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是從王府的後門離開，沒有人察覺到他們離開。
等到曹碧秋跟唐新玉放心不下再上王府看尚雅靈的時候，人已經走遠。
唐新玉眼眶頓時就紅了，“這孩子，是要去幹什麽啊？怎麽也不跟我們說一聲就這麽走了？”
“可能是有什麽急事吧。”曹碧秋安慰，“王爺不是跟著一塊去了嗎？不會有事的，放心吧。”
“這走了多久了？還能追得上嗎？”唐新玉問旁邊的侍衛。
侍衛搖搖頭，“王爺和王妃這會兒怕是已經離開京城了，追可能追不上了。”
連最後一麵都見不上了。
唐新玉不舍得眼淚奪眶而出，衝著曹碧秋埋怨，“這孩子怎麽這麽不懂事，不聲不響的就走了，也不知道我們會擔心她啊。”
“你還在月子裏，不要太激動了，容易傷了身。”曹碧秋攙扶著唐新玉往回走，一邊走一邊歎氣，“這兩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了，靈兒能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
想到剛死不久的吳嬤嬤。
唐新玉眼底又開始泛淚，“你說得對，靈兒這孩子，太重情了。總覺得吳嬤嬤跟神仙居那些人的；是因他而死，要老待在這麽個傷心地，怕是要把她逼死，走了也好。”
說著，她頓住腳步，轉頭看了眼尚雅靈在王府時住的院子，幽幽歎道，“等哪天她想明白了，放下了，就會回來吧。”
曹碧秋點了點頭，“一定會的，我們都在京城，靈兒會回來的。”
唐新玉含淚低低的嗯了一聲。
而後，兩人便一道回了鎮國公府。
馬車從城門駛出的瞬間。
尚雅靈嘴角的笑容也就此消散了。
離開京城，離開了那些關心她的人，她也不用再強顏歡笑了。
疲憊感像一床厚厚的被子壓在尚雅靈的身上，尚雅靈連開口說話的欲望都沒有，側頭靠在窗前看著往後倒退的風景，愣愣出神。
齊翰漠則安靜的坐在一旁，並未說話。
靜謐在馬車內流淌。
忽然，外頭傳來一陣悶響！
好似有什麽東西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尚雅靈探頭往外看，就見塔塔肥大的身體倒在地上，在他的身下還壓著一匹口吐白沫的馬。
“……”尚雅靈扯了扯嘴角，同情那匹可憐的馬。
就是再怎麽壯實，也沒法馱得動塔塔這麽大一坨肉吧？！
紫衣驅馬到了塔塔的麵前，很是嫌棄的皺起眉頭，“我就說了不要讓他騎馬，馬遲早要被累死，真是可惜了這匹好馬。”
塔塔也不在意紫衣的冷嘲熱諷，晃晃悠悠的從地上站起來，憨厚的掃了掃後腦勺，“不用馬，我用走的就行，用走的就行。”
“怎麽走？你還能跟飛不成？耽誤了進度算誰的？”紫衣不悅的瞪了他一眼。
跟過路的老農買了一輛牛車，架上三匹馬，讓塔塔坐在上麵，這才重新開始走動。
塔塔坐在牛車上，傻嗬嗬的笑。
看到尚雅靈探出頭，又衝著她傻笑。
尚雅靈怔了怔，收回目光躲進馬車裏，有些不明白的問齊翰漠，“怎麽還帶上塔塔了？”
“義父讓帶上，有用。”齊翰漠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示意讓尚雅靈坐過來。
尚雅
靈磨磨蹭蹭的跑過去，靠在他懷裏，納悶不已，“塔塔不是北國的將軍嗎？出事之後，北國的使團都走了，怎麽就剩下他了？”
“北國崇尚武力，塔塔上戰場在本王的手下戰敗多次，那邊人早就想舍棄他了。”齊翰漠抱著尚雅靈的肩膀，淡淡地說道，“這次前來齊國參加百匯節，北國想用塔塔探路，不達遊說他們說本王不在京城，想趁本王不在的時候，看看齊國如今情況如何。”
這番話在尚雅靈的腦海裏過了一遍，她便逐漸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所以北國不想得罪你，但是又不願意放過這個好機會，就讓塔塔過來了，是吧？”尚雅靈忽然覺得這個大胖子也挺可憐的，怎麽說也曾經替北國賣過命，到頭來就得了個被舍棄的下場。
齊翰漠輕輕頷首，“義父從黎州進京的途中看到了在接頭乞討的塔塔，就把他帶回了京城。除去他是北國人，塔塔的本性還算不錯。”
本性不錯，不會下陰招，所以帶在身邊也沒關係。
“那塔塔還會回北國嗎？”尚雅靈想著既然北國選擇了拋棄他，那他應該不會再回去了吧。
但齊翰漠卻搖頭，“塔塔跟我們到了江南就會分開，他還是要回北國，那裏還有他的家人在等著他。”
“說的也是。”尚雅靈有些恍神。
就算京城裏發生了令她傷心的事情，最終她還不是會選擇回到京城的麽。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天，不知不覺就到了午時。
林小妹從軍營裏離開，一路上悶悶不樂。
紫衣去喊人下來歇會兒，也被無視了。
倒是經常跟著齊翰漠上軍營的赤衣知道些內情，拉走紫衣，“跟童江軍有了感情，不想走，這會兒正傷心難過，你就別湊過去惹人厭了。”
“童江軍，什麽情況？”紫衣聞到了八卦的味道，當即來勁了。
赤衣剛想開口說兩句。
林小妹羞紅了一張臉，猛地掀開車簾，惡狠狠的瞪著赤衣，“做胡說，我撕爛你的嘴！”
“……”赤衣好脾氣的笑笑不說話。
紫衣不樂意了，自家兄弟怎麽能被個小丫頭片子指著鼻子罵，，當即懟回去，“你再說一遍，被以為你是個女人我就不抽你！”
“來呀，有本事你打啊。”林小妹也是不服氣，湊著臉挑釁紫衣。
“哎呀，我這暴脾氣。”紫衣擼起袖子就要抽人。
好在赤衣把他給架走了。
尚雅靈聽著外頭熱鬧的動靜，卻沒有要下車的意思。
“下去透口氣，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齊翰漠拉著她的手，把她帶下了馬車。
空氣裏彌漫著清新的森林氣息。
尚雅靈不由得深吸了口氣，四周忽然就安靜了下來。
剛才還挺鬧騰的紫衣這會兒也安靜了。
一眾人齊刷刷的看向尚雅靈。
尚雅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歪頭問齊翰漠，“我臉上是有什麽東西嗎？”
齊翰漠搖頭。
尚雅靈更加疑惑，轉頭看向眾人，“你們這麽看著我幹什麽？”
完全不知道發生什麽的林小妹，這會兒反應迅速，撇了一句，“你都這幅半死不活的德行了，還不讓人關心啊？”
紫衣沒忍住，手裏拿著水壺就往林小
妹身上砸——閉嘴不會啊，死丫頭。
“你他娘的暗算我！”林小妹揉著自己被砸的腦袋，氣得直跳腳，就要衝上去跟紫衣拚命。
但兩人的武功懸殊太大。
林小妹隻能追著紫衣的屁股後頭囔囔，卻連他的一個頭發絲都摸不著。
“……”尚雅靈哭笑不得的仰頭看齊翰漠，“我這樣很難看？”
齊翰漠沉默了一陣，“不好看。”
不難看，但也不好看。
尚雅靈心情低落的拿腳碾著地上的石子，“我也想開心起來，就是開心不起來啊。”
吳嬤嬤得死、狗蛋說的那番話、神仙居的那些人……
她怎麽可能輕易的忘掉剛剛發生的事情。
若是還能沒心沒肺的過日子，那她就是個沒心的人了。
齊翰漠心疼的伸手把尚雅靈抱進懷裏，下巴擱在她的頭頂上，輕輕磨蹭，“這附近有座浮屠山，山上的風景不錯，要不要上去走走？”
尚雅靈很是依賴的揪著齊翰漠的衣服，點了點頭，“好。”
告知了眾人一聲，兩人便往附近的浮屠山走去。
通往山裏是一條三人寬的小道。
左邊是高聳入雲的山崖，右邊是一條緩緩流淌的河流。
在山壁上還能看到幾隻靈活跳躍的猴子，盤在石縫延伸出的樹枝上，好奇的打量著他們。
尚雅靈原本抑鬱的心情，這會兒也被大自然的靈泛給帶動了起來，開始忍不住的四處打量周圍的風景。
“本王剛剛入軍營時，因為身份特殊，並不是很受歡迎。”齊翰漠不疾不徐的挑起話題。
尚雅靈收回目光，轉頭看向齊翰漠。
“隻有一個人，待本王很好。”齊翰漠眯起眼睛，似是在回憶著什麽，“那會兒剛跟北國打了一場勝戰，有一批年紀大的士兵要返回家鄉，他也是其中一個，離開的前一天夜裏，他給本王寫了他家裏地址，告訴本王等哪天路過的時候，就去他家，他要請本王吃他家的特產。”
“……”尚雅靈喉嚨發澀，總覺得這個故事本沒有什麽好結局。
“當天夜裏，北國發動了突襲，他為了保護本王，被北國的士兵當著本王的麵殺了。”
尚雅靈輕抽了一口涼氣，手被齊翰漠捏得有些發疼。
似是意識到自己太過用力，齊翰漠下意識要鬆開尚雅靈的手。
尚雅靈忙反手握住齊翰漠的手，緊緊地。
齊翰漠垂眸看了她一眼，隨機抬頭看著遠方，“那個北國的士兵隨後也死了，本王想替他報仇，在戰場上殺了很多北國的士兵，但到最後，本王已經分不清了，依然在戰場上殺了許許多多的人，他們也有家人，也是為保護家人而戰，但他們還是死在了本王的手中。”
說著，他忽然低頭看向尚雅靈，眼中的冷漠是尚雅靈從未見過的，讓她忽然覺得自己裏這個男人好像很遠，好像從來都沒了解過他似得。
“靈兒，戰場很殘酷，所以你也要學會殘酷。”
尚雅靈眨了眨眼睛，有些茫然失措。
她不懂，齊翰漠為什麽突然跟她說這些。
直到她真正的踏入戰場，才恍然明白過來齊翰漠此刻說的這句話的意思。
隻有她變得殘酷，才能最大可能的保護身邊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