蘭桂坊裏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三十年了,她已經不記得是自己為了閻紳的喜好而學的煮茶還是因為她擅長煮茶而讓閻紳愛不釋口。

閻紳熄滅煙蒂反手走到榻榻米前,他脫掉鞋子,盤腿而坐於宋淑梅對麵,看著汩汩沸水,聞著略帶苦澀的茶香,夫妻倆相對無言。

茶要好了。

宋淑梅把其中一盤兒甜點放在閻紳麵前。

她知道閻紳也沒吃飯,空腹喝茶傷胃,她特意準備的他愛吃的糕點。

吃過糕點,茶好了。

倒茶,品茶,一杯過後。

“給我一個交代!”宋淑梅眸光從茶壺移到閻紳的臉上。

“她終生留在養老院中,不會打擾到我們的生活!”閻紳淡淡說道,宋淑梅要的交代是怎麽處置奚夢母子。

“也就是說,你和她斷不來了往來?”宋淑梅忍不住抬高了聲音。

“老姨已經習慣了她的照顧……”

“是老姨習慣了她的照顧還是你已經就離不開她了?”宋淑梅努力壓抑著內心翻滾的怒火,唇角勾著笑淡淡看著眼前的男人。

此時此刻她的心如同被淩遲般的疼痛。

“淑梅,十八年她從來沒打擾過我們,就讓她繼續沉寂下去!”奚夢在他心中占著一個很小的角落,角落雖小卻差抹不掉。

“她能沉寂,我卻沉寂不了,她就活在我的眼皮底下,活在你的心裏,往後的日子,你會憐憫她的沉寂,心疼她的處境,而我呢?

看著你心疼另一個女人,你想過我的感受嗎?以後你每次去養老院我心裏都如刀割一般,我會想,你是去養老院看老姨還是借著這個由頭去會情人,閻紳,你知道嗎,你在一刀刀淩遲我的心!”宋淑梅強忍著心裏的酸楚,生生把眼淚逼了回去,“離婚吧!我成全你,我跟兒子出國,絕對不會打擾到你的生活!”宋淑梅從托盤下拿出一張白紙,上麵是她起草的離婚協議。

離婚協議很簡單,‘因雙方感情破裂,我宋淑梅自願淨身出戶,終生不踏入閻家大門一步!”

感情破裂,淨身出戶,終生不踏入,這一個個的字眼仿佛一把把銳利的尖刀刺著閻紳的心,他抬眸看著對麵的宋淑梅,這個女人的一生都是為自己而活,她為自己付出了多少,別人不清楚,他還不清楚嗎?

他已經重重給了她一個巴掌,那些照片,那些言論,那些對比傷的最重的是她宋淑梅。

看著眼前的離婚協議,他要讓她淨身出戶?

汩汩的沸水聲,讓寂靜的房間更加寂靜,良久,“……閻遜送他們出國!”

讓閻遜送,她放心,他亦放心。

“喝茶!”宋淑梅執起第二杯茶遞了過去。

她知道,她贏了!

狄笙晚飯吃的有點多,有些撐,此時她跟古影在院子裏散步,“我覺得有些事兒不太對勁兒!”

她下午睡了一覺,睡覺前她想了很多,都是關於最近公司和閻家所發生的一切,或許事情發生的太多了之前她沒有深想,每次都是按照事情發生的軌跡走,現在想想,每一個軌跡,似乎都是在推著自己朝前走,前麵是什麽她卻無從預料。

也就是說,她感覺她們好像在被人牽著鼻子往前走,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是她媽來京都還是那次在東郊車禍以後?

她媽來京都當時她跟閻狼分析過,有宋淑梅,閻怡鳳的功勞,但背後還有沒有其他人?

不知怎麽的,她竟然覺得有!

還有車禍的事至今成迷,威脅司機的人已經死了,可那兩名司機真的就隻是命運不濟恰巧被倒了的電線杆砸死的嗎?

線索斷了以後,似乎就什麽都查不到了。

都說皮三兒厲害,可就連皮三兒都查不出的案子,隻有一個理由,說明這背後一定有高人。

車禍是誰指使?

古影剛要說話,忽然覺得身後有人,還沒來得及轉身,一道溫柔的男聲響起,“阿笙!”

狄笙頓住腳步,很自然的轉身,看到來人,唇角挑起,“宇浩哥,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薑宇浩心裏劃過淡淡的苦澀,他錯過了這世最美好的女孩。

從狄笙的動作,他知道,她已經完全釋然了。

是的,正如薑宇浩所想,狄笙真的釋然了,不是佯裝,是真的,她自己都很奇怪。

狄笙上前一步,仿佛多年老友,示意兩人一起走,兩人肩並肩,“左馳的狀況還好嗎?”

“身體無礙,隻是心理上難免無法接受!”薑宇浩推了推眼鏡,“你身體好多了吧?上次去東郊遇到狄阿姨,她說你高燒不退!”

“已經好了!估計跟我不愛運動有關,最近我可不敢懈怠,天天運動!”狄笙從心裏覺得有些對不起她家狼妞,人家孕婦都各種關心肚子,她倒好,今天生病,明天住院的。

“五個多月了,是該好好運動!到時候你是剖宮還是順產?”豪門家庭孩子都講究吉時出生,請有名望的大師算好時辰,就按那個時辰剖宮,孩子從出生就占上好的命格。

閻家雖說閻博公還在昏迷,可有海叔這樣的總管家,這些事兒恐怕早就安排好了。

“當然是順產了,我們還要……”狄笙剩下的話怎麽都說不出口了,人都不知道在不在,怎麽要二胎,三胎?

薑宇浩輕咳了一聲,看了眼主屋二樓方向問道,“對了,閻大小姐是不是最近得罪什麽人了?”

狄笙一怔,“你是說左馳的事兒?”她現在自身難保,怎麽可能顧忌到左馳到底是誰害的。

“左馳?不是,我聽護士說了他是因為得罪了人家一個女孩子,被女孩子的家人報複的,我說的是閻大小姐自己!”薑宇浩原本不想問這件事兒的,但是他看到的那幕總讓他覺得詭異。

“老姑?”狄笙蹙了蹙眉,薑宇浩這麽一說,她倒是覺得挺有這麽回事兒的,最近以來,閻怡鳳總是莫名的犯病,對了,還有那晚在慈善晚會上的事兒,這陣子光忙公司裏的事兒,這些她倒是沒怎麽再關注,她轉而看向薑宇浩,“你怎麽會這麽問?”

難不成他發現了什麽事情?

薑宇浩頓住腳步,下意識看了眼四周,朝狄笙走了一步,聲音壓的很低,“今天早上,我看到閻大小姐房裏的海嬸拖著一個大箱子走了出來,本來我沒怎麽注意,但一股血腥味從箱子裏散發出來,我是做醫生的,對這個味道格外敏感,再加上,這樣的活,她完全可以讓底下的人或者是我們醫院的護工做,而她卻自己做了,所以,我覺得格外好奇,就跟了過去!

她把大箱子扔進了垃圾站後停了一會兒才走,等她走了,我把箱子弄回了宿舍,一打開箱子我當時就驚住了!”他一個男人看了都心裏發怵,更何況閻怡鳳這樣一個有心髒病的人。

狄笙下意識屏住呼吸,“裏麵有什麽?”

不會是被分解的屍體吧?額……她覺得自己似乎想多了,真要是這樣確實可怕,可真要是那東西幹嘛要用大箱子,黑袋子不更隱秘?

“一個充氣芭比娃娃!”薑宇浩停了一會兒才說道。

“嗐,嚇了我一大跳!”狄笙撫著胸口漸漸放鬆了情緒,不過,她還是疑惑了,這個閻怡鳳房間裏怎麽會有充氣芭比?男款?

不會吧?

她不像是這樣的人啊!

古影唇角抽了抽,看著狄笙的表情她就知道狄笙又開始了豐富的聯想。

薑宇浩搖了搖頭,神情很嚴肅,“確實挺嚇人,芭比的頭發是白色,一襲藍色的長裙給人的感覺陰測測的,最驚悚人的是她的眼睛,眼球被摘除了,我聞到的血腥味就是從空洞的眼眶中流出的血,血已經凝固了,我去實驗室驗過,不是人血!”

狄笙覺得渾身的汗毛都顫栗,這消息一時有些無法消化,古影聽得也毛骨悚然,下意識她上前走了一步,對薑宇浩略有些不滿,“你別信口開河,大半夜的嚇人,很好玩!嫂子,時間晚了,我們回吧!”

狄笙搖了搖頭,“宇浩哥不是那種人,我相信你他,宇浩哥你接著說!”

薑宇浩心裏一酸,這一瞬間,狄笙還是那個狄笙,不論在什麽時候,都相信自己的狄笙。

沉吟了一會兒,他接著說道,“我仔細檢查過芭比,在她的脖頸處有勒過的痕跡,我懷疑這是芭比被懸吊在高處所留下的痕跡,今天,閻大小姐出院以後,我曾去過她房間,在她病房臥室的吊燈下方略微偏前的地毯上,有血跡,經過我檢驗,跟芭比身上的血是同一出處,也就是說,那個吊燈上方曾經懸吊過芭比,我看了眼位置,那是你懸掛芭比最好的位置,從芭比的眼睛到躺在床上的人的角度,儼然就是血窟窿芭比譏笑著俯視床上的人!”他計算過那個角度,芭比嘴角的弧度,那種笑更像是譏笑。

譏笑,俯視,這兩個詞讓人不難聯想到是有人報複。

皮三兒曾說過,有人在恐嚇閻怡鳳,是讓她體驗瀕臨死亡的窒息感,恐懼感。

而這天花頂懸掛血窟窿芭比的場景不就是恐嚇的寫照嗎?

也就是說,這有可能是一個人所為。

“宇浩哥,那個芭比你還……”

“我就放在我的私人實驗室!”薑宇浩希望自己能幫上狄笙,年輕時,她為自己付出的太多,景大門口的那個女孩,他知道自己再也追不回了,如果有機會,他願意在她身旁守護著她!

狄笙沒有感覺到又或者說,她根本沒有這個心思去感覺薑宇浩那細膩的感情,她轉身看著古影,“讓皮三兒去宇浩哥的私人實驗室,看看能有什麽發現!”

“是!”說著,古影退到旁邊給皮三兒去打電話!

狄笙緩步朝前走去,嘩啦啦的流水聲緩和了她的情緒,她轉頭看著身旁的薑宇浩,“宇浩哥,謝謝你!”

薑宇浩笑了笑,“有什麽能幫上你的,你盡管開口!”

“好!”狄笙黑亮的眸子噙著笑。

夜微涼,兩人沿著小路走著,說著彼此近兩年的生活狀態,一切挺好!

伺候著兩個小家夥睡了覺,狄笙輕捶著有些酸疼的腰回到了臥室,她伸手抱起沙發上擺放著的第一個娃娃,這是狼爺用來練手的,他說,自己不會抱孩子,怕把孩子弄壞了,從知道狄笙懷孕沒多久就開始練習,十二個娃娃被狄笙全擺在了沙發上,真不知道他從哪兒買來的,每一個都特別有手感,跟真的娃娃有一拚,軟軟的,尤其是體重,剛出生的這一個,就是狄笙懷裏抱著的,六斤六兩,別說,抱著還挺有感覺。

“狼妞,你可得照著你爸給你設計的標準長啊,聽到了嗎?”咚咚兩下,狄笙哈哈笑了出來。

“你這是不同意啊?我看你非得長成旁胖妞,隨你姑奶奶……哈哈哈!”一想到她家狼妞隨了閻怡鳳,她笑的完全無法自抑,此時,她腦子裏浮現了一個走路都困難的胖妞!

留著哈喇子,肚子上三層,四層的遊泳圈,兩隻小胖手拿著餅幹兒往嘴裏噎……

肚子裏的狼妞無語地翻了身,她不喜歡跟腦積水的人聊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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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二更,謝謝送票票的妞,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