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弋十五歲生辰這天吃的又是槐葉麵。

微苦的味道裏透著清涼, 吃著很是解暑。

斐弋和斐然一人捧著一碗,就在槐樹下的石桌上吃。

石桌邊,十五歲的少年郎穿著一身月牙白的衣服, 風度翩翩,頗有幾分文人的儒雅。

“爹,我們今天去哪玩?”斐弋吸溜著手裏的麵問。

斐然碗裏的麵已經吃完, 他看了看斐弋的碗,伸手就從斐弋碗裏撈了一筷子:“聽說玉華閣來了幾塊好料, 我們去看看。”

斐弋迅速埋頭扒拉起自己碗裏的麵。

不吃快點,就沒了。

然而,斐然推開他埋進碗裏腦袋, 硬是從他碗裏又夾了一筷子出來。

槐樹下, 傳出斐弋有些炸毛的聲音:“快住口。”

最後, 一碗生辰麵還是被斐然分走了小半。

兩人吃完麵出王府時, 連個侍從都沒帶。

京城的東街上, 行人肉眼可見的比以前更多, 喧嘩又熱鬧。

自從福南稻朱薯等全國推廣開來,百姓們生活日漸富足, 心有餘力後, 大央的商業貿易也跟著更加繁榮起來,每年國庫的收入更是翻了數倍不止。

惠昭帝還頒布了一係列的利民措施,除了安樂園外,老養院和藥施局等百姓相關機構也都設立了起來,不僅消除了那些每年讓人頭疼的小規模疫病, 更是獲得了百姓們的一片讚許和認可。

整個大央國富民強, 兵強馬壯, 百姓更加具有歸屬感, 大央朝從上到下都呈現出一副欣欣向榮的畫麵。

就算是像這樣的暑熱之天,對百姓來說都不再是什麽難事,手有餘錢,買冰納涼也是小事,大街上時不時就能聽到賣冰人呦喝的聲音。

斐弋搖著手裏蒲扇走到一個小攤販前,買了兩碗冰飲,直接就坐下了。

斐然自然的走到另一邊,伸手端起另一碗冰飲,喝了幾口。

大熱的天,兩人手裏一人拿著一把蒲扇,邊喝邊搖,十分涼爽。

兩人穿著價值不菲的衣衫,氣質不俗,卻坐在一個小破茶攤上,手握一柄尋常百姓家的蒲扇,場麵奇怪又和諧,惹的路過的人都不免多看上幾眼。

“天太熱了。”斐弋給斐然扇扇,又收回手給自己扇扇。

“是有些熱。”斐然看了眼外麵明晃晃的大太陽,“一會看完,我們去酒樓吃頓好的補補。”

斐弋點頭:“再點些冰鎮果釀……”

“烤鴨卷餅也不錯……”

此時,就在兩人的不遠處,斐燁正拋著錢囊十分高興往這走。

這錢囊是斐燁從急著辦差的斐祈身上薅拽下的,算是筆意外之財,他自然開心。

斐燁打算在斐祈回來收拾他之前,把這袋錢花完。

他甚至琢磨著要不要去珵王府喊斐弋一起去。

他們這一輩中要數誰最會玩,那必然是斐弋,畢竟最閑的就是他。

斐弋自從獲得特權後,無論考試再怎麽難,考題再怎麽刁鑽,他照樣在上書房的前三裏占有一席之地。

斐弋可以說是文武雙全,除了不太正幹沒啥缺點。

惠昭帝為此頭疼後悔不已,但是孩子隨爹他也沒有辦法。

斐燁也豔羨不已。

斐弋不論怎麽玩,怎麽睡,始終都在前三之列,多一名不進,少一名不退,卡的正正好,讓人看的牙癢又羨慕。

斐燁掂量著手裏的錢,覺的這錢要想花的夠本,還是得找斐弋。

他倏的停住腳步,隨手把錢袋擠在腰間,調頭就朝珵王府走。

斐然和斐弋碗裏的冰飲還沒喝完,他們就看到了調轉頭的斐燁。

行人中,少年身姿挺拔,傻樂嗬的表情十分顯眼。

隨後……

他們就眼睜睜的看著斐燁被人撞了一下,腰間的錢袋也被人摸走了。

然而,斐燁還在一臉樂嗬的往回走,絲毫沒察覺自己東西丟了。

斐弋放下手裏的碗,起身就追了過去。

路過斐燁時,斐弋還不忘伸手狠狠在他腦袋瓜上拍了一下:“錢丟了。”

斐燁懵了一下,捂著頭愣在原地。

斐弋?

錢??

……!

反應過來,斐燁低頭朝腰間看過去,而後他臉色倏的一變,瞬間追了上去:“我的錢!”

人群間,兩個少年快速穿梭,一路追著小偷而去。

茶攤上,斐然慢悠悠的喝完手裏的冰飲,順便還不忘把斐弋剩下那半碗端過來喝掉。

窄巷裏,斐弋看見試圖翻牆而過的小偷,眼睛一厲,他踩著破木架一躍而起,淩空翻身一腳把小偷踹倒在地。

小偷趴在地上兩眼昏黑,一時沒掙紮起來,手裏的錢囊也落在了地上。

斐弋走過去彎腰撿起。

斐燁跑過來的時候,看到自己正掛在斐弋的手上的錢袋,霎時鬆了一口氣。

他走過去,拿過自己的錢,連連拍了拍幾下,而後惡狠狠的瞪了小偷一眼:“竟敢偷本公子的錢,你等著吃牢飯吧。”

地上的小偷,此時也已經趴了起來,眼瞧斐弋是個厲害的,轉瞬又聽到斐燁的話,頓時就撲通一聲跪下了。

“兩位公子饒命,兩位公子饒命,小的不敢了,小的再也不敢了。”

斐燁把錢袋揣進兜裏,麵色不好:“這些話你去跟官府說。”

說著,斐燁走過去,就要把人押送官府。

這時,小偷卻突然嚎哭起來,“公子你饒了小民吧,小民下次一定不會再犯,小民這樣做也是有逼不得已的苦衷啊,家母病重,眼看著就要不行,但是小民卻拿不出錢來,萬萬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希望公子看在小人一片孝心的份上,放過小人一次吧,小人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小民上有老,下有小,您這要是把小民送進去,小民的一家老小可怎麽活,小民真的是走……”

小偷越說越傷心,最後哭的鼻涕混著眼淚一起流,就像是他的一家老小好像真的要活不下去了般。

從沒見過這個場麵斐燁不免皺眉。

如果他把小偷送到官府,好像……他就成了害小偷一家老小活不下去的罪人……

小巷子裏,小偷哭訴的聲音還在繼續,小偷瞧見斐燁有鬆動的跡象,哭的不禁更大聲了些。

“……求公子饒小人一命吧,求唔!——唔唔!!”

斐弋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裏翻出一隻破鞋,直接就塞進了小偷嘴裏,順便還找了跟繩把小偷反捆了起來。

兩三下把小偷弄好,斐弋牽著小偷過去,把繩子遞到斐燁手裏。

“他偷錢,你交給官府,若真像他說的那樣,官府比你更知道怎麽做。”

斐燁還沒反應過來,就握住了繩索。

斐弋看著還在唔唔唔的小偷,踢了一腳:“安靜點,看不起病,不知道去藥施局?”

藥施局建立之初就張貼了皇榜,怕有些百姓不識字,還派了專門的人各地宣讀,同時還建立百姓監督處,有什麽問題都會有專人收集,小偷這話一聽就是在說謊。

對啊!

看不起病早去藥施局了,來偷錢?!

斐燁有些怒不可揭:“竟敢騙我。”

就在這時,斐然過來了,他身後還跟著一個巡街的衙役。

衙役上前道:“見過兩位公子。”

“免禮。”斐弋示意斐燁手裏的小偷:“把他帶走,嚴查。”

“是。”

衙役來的快,走的也快。

斐燁看著被帶走的人,恨不得撲上去再補上兩腳。

不過他還沒踢,人就先被斐弋拍了一巴掌:“你要是有錢,就去買點東西給慈善堂或者老養院送過去,不然給我也行。”

斐燁瞬間捂緊自己錢袋,警惕的看向斐弋:“我沒錢。”

斐弋睨了他一眼:“出息。”

巷口,斐然施施然然的站著,問都沒問剛才發生了什麽事,隻搖著自己的大蒲扇道:“走,去文華閣。”

斐燁眼睛一亮,他正想著怎麽花錢呢,忙道:“我也去。”

幾人離開巷子,朝文華閣走。

文華閣坐落於東街的繁華地帶,是有名的珍玩行,不止女子喜歡逛,男子也喜歡,一樓大多是女子的首飾珠釵。

斐然幾人到了後,直接就上了二樓。

二樓除了古玩,還有刀柄配劍,銅爐金獸,奇珍異石,乍一望過去讓人有些眼花繚亂。

斐然和斐弋過去,徑直走向放著奇珍異石的櫃台,讓掌櫃的把新到的料子拿出來看看。

斐燁是知道斐然和斐弋的愛好的,兩人不喜歡文玩字畫,就喜歡些金子玉石,他跟著湊上去看。

掌櫃的把東西拿出來,不一會木質的櫃台上就擺滿了。

鑲嵌著紅寶石是匕首,沒打磨過的龍眼石,清透的琥珀,粉色的琉璃,澄藍的寶玉……

一時間挑的人的眼花。

挑選了半晌,斐燁看中了那把紅寶石的匕首和龍眼石。

他有些糾結,轉頭問斐弋:“這兩個,我選哪個?”

櫃台上,紅寶石的匕首英氣,綠色的龍眼石雄勁。

斐弋看了一眼,而後他隨手從櫃台上拿了兩塊石頭下來:“你覺的這兩個東西有什麽區別?”

斐燁看了眼櫃台上的兩塊玉石。

區別?

“……一大一小?”

斐弋搖頭,他眼裏閃過壞笑:“錢多錢少的區別。”

斐燁反應過來,瞬間撲上去捂住斐弋的嘴。

可惡,竟敢嘲笑他沒錢!

兩人轉眼間鬧成一團。

斐然握著手裏的大蒲扇,眉梢微挑。

而後他的扇麵掃過他們倆人剛才拿過的所有東西:“知道它們之間有什麽區別?”

兩個各自拉扯著對方的手臂扭頭看過去。

斐燁頓目思索。

斐弋試探開口:“……錢多錢少?”

斐然嘴角勾笑:“沒有區別。”

他轉頭對掌櫃道:“都包起來。”

斐弋:……

爹還是爹。

斐燁反應過來,瞬間歡呼,“果然,六叔就是最好的!”

三人滿載而歸,皆都心滿意足的出了文華閣。

文華閣外,夏陽正當頭,有些曬人,三人轉身就進了對麵的酒樓。

二樓窗口處,微風晃動,窗外湖綠柳青。

窗內,斐燁抱著自己龍眼石和匕首問:“我們吃什麽?”

“冰鎮果釀”

“烤鴨卷”

“水晶薈”

“芙蓉……”

“……”

最後,吃飽喝足的三人,一臉魘足的癱在椅子上。

斐然和斐弋想起自己癟下去的錢袋,甚至開始思索,父皇(皇祖父)和兄長(哥哥)是不是該想他們了?

作者有話說:

下個世界明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