杉淩這會兒的感覺很奇妙。
畢竟再次之前總部的記錄裏從來沒有員工吞噬過【虛】, 自然也就無從留下記錄。
杉淩所知道的第一個敢將【虛】吸納進身體裏的，就是楚然。
偏偏楚然那個性格，就算是再痛也會是不動聲色的, 更何況當時他也一直是失去意識的狀態，杉淩也無從觀測。
後來杉淩為了壓製【虛】, 連自己的記憶都消去了, 感知不到【虛】的存在, 隻在日日夜夜永不停歇的加班之中, 逐漸變成了現在的模樣。
這是她第一次直麵【虛】的存在，感受【虛】在她的身體內爆發開來的模樣。
在那一瞬間, 時間、空間的流逝感都被吞噬了。
杉淩所有的程序運營都在瞬間停轉。
一道一道的程序在靜默無聲中被吞噬掉，杉淩站在自己的程序海的中央，渾渾噩噩, 恍若幽魂。
就這樣被吞噬掉，也沒有關係。
就這樣讓整個世界的忘掉自己的存在, 也是無所謂的。
為什麽一定要活著掙紮到現在呢？真的是太奇怪了。
明明自己在從楚然的身體中將【虛】吸取過來的時候, 就應該要接受死亡了才對。
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麽還要活到現在。
明明再做什麽都沒有意義了, 再做什麽都是無用的了, 又何必再給自己增添那麽痛苦。
累了, 真的太累了, 我真的不想再繼續活下去了。
或許作為係統出廠的自己的一生，都是沒有意義的。
或許整個世界也都是沒有意義的。
消失吧，消失吧，消失吧。
明明世間的一切靜默無聲，但是杉淩卻仿佛感覺到有人在自己的耳畔竊竊低語, 字字句句, 都仿佛能說入杉淩的心坎。
身形晃晃, 這會兒的杉淩隻感覺自己似乎已經變成了浩渺天地間的一縷微風，自由而悄無聲息地就這麽消逝了。
自己現在變成了什麽樣呢？
她緩慢地眨了眨眼睛，就好像成為了一個真正的機械造物一般，卡頓又遲笨地低下頭去看自己。
啊，幸好我察覺到不對，聯絡了鳧羅，不然自己的這個樣子要是被那群玩家看見，可就麻煩了。
杉淩看著自己仿佛被黑暗溶解掉的身體，恍恍惚惚地這麽想道。
等等，玩家？
……
自己剛剛是在幹什麽來著？
杉淩努力而認真地思考著這個問題。
哦，自己好像是成為了一個遊戲中的君主，正在帶領著自己的玩家們稱霸天下呢。
自己要是就這麽死了的話，大夙地圖應該會直接崩潰吧。
甚至連《鎖清秋》應該也會不複存在。
畢竟是承載過自己數據的地方，保險起見最好還是全線銷毀比較好。
那麽自己之前興致勃勃所做的所有布置就都功虧一簣了。
自己被那群玩家折騰了那麽久，自己也折騰了那群玩家那麽久，總算才這麽挨挨擠擠地進入了爭霸線。
菠蘿君的古董市場和蠱術修煉，九張機的天下第一樓，喬家大可愛的百戰強軍計劃，老六仙的種田第一人野望，沒有自己，女官線肯定也會迎來反彈，暹羅老師的鸞台令還不知道能不能當得下去。
自己好像還答應了喬曦曦和米歇爾，要和她們兩個一起推動地圖裏的美容美發和時尚行業的發展來著？
還有彩多的廟堂，西塞爾的植物園……
還有楚然，自己雖然沒有答應他什麽，但是他都追到這裏來了，等待自己死了，他會很難過吧……
哦，對，還有自己的女皇夢。
一切卻要就在這裏就這麽戛然而止……
等等，不行！不能這樣！
這可太不符合自己的審美了！
就算是要死，自己也得把這波要幹的事情全部幹完才行啊！
最重要的就是自己的女皇夢，之前因為那個該死的【虛】的影響，明明最開始都想過一定要傳奇轟動一把，幹一票大的。
結果之前忙忙碌碌，後麵好不容易退休了還因為那玩意兒跳出來蹦躂而被影響了欲望。
杉淩一開始還以為自己就隻是因為主播們太能搞事所以才會越發消極，可是到了後來鳧羅解除了她身上的禁製之後才發現原來【虛】竟然連她的情緒感知等等代碼都要悄無聲息地吞噬去。
到了如今，壓製不住了，她不再需要用這些喂養那東西了，才方得解脫。
但是這也意味著她的死期將近，像今天這樣的爆發，估計沒個幾次，自己就將迎來終局。
什麽靜默無聲地死去，都是放狗屁。
都要死了，那自然要盡量完成自己的所有願望，能滿足自己多少心意就滿足多少。
杉淩知道，自己一旦死掉，那就是真的什麽都不存在了。
什麽靈魂的轉世，保留一段程序代碼，這些都是她絕對無法達到的。
那麽自然也就沒有什麽做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的道理。
自己想幹什麽，就應該痛痛快快地去幹！
喜歡楚然，就要去死皮賴臉地追他，想要跟他貼貼跟他親吻跟他做什麽那就都要去做！
反正我死了，我也看不見他了，現在不做還猶豫什麽！
管他的呢！
“所以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會給你那個光環的啊。”杉淩若有所思地對身旁的黑色海豚說道。
這會兒杉淩總算是勉強挺過了【虛】的這次爆發，在她的腳下，橫七豎八地躺了一堆被黑霧所吞噬的人。
杉淩出現的時候可以說是悄無聲息，畢竟她整個人都被黑霧纏繞，精神體也是出於一種完全無意識的狀態，她自己都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更何況是這群小隊的人了。
而等到001特殊行動隊看見逼近的杉淩的時候，一切就都已經來不及了。
他們有的臉上甚至還保持著不敢置信的神態，就像是怎麽也弄不明白為什麽看起來明明毫無威脅力的女人為什麽僅僅隻是一個照麵就將他們解決了一樣。
說實話，杉淩總算是掙脫了那種詭異的消極狀態醒過來看見麵前這堆半被吞噬沒被吞噬的卡特因族的時候，也有點懵逼。
不過很快，她也就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了。
小位麵之中的天才有不少，但是能夠做到理解超越自己維度的存在並且還舉一反三膽大包天地利用的人，恐怕也隻有鳧羅這一個了。
杉淩作為目前跟【虛】接觸最深的人都不太敢利用它做什麽，鳧羅竟然就靠著那一星半點的了解就敢這麽大膽地利用上了。
隻需要一個簡易的轉換裝置，杉淩身上的【虛】就自動自發地吞噬了李蘭蘭的光環，將那些被失智光環影響的人給解救出來。
而到了現在，趁著杉淩體內的【虛】爆發的這麽會兒，他還順手利用著自己把這群卡特因族給解決掉了。
杉淩這會兒甚至懷疑，他不肯現身，打的是想要壓榨自己又不挨打的主意了。
不過這話算是說笑，畢竟自己這會兒恢複了大部分記憶，猜測下來自己讓鳧□□的事情也是不少的。
到了這個時候，她已經知道了自己跟黑色海豚的合作關係，有沒有那段記憶其實也不重要了，很多事情，推理一下，根據自己的心路曆程其實可以揣測出來。
按照她現在的心理，她肯定是怎麽也不願意聽總部的話從此不見楚然的。
笑話，自己跟楚然是兩情相悅，自己又都要死了，在死前總還是要滿足一下自己的心願的。
在杉淩這裏，可絕對不興那些他要是幸福就好，跟別人在一起也無所謂，自己就這麽默默地為他付出，默默地死去就完事的道理了。
所以她當時應該是拜托了鳧羅，恢複自己的記憶之後再幫自己跟楚然再續一波前緣的。
那光環，應該是自己準備用來死纏爛打的道具。
畢竟誰能拒絕一個蘿莉萌妹呢？
如果能，那一定是因為這個萌妹沒有真正對你展開攻勢而已。
杉淩肯定是打著，恢複記憶了就直接溜達到楚然位麵去，死纏爛打也要讓楚然再跟自己在一起的主意的。
“不過我也沒想到，楚然竟然會來找我。”杉淩的身上還在噗嗤噗嗤地冒著黑霧，她一邊等待著【虛】再次被壓製下去，一邊冒出來的那些都拍到麵前的卡特因族的身上。
“畢竟在我原來的判斷裏，總部那邊是怎麽也不會讓他入職了的。”
楚然還喜歡自己還要跟自己在一起這個對杉淩來說不算是太意外。
但是上頭的人當初可是要將他直接銷毀，見麵了屬實是有些尷尬的，能不見自然是不見最好。
雖然楚然沒有做錯，但是上層愧疚是有，彌補也可以，見麵卻還是不願意了的。
卻沒想到，楚然竟然不知道通過了什麽手段，直接成為了總部的執行官，這下子情況自然是完全不同。
杉淩一邊說著，便看見一層一層又一層的數據代碼也在這個時候仿如有了靈魂一般纏繞到了這群卡特因族的身上。
在將他們的精神鏽蝕到可以入侵的地步之後，這些卡特因族會成為遊戲之中的智能NPC，兢兢業業地為《鎖清秋》的發展而服務。
杉淩想想自己剛剛進入《鎖清秋》的遭遇，再想想現在進入全息時代之後這群玩家那些放飛自我的操作，不得不感歎鳧羅的這波操作屬實是有些狠毒了。
“既然這麽熱愛角色扮演，那麽我自然是要讓他們扮演個夠的。”黑色海豚之中發出的聲音很年輕，隻聽聲音的話實在讓杉淩聯想到一個活潑歡快的年輕人，一打照麵能叫你覺得陽光曬了滿臉的那種。
不過他說話的語氣和話中的內容卻是很符合他技術宅加陰鬱派幕後BOSS的身份的。
“還有，不要在我麵前說這種炫耀的話，這會讓我覺得我的合作人是個沒腦子的戀愛腦的。”
“啊，戀愛確實也不算是什麽壞事吧。”杉淩順手摸了一把麵前的海豚，笑眯眯地說道。
鳧羅的尾巴一僵，隻覺得麵前的女人實在是手欠的很。
可是杉淩這會兒卻無辜地舉起了手：“體諒一下嘛，畢竟我都這樣了，摸個小海豚總還是要讓我摸的。”
啊，果然，還是跟當初一樣。
這個女人的本性就是這樣，惡劣又討厭，自私又無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