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仁見她對自己善意的提醒毫不在意,冷冷的笑了一下,“你是不是讓官府貼了告示,替那些殺人凶手的家人洗白?”

倒茶的動作頓了一瞬,尚雅靈斂下眼眸,繼續動作,“是又怎樣?”

“不怎麽樣,我隻是想不通,一個能做出這麽愚蠢事情的人,怎麽還有臉要當麟主。”穀仁說話毫不客氣。

  話音剛落,周圍的殺氣沸騰了。

這個不要命的是哪來的,居然敢這麽跟他們家夫子說話!

穀仁卻像是練成了金鍾罩鐵布衫似得,不為所動,看著尚雅靈的眼睛裏充斥著濃濃的不屑和譏諷。

沉默了良久,尚雅靈將倒好的茶放在石桌的另外一邊,“坐。”

愣了一下,穀仁見了鬼似得瞅了她一眼,遲疑的走到了石桌跟尚雅靈相對而坐。

尚雅靈慢悠悠的給自己倒了杯茶,淡淡地說道,“殺人本就是個人的行為,牽連家人本就不對,他們什麽都沒做,為什麽要受到別人的指摘甚至辱罵?”

“夫子是這麽想的?”穀仁嗤笑了一聲,似乎對於尚雅靈這種想法十分的瞧不上。

“你笑什麽?”尚雅靈擰眉,“我哪裏說錯了?”

“沒錯。”穀仁嘴角含著笑意,可眼底卻是一片冰涼,看尚雅靈的樣子就像是在看一個傻子,“夫子,你可知道那告知貼出來之後,已經死了三條人命。”

“什麽?!”尚雅靈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的一幹二淨,滿眼不可置信的盯著穀仁。

沒有理會尚雅靈,穀仁徑直道,“人的記性其實並不是很好,尤其是對跟自己不相關的人,頂多也就是茶餘飯後當閑話說一說,時間一長便忘了,再者這京城當中新鮮事情太多了,還會有誰會記得當初發生了什麽。”

說著,他似笑非笑的睨著尚雅靈,“但是夫子卻將這告示貼上去,提醒那些人不要忘記那件事,有人覺得對自己死去的女兒心生愧疚日日的倍受折磨,原本還能把怨恨發泄在殺人凶手的家人身上,成為自己支撐下去的動力,結果官府卻來了個告示,說禍不及家人……”

無法轉移仇恨,那就隻能將仇恨轉回自己的身上,內疚和負罪感很快便淹沒了他,最終跳進了安陽河選擇了自殺。

明明家裏出了殺人犯,結果官府卻出麵替他們說話。

難不招怒那些死者的家屬們麽。

而這殺人犯當中便有跟死去的那些姑娘住在一個村子的,在貼出告示的頭一天便發生了爭執,又死了兩人。

現在的確有些無良的父母以自家女兒的屍體為籌碼,要向軍營索要賠償。

但其中多半也是鬼迷心竅,事後都是紛紛自責不已……

這番話說完過後,尚雅靈眼中已然黯淡無光,坐在那像個沒有靈魂的木偶。

見此情形,穀仁依然不覺得有什麽可同情的,事情是自己做下的,就該為此付出代價。

穀仁站起身,側眼看了一下尚雅靈,“我知道你看重楊栗,楊栗的那份信我已經派人揭下來了,也已經私底下派人去過楊府,隻說楊明之所以會被安上殺人犯的罪名,是為了大局著想,讓他們安心。”

“你都知道,為什麽不提醒我!”尚雅靈皺眉幽冷的盯著穀仁。

看著有些滲人,但穀仁卻渾不在意,諷刺的看向尚雅靈,“難不成夫子是認為,這個世上所有的人為你擦屁股都是理所當然的麽?”

說完,便不顧尚雅靈臉色一陣陣的變幻,

扭頭就走了。

尚雅靈死死捏緊拳頭,低著頭站在院子裏,良久都沒有動彈過。

跟四皇子奇逸談完事情之後,齊翰漠回了王府。

剛踏上大門前的台階,便有人將下午穀仁上門找過尚雅靈的事情說了。

而且跟穀仁說完話之後,尚雅靈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沒有出來過。

齊翰漠點點頭,便朝著尚雅靈住的院子走去。

應該在房間裏的尚雅靈坐%台階上,抱著個膝蓋,像個受了委屈又有些迷茫的孩子。

齊翰漠眉頭微皺,頓了一瞬走向尚雅靈。

在尚雅靈的麵前站定,他站著,她坐著,低頭能看到她頭頂的發窩,一圈圈的打著轉流下柔順發亮的青絲,以及她有些發紅的鼻子……

齊翰漠微不可聞的輕歎了一聲,“地涼,起來。”

沒有動作,尚雅靈鬆開抱住膝蓋的手,垂在地上來來回回的滑動著,一下一下也不在乎會不會弄髒手指,突然開口。

聲音透著令人心疼的迷惘。

“我是不是很傻?”

齊翰漠眸光一沉,伸手拉住尚雅靈的胳膊,想牽她起來。

可尚雅靈卻將身子往下沉,掙紮了一下。

“起來。”齊翰漠眉頭擰得更緊了。

啪嗒!

水滴落在了齊翰漠的手背。

齊翰漠愣了一下,尚雅靈便哽咽著卻又故作平靜地低語道,“我能不能就這麽跟你說會兒話啊?現在抬頭的話,我樣子很醜,不好看。”

“……”齊翰漠頓了一會兒,鬆開了尚雅靈的胳膊。

重獲自由的胳膊又垂了下去,在地上緩慢滑動著,慢慢的收起來重新抱住自己的膝蓋。

掛在頭頂的太陽,照的人心浮氣躁。

齊翰漠心中竄起一股無名火,很想撕碎那個在尚雅靈麵前胡言亂語的人。

“其實我不聰明對不對?”尚雅靈啞著嗓子,聽著比哭還難受,“其實我就是有一點小聰明,但這些小聰明其實都不是我自己想的,其實我很笨,什麽都做不好,要不是有你在旁邊盯著,我已經犯了很多無法挽回的錯了……”

“你比大多數人聰明。”齊翰漠笨拙的安慰起了反效果。

尚雅靈眼淚大顆大顆的砸落,靛青色的衣服暈了一塊,顏色越發深了些,哭笑不得的抽著鼻子,“你會不會安慰人啊?不會安慰人就不要說話了。”

看著自家媳婦又掉淚珠子了,齊翰漠抿抿嘴,眼底有些懊惱,厭棄自己這時嘴笨,不能說些好聽的安慰她。

等了一會兒,齊翰漠都沒說話,也不道歉,更沒有好聽點的安慰話。

尚雅靈用手背憤然的擦掉眼淚,騰地一下站起身,怒瞪齊翰漠,“你怎麽不道歉!”

“道歉?”齊翰漠挑眉無法理解自家媳婦突如其來的怒火。

這迷茫的微表情,沒有逃過尚雅靈的眼睛。

繼而,尚雅靈覺得自己真的糟糕透了,明明是自己的問題,現在卻要對齊翰漠發火。

長歎了一口氣,她心裏頭還是悶的難受。

抓著齊翰漠進房間說話。

在房間裏跟尚雅靈說起了自己幹的蠢事,期間還為了那幾個因為她而死的人,掉了幾次眼淚。

大概是因為齊翰漠就坐在她的麵前,一副波瀾不驚的冰山臉。

尚雅靈的情緒並沒有她想象中的

起伏那麽大,甚至還有些她自己都看不透的冷漠。

安靜的聽完了尚雅靈說的話,齊翰漠手指在桌麵上輕扣,用極其平靜的語調陳述道,“以後你會遇到更多這樣的事情。”

尚雅靈臉色一僵,沉默地垂下眼眸。

齊翰漠擱在膝上的手,手指微微地卷曲了一下,繼而有滿滿的伸展開,“打戰也會死人,老老少少死的不計其數,很多時候本王隻能選擇保住更多的人,選擇犧牲小部分的人。”

“可那是戰爭……”是無法避免的!

“並無區別。”齊翰漠斷然道,“這世上的事情從來都是如此,有時候看似殘酷的抉擇或許就是最好的選擇,盡善盡美的事情不可能存在,隻有你自己心裏能有一個界定,界定能做很不能做的事情,旁的多餘的旁觀即可。”

尚雅靈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就跟這次的事情一樣,案子已經解決了,其他的事情你就不該再去插手。”齊翰漠道,“後續的事情自然會有人去管,他們比你更有經驗,更懂得如何處理才是最好的選擇,你的插手隻能讓事情變得更糟糕。”

頓了頓,他繼續道,“但你插手了,你是本王的人,他們自然不敢違背你的命令,就算覺得你做得不對,他們也不會跳出來提醒你……”

“……”尚雅靈刷的一下抬起頭,定定的看著齊翰漠。

似乎在說,為什麽不來提醒她,隻要提醒她,就能避免後麵的慘禍了。

齊翰漠輕輕的笑了一下,眼中具是冷意,“你覺得這世上的人都是本王?本王護你,是因為本王心悅你,你是本王的未婚妻,但其他人,你同他們非親非故,為何要護你?你犯錯,他們有何理由要提醒你?你犯錯,同他們有關係嗎?”

同樣的意思,不同的話,尚雅靈今日之內已經聽了第二遍了。

話到這裏截止,齊翰漠恢複了往常的模樣,很順手的從尚雅靈的袖口裏拿出了手帕,浸了水,抓過尚雅靈的手,將她手指一根根的擦幹淨。

“錯了沒關係,改就好。”齊翰漠淡淡道,“本王陪你。”

尚雅靈看著眼前的男人,心頭一陣酸澀,伸手抱住他的腰,將自己的頭埋在了他的懷裏,悶聲悶氣道,“好。”

  被人依賴,尤其是被自家媳婦依賴,這種感覺讓齊翰漠覺得很不錯。

齊翰漠宛若深潭的眼眸漾開了一層波紋,正中央清晰的印出尚雅靈的身影,伸手捏了捏她的耳垂,“本王會派人送點銀兩給那三戶人家。”

“不用了。”尚雅靈抿了抿唇,黑白分明的眼睛裏清清冷冷的,“送過去免不了又是一番波折。”

“無妨,本王有法子。”齊翰漠拿手覆上尚雅靈的眼睛。

幹燥溫熱的觸感,讓尚雅靈的眼睛有些發癢。

“本王想讓你無憂無慮過這一生,甚至想找個沒人的地方將你關起來,每日隻見本王。”

尚雅靈一聽,心頭顫抖。

這不是玩囚禁麽……

掙紮。

“別動。”

壓在眼睛的手稍微用了些力氣,尚雅靈聞到齊翰漠飄來的淡淡龍涎香。

熟悉的香味,讓她新安定下來,便安靜沒有在掙紮。

“但本王知道你不願意這樣,靈兒,這是你的選擇,本王尊重你,但唯一一點,若是你無法成長到離了本王還能保自己周全,本王會將你關起來,再也不放你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