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阿離體質特殊,我一直藏著這個秘密,甚至不敢讓她去其他地方,就是想接著天界跟龍族的力量遠離那些邪惡之徒。”

他看著我,苦笑,“可是那些人還是找到了我,甚至以龍族隱秘來威脅我。”

“隱秘?”我目光一掃,落在叔公等人身上。

“他們?”

“對,這個隱秘涉及了一代到四代很多龍族,範圍之廣,超出你的想象,而所謀劃的絕對不容於天界,但凡泄露,我龍族...舉族將被傾覆,你知道....如今的妖族已未必一定要龍族存在。”

我皺眉,沉吟道:“東皇大帝不是這樣的人。”

“他不是,可四方神庭呢?風帝禪師薑帝那些人,哪一個是省油的燈,他們絕不會放過龍族。”

父君十分無奈,他說的這一切也仿佛能讓我明白,他並非有意因為幕後而記恨忌憚我....

“你母親的事,剛好給了我一個合理的理由將你放逐出去,也將你撇開,但我沒想到你還是牽扯進來了。”

他說到這裏,我眯起眼,慢悠悠道:“是父君你召我回來的。”

這是一個疑點。

我很謹慎,他理當早知道。

果然,他神色越發無奈,“若不召你回來,你現在怕是都不知道死在哪裏了。”

我一怔,明白他的意思。

“我在拖延對對阿離的手段,他們開始懷疑了,所以想對你動手,我察覺了,這才將你召回來,你的傷勢怎麽樣?可還好....”

他說著釋放出龍力要給我療傷。

但....

轟!!

我引動體內澎湃的氣血攻擊他的時候,他第一時間就格擋了,後退兩步,氣息翻湧了下,“阿染,你這是做什麽?你不信我?!”

我睨著他,大概是笑了。

“如果你是被迫受害的一方,那麽龍穀早有對方眼線,你也早該知道這麽大的動靜會引來背後之人窺探,何至於現在還有心跟我如此詳細解釋,不就是為了打消我的疑心——你是感應到了我壓製的氣血變化,疑心我吞噬了母後,在你剛剛大戰過的情況下,有能力給你帶來威脅,所以才如此費心的吧。”

父君原本無奈仁慈的麵容霎時扭曲了些,“你跟你的母親一樣讓人惡心。”

說完他就殺了過來,想在我突破大帝時擊殺我。

他原本該預想吞噬一道,畢竟不穩,我要晉升不容易,他自有機會,隻是不像之前取信於我後那麽穩妥而已。

殺還是可以殺的。

可我沒有什麽不穩,直接突破了。

因道統我已成。

千多年遊曆,自稱道統,隻缺這一次吞噬?

我自己都啼笑皆非,可一出手卻又狠辣非常。

他大概是駭然的,感到恐懼了,竟飛快後退,我本就防著他,已在他退去的那方設下領域結界,他探出龍爪去抓阿離的時,手掌為結界顯現的雷霆所傷,而我已衝過去。

既是龍族,又都是九爪金龍,龍爪之攻他理當極為熟悉,我連母後都可吞噬,何況他,咫尺刹那,我的龍爪在接近他身體的時候。

忽然,我麵色一變,及時收手,那龍爪堪堪停在前麵。

一個女人。

我的父君,正把他往日“深愛”的阿素提在跟前,以此當人質一般。

我麵無表情,他的猙獰反而淡了,隻道:“把阿離交給我,對你沒什麽損失,你何必一定要摻和?難道真跟她們處出了感情?”

他有心動搖我心誌,我卻反問他:“我以為當年你對母後虛情假意也算情有可原,原來你對其他女人也是。”

我沒有嘲諷,他卻以為是嘲諷,卻是目光閃爍,像是在遮掩什麽,隻道:“我是為了族群。”

“他是為了與我生下阿離。”

這話不是我說的,阿素虛弱醒來,像是撐著最後一口氣,她背對著父君,卻看著我,“那些隱秘的事,我不懂,但我最近才看明白....有些事,可以是別人的算計,可阿離是我女兒。”

一切都是一種

她說完這句話,父君忽然動手,將阿素徑直扔過來,我不得不接住阿素,且應對父君的突襲。

砰!!

我聽到爆裂的響動,也猛然感覺到了身前的凶險。

刷!我側身一避,渾身外放毒芒的阿素手中的匕首堪堪從我肩頭切過。

屠龍匕,龍族的克星。

她體內有毒,為他掌控的毒,將她打造成毒儡嗎?

我早該知道他這般心性的人。

隻是,我以為會有例外。

我正要克製阿素體內的毒性,顧不得在旁窺視意圖攻殺的父君,但阿素嘴巴對我艱難動了動。

我看出她的唇語。

“殺了我,殺了他。”

“我撐不住了。”

我解不了她的毒,我不擅長這個。

我也沒有時間了。

我深深知道這點,

彼時,父君化龍本體,龍吟來,重霄破天宇,盤龍呼嘯俯衝而來。

而阿素在他的控製下重新撲向我。

我看到了她眼裏的猩紅跟眼角壓著的淚,還有懇求。

我又看了一眼躺在結界裏的阿離。

我轉過臉,動了手。

阿素被我一龍槍刺穿心髒之後,我拔出龍槍,槍頭帶著她的血轉頭,點滴落地,隨我化龍而上。

龍吟對衝。

不死不休。

——————

不知多久,我站在被我打入地麵重傷垂死的父君麵前,我用龍槍抵著的他腦袋,問他:“從我第一次見阿離開始,就覺得與她有一種特別的感應,我問你,創造她的路數,當年...你們是不是也在我身上做過?”

大概我的話太出乎他的意料,也大概是因為我用如此冷淡平靜的語氣說出,他很驚訝,卻否認了,“不是,你本就是我的子嗣,是真正的龍子,我對你本有十分的期待,也想讓你繼承王位,隻是你母後...”

“我十歲以前就已經認定的事,不需要你現在依舊朝我演戲讓我再次判斷。”

我一瞬間就失去了耐心,一槍穿過他腦袋,拔出,再刺,如此往複不知道多少次,直到他的龍體稀爛如爛泥。

憤怒,厭惡,憎恨,無數的負麵情緒占據一切,我隻想讓他整個人消失在我的世界裏。

然後我渾身血腥,幾乎以為自己也稀巴爛了,我聽到自己說了一句話。

“為什麽,你們這樣的人也會有子嗣。”

然後,我吞噬掉他,一口口。

然後,我看著自己手背上越來越重的詛咒,笑了笑,繼續掩蓋。

大概太嚇人了,附近很多同族驚恐,但我無所謂,吞噬完後就回頭提槍,將此地在場的全部誅殺。

清理掉這些人後,我才走到阿離所在的結界前麵,抱起她,像上次那樣,讓她趴在我肩頭,這一次我身體沒有僵硬,隻是有一種莫大的悲涼。

原來我們是一樣的,可唯一讓我們不一樣的地方....已經沒了。

我將不遠處的阿素屍體也一並帶走。

——————

天地如此遼闊,我一時不知道去哪,卻也知道這件事遠遠沒有結束。

我打算去人間。

物質位麵有規則,越強,越受桎梏,我以前遊曆凡間,都得曆經下凡才可,母後之人若是也敢如此,我便讓他在凡間有來無回。

打定主意後,我不急著從下凡通道過,因為這麽大的動靜,幕後之人勢必已經察覺了,保不準在蹲守,我便小心蟄伏起來,待準備就緒再出發。

那是一個深穀,有密林,有湖泊,阿離醒來後,我沒有多說,隻是告知兩件事,一個是有壞人,另一個是她的父母都遭遇了意外。

“父君戰死,屍骨無存,但你母親的屍身我帶回來了。”

她自然是極傷心難過的,一下子就哭了。

這次,她沒有那麽懂事乖巧。

可我沒那麽體貼,直接捂住她要哭的眼睛,冷然道:“現在有人在追殺我們,我們得離開天界,如果你太難過,病倒了,那等於找死。”

她被捂住眼,也沒法看我,就是用手扒著我的手腕想要掰開,可她力氣跟螞蟻似的,徒勞無功,隻能嗚咽道:“姐姐,你把我放這裏吧,我要跟母親一起....你走就好了,我會給你帶來麻煩的。”

我大概被氣笑了。

“你也知道自己是個麻煩。”

“那就聽話。”

她一下子不說話了,我知道她在忍著。

眼淚都不敢掉。

我忽然有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

於是收回手,背過身,道:“隻有半天給你跟你母親道別,然後我們離開。”

她太小,很多事情不能說,何況我早已失去與人述訴說的能力。

我一味心思準備私自下凡避開耳目,不遠處,她則是跪阿素的墓前,依舊不敢哭,隻是努力像個小大人一樣,“娘親你不要怕,下麵黑的話,我給你燒好多小燈燈,那你晚上就不怕了。”

“我很好的,我沒有哭,你說過的,阿離要做個勇敢的孩子....”

“姐姐很好,她一直陪著我,她要帶我去人間了,以後我會一直跟姐姐一起,我會照顧她的,你不要擔心哦....”

“娘親的故鄉一定很好看,有小小的房子,大大的院子,外麵都是田野....”

她像是在期頤自己將來的居所,但我在聽到她說到一直跟一起的時候,我皺皺眉。

我沒說過跟她以後要一起生活,隻是將她送到凡間安頓好,我便要獨自離去,繼續自己的遊曆,至於背後的人是不是要追殺我,我也不在乎。

可不知為何,那時候我也沒提醒她。

“姐姐....”她忽然喊我。

“好了?”

“不是,你能不能折幾個紙燈給我,就是那種好看的,可以燒的,我是小孩我不會,姐姐你應該會的。”

“.....”

把你燒給她好不好?

我盯著她,她大概沒看懂我眼神意思,或者我平常就很冷淡,所以她看不懂我現在的冷淡?

於是我掐了術法,草木成紙弄了小燈給她。

“有火不?”

“....”

我肯定不會跟她一起的,帶小孩真的太討厭了。

我準備等她弄完就帶她走,卻見她燒著小紙燈,燒著燒著就犯困,我一閃身過去,手掌摸住了她的小腦袋,讓她不至於一頭撲進火堆裏。

我第一時間無語,但很快反應過來不對勁。

她的身體有問題。

手掌心的額頭時而冰冷,時而滾燙,我還沒放出龍體探入她體內,就發現自己身上的龍力不由自主往她身體遊走,與此同時,我看到她體表有奇怪古老的法紋遊走。

我驚駭之下試圖斬斷龍力,阻止它被吸走,卻發現它是無窮吸引的,哪怕我這次斬斷,其餘的還是被吸引。

當時,我腦海裏閃過兩個念頭。

1,解法紋,打斷她的變故,否則她會死。

2,殺了她,自保,且一了百了。

但我竟毫不猶豫選了第一種。

以我對傳承自上紀元的龍族秘辛了解,都認定它跟上古紀元有關。

那不是我能抗衡。

但....妖族之人基本有一固定的思維——血統決定一切。

應當慶幸當年年幼時,生養我的那兩位尚還能演戲,當時我也是公認的繼承人,自幼修習曆代龍帝才能學習的血脈秘術。

它可以讓我無限壓製其他龍族。

而現在...我以自己的血脈去控製阿離。

不管是實驗也好,還是虛情假意也好,反正我們兩個同樣留著龍族並且同父的血脈,我的龍血更強,足以壓製她體內龍血。

轟!血氣翻湧,她當即吐血倒地。

而我也因為龍力的枯竭而差點倒下,隻堪堪用手抱住她的身體,將她抱起,撐著一口氣,快速閃入密林重。

————————

我知道,人間大概是去不了了。

她這樣的狀態根本無法躲避仙凡通道之間無處不在的規則。

從我恢複一些氣力後,嚐試用血脈秘法去驅逐那些法紋,但它越來越強,越來越可怕,甚至因為同血脈,我能清晰感覺到她在蛻變。

這應該就是二叔他們提及的那個階段。

我一直都以為這是逃亡之旅,竭力去隱藏蹤跡,但當我發現她的變故難以逆轉,我束手無策之時,天地異變。

我探出幽深山洞,正是深夜,一眼看到遙遠天際的蒼穹壁之外有星辰亂流。

都不必掐指算,我便看出這是世上不曾出現過的大凶之象。

宇宙洪荒,滅絕之像。

我抽緊呼吸,一時陷入茫然跟無力。

原來,天地間還有這樣無上的謀劃嗎?大帝不可為,不可擋。

若現在的我都如此無力,那四方神庭那些即便有些比我強很多,也是絕做不到的。

“最至高無上的權利跟力量...是滅世....”我喃喃自語,忽然明白父君他們圖謀的到底是什麽。

掌握這樣的力量,的確足以讓人穩定寰宇。

可為什麽關鍵在阿離。

非要是她。

我繃著臉,一時不想回頭去看她,甚至想著遠遠逃走,留她一個人。

這樣就可以什麽都不管。

她要引來何等亂局,都不必讓我摻和。

可我卻活生生邁不出那一步。

隻能站在原地,一言不發。

直到我感覺到一股風來。

山林之像,風無處不在。

但它很特別,從我臉龐跟身體遊走而過的時候,我感覺到了有一種力量潤物細無聲,在我腦海中出現。

沒有言語,沒有聲音,隻有一種導入的未來鏡像。

滅絕。

如我此前喃喃猜測的,它真實化了。

非以前認知的那種爭鬥逐鹿,也非四方神庭跟邪惡一方的爭鬥,而是一種單方麵的吞噬。

我看到了漫無邊際的黑洞,跟被瘋狂吞噬掉的天界區塊,仙凡皆隕,甚至看不見敵人在哪。

我看到了龍族覆滅前彼此內鬥,其中一方絕望又憤怒,指責對麵....對麵不認,憤怒之下攻擊對方。

其中有一些,其實是我這些年埋在龍族的力量,他們都死了。

也有一些是天然崇拜我血統,自主臣服於我的。

更有一些是心地善良不愛爭鬥卻熱愛族群的。

都死了,無數龍屍堆砌,龐大的龍穀都放不下,像是水滿出了池子...

還有很多很多,其他位麵的,其他地方的,我曾遊曆過多少,見識過多少,曾以為珍貴的,都在覆滅。

但我沒看到阿離。

她好像從未存在過,她的意義隻在於引來如此滅絕。

鏡像消失,它好像離開了。

但我已然猜到它是誰。

紀元。

————————

有人說,紀元要你殺一個人,甚至不需要說話,也不需要任何交流,她隻要把掐中你軟肋的現實擺在你麵前。

就足以讓你做出最正確的決斷。

哪怕這個決斷不亞於在刀跟劍之間選擇——選擇用哪一把插進身體。

——————

其實我知道,我沒得選擇。

她一直昏睡著。

幸好睡著。

我回到山洞後,在她躺著的石頭上看了好一會,最後抱起她,這一次,我抱得有點緊。

原來的計劃路線已然廢棄,我往自己早就查探好的仙凡通道方向看了一眼,終究不曾停留,眼神挪開,在黑夜裏帶著她離開。

龍族。

龍穀。

如今龍族巨變,所有龍族都茫茫中憤怒,我進入龍穀之前就聯係了那些臣服於我的人,讓他們召回所有族人。

人都到了龍庭那邊,龍淵池這邊空無一人,我抱著她到了。

無比順利。

順利得讓我的心越來越沉。

那不遠的路,我竟走了很久似的,正要走上階梯,她忽然醒來了,懵懵懂懂又虛弱中,她趴在我肩頭,軟糯中帶著一點失落的哭音:“姐姐....我剛剛夢到娘親了。”

我步子一頓。

她不該醒來。

我沒說話,過了一會,將她放下。

“這...”她很虛弱,差點沒坐在地上,抓著我袖子,又順著袖子抓到我的手,不肯鬆開,“這裏是龍穀麽,姐姐,我們回來了。”

她自然不知道真相,什麽都不知道,隻是順著她自己的思維。

“這裏不是凡間。”我不知為何故意這麽一句,像是要把自己的惡劣發揮得徹徹底底。。

“沒事阿,但這裏是姐姐的家...我都可以的。”

她說著,又蹙眉,正想問問那些壞人怎麽辦,卻見我反攥住了她的手,幾乎是強行將她帶上階梯。

“姐...姐姐。”

她不懂,隻踉蹌跟著,甚至沒掙紮過。

終走上池邊,低頭便可看到池水平靜又隨風微微波瀾。

我知道它意味著什麽,也知道憑著我的血脈秘術跟它,現在還可以達成目的。

再過一段時間就不行了。

我一把將好奇扒著池邊看的她抱起,麵無表情得...捂住她的眼,她發楞中,“嗚...”

我已將她的身體往水裏放。

在她下意識掙紮的時候,我抿抿唇,另一隻手按住她腦袋,強行按入水中。

水聲嘩啦,她的手本來在撲騰,後來攥住我按著她臉的手,她在水裏說不了話,她想掰開我的手指,她想看看....到底為什麽。

她掰開了,我看到了她的眼睛。

大大的,在水裏,眼底有驚恐,也有茫然,最後...是絕望。

如果一個真正的小孩會露出絕望的眼神,就說明愛恨已陌路,此生無歸途。

我始終不說話,隻一味讓自己狠絕,如對付我父母一般。

她很快不掙紮了,短得讓我意外,是...撐不住了嗎?

不,是她明白了什麽,哪怕她不知道我為什麽這麽做,但她知道我要做什麽。

於是,她鬆開,任由自己在水中...

我感覺到手掌心有什麽在融化了。

她在融化。

被毀滅。

她看著我,過了一會,她小心翼翼碰了我的手,我以為她會求我。

然後,她隻是輕輕一推,將我的手往上。

她往下,越往下,更快化開。

我看著她小小的身子在水裏融化開來,一條條血絲被池水卷著,一點點不見。

不知道多久,直到我聽到龍庭那邊有了動靜,我將水裏的手抽回。

它已化為龍骨。

本附在血肉上的詛咒為龍鱗所遮掩,可附在龍骨上的呢?

我看著猙獰的龍骨,最後一次笑了笑。

落下淚來,然後轉身,提槍,往龍庭而去。

按照原計劃,屠戮。

殺光該殺的,掌握唯一的話語權。

我終究成了龍族帝王。

————————

後記。

——————————

“有人說,她做了一件事,此後餘生需要做無數件事去不斷驗證她以前的選擇是對的,她永不回頭,隻肯沿著以前那條路往前走,哪怕這條路,她每一步都如同光腳踩在火炭上。”

“可那樣不痛嗎?”

“痛阿,可回頭更痛阿。”

“為什麽?”

某一人間,某一邊陲小城的茶樓之中,瞎眼的說書人在說著遙遠年代的某個神話故事,其中傳記結尾時,遇到一些懵懂的小年輕,如此反問,瞎眼說書人也隻是一笑,捧起茶杯嘬了一口,後綿長一歎。

“因為她後悔了。”

這句話飄出窗子,飄到街道上,也飄到對麵茶樓的書屋之中,大門敞開,依稀有些衣著不怎麽光鮮的窮書生在孜孜不倦旁若無人看著書,往內,最裏麵的書架下,有一個身子很高的女子正在往書架上放書。

“老板...額,您是?”

被一個要借書的書生喚了後,她也沒應,把放好了才側身看來。

書生此前就被驚鴻一瞥的對方側顏所驚,無端膽怯,靈魂似遊走,不敢言語。

她也不說話,就那麽冷淡瞧著他,一襲纏腰的玄緞上垂掛龍佩,黑底金絲邊,無多餘點綴,勁裝筆挺。

你知道她是個女子,卻更恐懼她有比這世間男子更可怕的權位感。

不為人之下的人,帝王者。

一眼既生對方站在潮崖之上觀臨滄海的飄渺遙遠之感。

而你是滄海一粟。

書生茫茫中,被一道纖軟磁柔的聲音拉回心神。

“姐姐....”

他這才回頭,看到正有一個雪銀長裙翩翩而來的女子一手捧著幾本書,另一手提了一個小籃子。

這才是店主,他剛剛認錯人了。

不過剛剛那個是姐姐?

“我真的找到小糖人了欸。”

書生一怔,這不過是街上很常見的小糖人,不過...他倏然一呆。

因為疑似店主姐姐的那位冷然女子微勾唇角,笑了笑。

本冰川雪頂棱角分明的曲線仿佛融化了一般。

孤冷依舊,卻願任雪蘭於自己之上休憩紮根。

也是允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