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祈這會子隻覺他不止鼻子冒氣, 簡直是耳朵都在冒氣。

他不想相信他的兒子能這麽傻。

斐弋也呆住了。

還能這樣?

他小嘴微張著,看著斐燁的表情有些震驚。

恍然間,他像是突然的懂了什麽東西似的。

他低頭就去拿錢袋, 伸手拉住斐燁的手朝攤販走過去,邊走邊問:“你想要幾個肉條?”

斐燁思索了一下,“要兩, 三,不, 四——”

“你一個也不要。”斐祈怒聲走過去,伸手就想拉斐燁。

不過,斐祈落了個空。

斐弋把斐燁拉到了自己身後。

他仰頭看著斐祈, “五皇伯, 不可如此, 大街上拉扯有失風度。”

斐祈瞪斐弋, “你不還拉著?”

“不一樣。”斐弋認真搖頭:“現在斐燁是我弟弟。”

斐祈心髒驀地一痛。

“他是哥哥。”

斐弋麵容溫和:“五皇伯, 街上的人又不識我們身份, 斐燁叫我哥自然也是可的,集市之中不講究那些虛禮的。”

斐弋跟斐然遊玩時, 就從沒講究過。

斐祈心髒更痛了。

這都是什麽歪理。

斐祈生氣, 斐燁可不生氣,他望著把他護在身後的斐弋簡直眼冒星星。

斐弋太厲害了,他都不敢跟父王叫板,斐弋竟然敢。

他不敢,斐弋敢, 那就等於斐弋很厲害。

禮貌說完後, 斐弋就牽著斐燁的手去給他買條子, 他仰頭對攤主道:“我們要四個條子。”

斐弋把腰間的錢袋拿起來, 打算掏錢付賬。

這時,斐祈走了過來,他看了等在攤前的斐弋和斐燁一眼,語氣頗有些憋屈:“我來付錢。”

他兒子想吃東西不至於還要侄子出手買。

斐弋瞬間就不客氣的放下了拿錢的手,“多謝五伯。”

斐燁當即也跟著道:“多謝父——唔”

斐弋捂住了斐燁的嘴,提想道:“在外麵要喊爹。”

在外麵他們的身份有時候也是一種麻煩,改個稱呼會省事很多,這是斐弋跟著斐然遊玩出來的經驗。

斐燁也沒做多想,語都不帶打盹的換了個稱呼,“多謝爹。”

斐祈瞪斐燁。

現在知道喊爹了。

剛才買東西這種事怎麽不知道喊爹。

為了口吃的就去喊哥,沒出息的東西。

一邊瞪,斐祈還不忘一邊伸手掏錢,然而……斐祈的手落了個空。

他瞬間低頭看向自己的腰間,空的……

他沒錢帶錢……

斐祈一下朝就帶著斐燁去了珵王府,哪會想起帶什麽錢,更別說他連個隨從都沒帶了。

斐祈眼角瞟到斐燁和斐弋那兩雙正等著他掏錢的大眼睛,視線太過灼熱,斐祈隱隱覺的麵上像是被燙了一般,這一瞬的時間也像是格外漫長。

一旁剛將條子裝進紙袋的攤販主,動作也是驀地一頓,本來就要把條子遞出去的手,倏的又收了回來。

攤販主警惕的看著斐祈:“你不會沒錢吧?”

斐弋和斐燁眨了眨眼睛,也跟著異口同聲的問:“五伯(爹),你沒錢?”

斐祈額頭冒汗。

攤販主掃了眼幾人身上的衣服,眉頭微皺:“這位兄台,我看你穿著也不像是沒錢的樣子,應該不至於幾個條子的錢都拿不出來吧?”莫不是想騙吃的?

斐弋和斐燁小腦袋也隨著攤主的話,齊齊跟著點頭。

眼神似問:你連這點錢都拿不出來嗎?

斐祈:……

他一咬牙,就想把身上的玉佩解下來。

斐弋注意到他的動作,突然道:“我來就好。”

斐弋迅速的掏錢遞了出去。

斐祈尷尬頓解。

他看著斐弋的眼神都良善了很多,“還是弋兒懂——”

然而他話還沒說完,就看到了斐弋伸過來的手。

手心幹淨,手掌紅紅潤潤。

斐祈有些不明所以:“做什麽?”

“五伯把玉佩給小侄就好。”

玉佩??!

還不待斐祈做出反應,他腰間的玉佩就被斐燁給拽了下來,遞到了斐弋手裏。

斐燁嘴裏還不忘絮叨:“爹,你沒錢,還要哥買,這個玉佩就當做謝禮了。”

說著,斐燁把手中的條子遞給斐祈一份:“爹,吃吧。”

斐祈看著麵前的條子,再看看斐燁那奇奇怪怪的眼神,一時間斐祈竟然不知道是該生氣還是該生氣。

隻覺得胸口發悶,眼前發黑。

斐燁出手就是一個玉佩,他都不知道他兒子竟然這麽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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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出去的東西斐祈自然是不好意再要回來的,最後隻能接過條子恨恨的咬了一口,這可是價值一個玉佩的條子。

斐然在一旁看的直樂嗬。

他這個大侄子,是個做大事的。

四份條子一人一份,斐弋斐燁走在後麵邊走邊吃。

前麵,斐然吃著手裏的條子,語帶調侃,“五哥,你是請我出來玩吧?”

斐祈狠狠咬了一口手裏的條子。

他自然明白斐然說的什麽意思,他請人出來玩,卻沒帶錢。

斐祈瞪他:“本王不差這點錢。”說著他招了個珵王府的侍從過來,派人去他府裏取錢。

斐然瞬間哥倆好的攬住他的肩膀,裝似親昵的道:“我就知道你是我親哥,既然你不差錢,那我就不客氣了。”

這一句不客氣,莫名的讓斐祈眼皮一跳。

當夜幕四落,斐祈遣人去王府拿的錢袋再次被人掏空後,他的麵容開始逐漸龜裂。

他瞄了眼後麵手裏捧著小吃在燈火下依然精神抖擻的兩張小臉,而後把斐然拽到了一邊,咬牙切齒的小聲問:“夠了沒?”

斐然立馬回頭問兩個小崽子:“你們要回去嗎?”

斐燁嘴裏嚼著東西,目光灼灼的看向斐然:“六叔,我們不是還要去看雜技,皮影和鬥蛐蛐嗎?”

他還沒玩夠,怎麽能回去。

斐燁今天一整天都很興奮。

跟著斐弋和六皇叔在一起實在是太好了。

他們中午在酒樓吃了好多他沒吃過的東西,什麽鴛鴦炸肚、炒砂魚襯腸、溜豬腸,火鼎涮肉……那些被母妃說是上不得台麵的東西,原來竟然這麽好吃!還有他沒吃過的藥木瓜,蜂蜜和中藥製成冰鎮過後,清涼極了!

下午他們還逛了園子,聽了戲曲,看了舞樂,還去鸚鵡園逗了鳥,而且隻要他和斐弋看上的東西,六皇叔都會讓父王給他們買。

斐燁還期待著一會的雜技皮影和鬥蛐蛐呢,他果斷搖頭:“不回去。”

斐弋也在一邊認真的點頭,他舉著手裏紅白相間的花吉團道:“我們晚膳才吃了一個團子。”

他們還沒吃飽,還能邊逛邊吃。

斐燁趕忙讚同的點點頭,張嘴又咬了一口手裏甜甜的團子。

對,他們晚膳才吃了一個團子。

斐燁甚至覺的他還能再吃一條街。

街道上,燈燭熒煌,上下相照,兩雙水靈靈的澄澈目光得到斐然的允許後,瞬間皆都火熱的望向斐祈。

斐祈身體一僵。

斐然手裏的折扇唰的一展,“既然弋兒和我大侄子都不想回去,那就去。”

斐燁:“六皇叔最好!”

斐弋點頭。

父王最好。

斐祈看著蠢腦子的兒子,咬牙道:“你六皇叔好,錢都是你父王付的。”

怎麽沒見你說父王好。

斐祈心裏憋悶。

斐燁咬著團子,隨口道:“沒有六皇叔,爹你有錢也付不成。”更別說帶他出來玩了。

斐祈看著咬著團子兒子,一瞬間竟無言以對。

大央朝的夜市很熱鬧,四下燈火通明,人聲嘈雜,周圍有喝故衣的,探搏的,講史的,賣小吃的……看得人眼花繚亂。

看完雜技皮影戲,還押勝了一隻蛐蛐後,幾人臉上都帶著說不出的緋紅。

不得不說,這樣暢快的玩一次,就連斐祈都有些意猶未盡。

越往東走路上的行人逐漸幾近於無,夜色下,隻能聽到微微的風聲,此時幾人,正一前一後的往各自的王府而去。

不過……

斐祈看著抱著斐弋往回走的斐然,再看看腳邊眼巴巴的兒子。

斐祈黑一張臉道:“男兒摟摟抱抱的不成何體統。”

斐燁小嘴一撇,轉頭就跑到了斐然身邊,仰就對斐弋喊:“哥,你一會下來走,讓六皇叔抱我吧,我也走累了。”

“哥什麽哥!”斐祈瞬間大步走過去,伸手就把斐燁抱了起來,聲音都忍不住拔高了一度:“隻次一次下不為例。”

斐祈府裏的大公子病逝的早,斐祈對斐燁這兒子相較於其它皇子而言其實已經很寬鬆了,但是他沒想到斐然比他還放縱。

斐祈抱著斐燁走在斐然身邊,聲音有些不得勁:“你也不怕把弋哥兒給帶壞了。”

斐然瞟了一眼他懷裏正傻樂的斐燁:“絕對會比你家的厲害。”

斐祈譏笑。

就他今天見到的,斐弋對於吃喝玩樂這些東西這麽通熟,想來是平時沒少玩,心思都用來玩了,哪還有時間學別的。

斐祈隻覺得斐然是在說大話,到時候斐弋入學就能見真章了。

想到這,斐祈麵上不由的興奮,他抱著斐燁大步往前邁走,朗聲留下一句,“走著瞧。”

漸漸的,斐祈抱著斐燁轉彎,走遠。

斐弋看著他們消失的背影,眨眨眼睛回頭看向斐然,“父王,我真厲害嗎?”

“不然呢。”斐然看著前方悠悠的道:“你都有這麽厲害的爹了,你還想多厲害。”

斐弋眉眼一彎,抿嘴淺笑,摟著斐然脖頸的手又緊了些。

和斐燁相處過後,斐弋才知道他的父王有多特別。

他的父王和這個世界上所有的父王都不一樣,他的父王,好看的衣服會和他一起穿,出去玩會帶著他,學習會陪他,會把好吃的分他一半,也會把難吃的分他一半,會給他買漂亮的撲滿讓他存錢,也會想辦法從他手裏贏錢……

斐弋抱著斐然的脖頸,靠過小聲道:“父王,有你真好。”

靜謐的夜幕長巷裏,斐然吊兒郎當的聲音不緊不慢的響起。

“你現在才知道啊。”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