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胖貓,我不胖,我隻是毛發蓬鬆,而且我可是天神之子,才不會被嚇到呢。”
俊彥小官還未嘟囔好,就見到她笑了下,仰麵對上那落下來的火焰麵具。
它落下,烙印蒼白秀美的臉龐上。
最後一刹那,她的雙目裏仿佛因為靠近的灼熱而焚毀,都不曾閉目,嘴巴似乎動了動,說了兩個字。
滋滋一聲,它直接烙在了臉上。
五感全部烙毀封禁。
那痛苦,隨著滋滋作響的聲音,發出靈魂被炙烤的氣味,她的身體跟著發出痛苦的顫抖,最後跪地,腿骨碎裂。
俊彥小官看到了,嚇呆了,然後哇得一下就哭了出來。
無麵刑,他是第一次見。
這個女人,他也是第一次見。
後來過了很久很久,久到他幾乎把人忘了,因為地府裏的慘事實在太多了。
刑罰更慘的都有。
但他把這個女人忘了,可能是因為她被無麵刑烙上的時候,不曾發出任何哭嚎。
不愛哭的人容易被人遺忘。
他在奈何橋上跟女殿主說話,被定身,見到了一舟泛度而來。
鐵麵覆臉,沒有任何五官,她也不知道那在反複重複載了多少冤魂厲鬼,他們嘶吼呐喊,她卻無比安靜。
他見了她很多回,有好幾次,他也見到其他泛舟的無麵人經過奈何橋,卻一頭歪倒載進黃泉河中。
噗通一聲,什麽都沒留下。
“這世上能忍苦痛的很多,但能忍孤獨的人很少。”
“所以無麵人看似類同,一個人一麵具,但差別始終在於——他們能忍多久才跳黃泉,變成黃泉裏麵最醜陋的無麵魚。”
她後來怕是年歲最長的無麵人,幾百年幾千年近萬年
久到嬌嬌都把她跟黃泉河以及奈何橋並列為地府三寶。
但他始終不曾去問問她的名字。
一個過客,他沒有這個概念,但自然而然的就這麽一次次從奈何橋上經過,又路過。
直到地府的劫難到來,厲鬼呼嘯,惡鬼橫行,府軍大戰,卻敵不過那個破阿鼻地獄的恐怖存在一揮手。
他害怕極了,在地府的路上狂奔
而她,則是被召喚,隨著被蠱惑召喚的十三煉獄而出的厲鬼們到了阿鼻地獄的懸崖邊上。
邪祖元琊要在這裏強行撕裂地府空間,將所有厲鬼帶出去。
她是其中之一。
因為無麵人每一個都是“幹出了大事”的人才。
但等所有惡鬼跟無麵人都入了通道,秦魚卻頓足了。
哪怕失去對外界的感知能力,但邪祖元琊的蠱惑直入靈魂,然而,這蠱惑卻也得到了她靈魂的反饋。
她遲疑了。
邪祖元琊有些驚訝,看了她一眼,再次蠱惑甚至讓她有了片刻感受外界的能力。
在監獄裏待久了的人或許可以破罐子破摔不肯出去,但隻要讓他在外麵感受片刻陽光,她的所有堅持都會土崩瓦解。
果然,秦魚動搖了,邁出一步,幾乎要墜入那黑暗空洞中。
但,她聽到了哭喊。
嗚嗚咽咽,嬌滴滴的,小孩子,喊道自己害怕,喊道爹爹救他
她轉身了。
邪祖元琊在懸崖邊上眯起眼,又在伽羅地藏從阿鼻地獄反襲而出之前,深深看了秦魚一眼。
下了一個烙印。
而秦魚則是跑到懸崖內側的峭壁邊上,見到了抓著邊沿快掉下雨的俊彥小官。
這位小太子此時狼狽得很,肥胖身子搖搖晃晃掛在峭壁邊上,爪子用力抓著邊沿,且呼喊著,一邊哭一邊抽噎,隱約見到上頭黑氣繚繞中有人影靠近,他正一歡喜,噶擦,爪下的石頭碎裂。
他掉了下去。
底下是阿鼻地獄,恐怖的阿鼻地獄威氣席卷而上,一刹就讓小太子體表的神光碎裂,讓他昏迷了過去,眼看著要落入地獄岩漿中
上頭那個影子已經跳下了。
無麵人,亡魂體,先入了地獄岩漿,噗通一聲。
接著她伸出手,接住了落下來的胖子。
沉甸甸的。
她用力舉著他,一步步艱難走向岸邊,但也一步步被侵蝕。
等到距離岸邊半米遠的時候,她最後努力伸長手,將他推到了岸邊,她似乎想發出什麽聲音,但發不出,於是隻能用蒼白的手揉了揉他的腦袋,然後在岩漿順著她的手臂試圖爬到岸上的時候,伸回手,無力得被岩漿中的阿鼻惡鬼拖拽回地獄之中,並迅速吞噬,最後隻剩下麵具漂浮在岩漿上麵。
緩緩下沉。
這件事,安靜,無聲,無人知。
隻有阿鼻地獄知道。
也隻有麵具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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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秘密無人知,不堪說,因為有人會難過。
但若是秘密,總會為人知。
因為時間都知道。
嬌嬌強行逆轉時空,於是眼前回溯到了地府巨變的時期,也回到了她的靈魂完全覆滅的時候。
那麵具即將沉下去的時候,淚流滿麵的嬌嬌眼裏滿是血絲,身上魂力縱橫,大聲喊:“回!回!”
天賦神通超凡,岩漿滾動,吞噬的魂體似乎開始重塑,阿鼻惡鬼們吞噬了的靈魂碎片也開始吞吐出。
這是她靈魂覆滅的地方,隻要在這裏把她救出
“回!”嬌嬌試圖將她的靈魂拖拽出來,尹幽也加大魂力輸出,也在此時,邊上的妖僧也出手了,魂力支持。
魂力縱橫。
重生的魂體漸顯輪廓,那麵具也重新出現,回到她半身入岩漿的狀態。
快了快了!
快成功了!
嬌嬌眼露喜意,正打算再接再厲,忽然!
阿鼻地獄沸騰,萬千阿鼻地獄裏的惡鬼顯現鬼像,發出哀嚎怒吼,重新撕裂秦魚的魂體。
再聚!
再撕裂!
兩次,隻是兩次,嬌嬌就承受不住了。
不單單是魂力,更因為見到秦魚被兩度撕碎吞噬的痛苦。
看著心要疼死了。
伽羅地藏給了他努力的機會,但也告訴他,結果不會有任何改變。
“死在阿鼻地獄的魂,從未再聚過,除非與它做交易。”
“交易完成,她卻散了,這是她自己選擇的路。”
伽羅地藏的佛頭平靜,看破了一切,落在嬌嬌眼裏卻成了無情,他頓時憤怒了,跳了起來,“交易交易,又是交易,她幫你們做了這麽多,交易好處有嗎?什麽都沒有!”
他不講什麽規則什麽一碼歸一碼,他隻知道這世界負她,人間負她,地府也負她!
天地哪一個也不願意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