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弋皺巴著眼看向斐然, “父王,君子不失口於人。”

“失口?”斐然嘴角隱隱笑了一下。

他伸手搭在了斐弋的肩頭,攬著人往前走。

直到走到礁石的邊緣, 斐弋才發現他們竟然是站在高出。

在礁石的下方還有一片一望無際的沙灘,沙灘不遠處的地方有個木板橋,有一艘不算小的船支正停在那裏, 周圍還點了燈火。

明明滅滅間,斐弋就看見有人在往裏麵走, 手裏不是抱著孩子,就是牽著孩子,眾人匆匆忙忙, 神色萎縮, 畫麵不怎麽好看。

遠遠地看著, 斐弋就想往後退。

斐然攬著人不讓他退, 抱起人就往下走。

“父……王……”斐弋撲騰著就想下去。

他不要被收小孩的收走!

斐然在屁股上拍了一下, 低聲道:“喊爹, 再喊父王,我不要錢就把你送給別人。”

“嗚嗚嗚, 我不, 父……爹……”

“噓,小點聲哭。”

斐弋眼淚簌簌的往下掉,哭的聲音也瞬間小了些。

嗚嗚嗚。

他不要被賣。

但是斐然還是帶他走了過去。

當眼見著他們離木板橋越來越近的時候,斐弋的眼淚瞬間掉的更凶了。

船板上的人看到斐然抱著斐弋過來,瞬間也繃緊了身子。

他們這夥人早就形成了一個小團體, 來往的都是熟人。

現在過來的斐然顯然是他們沒見過的生麵孔。

其中一個露著半臂紋著猛獸花紋的男子當即就朝斐然走了過去, 氣勢凶惡:“你是什麽人?來這裏做什!這可不是你們能來的地方!”

斐然往上抱了抱懷裏的斐弋, 看向花紋男, “聽說這裏收小孩,你看我家這個值多少銀兩。”

“嗚嗚……爹……”

斐弋的小爪子倏的就抱緊了斐然的脖子,嚇得直往他懷裏鑽,不讓人看。

嗚嗚,他不值錢。

花紋男看著斐然和斐弋身上的粗布衫,眉頭有些皺。

這兩人雖穿著窮酸,但是也不像是能賣孩子的人。

他粗聲粗氣的道:“誰跟你說我這收孩子,趕緊走!”

對於賣自己孩子的人,一般他們都會事先有底,因為時常會有人後悔,甚至有些人還是背著家裏的其它人把孩子抱出來賣的,對於這樣的一著不慎,張嘴就能把他們供出來,麻煩事無窮,他們自然小心。

而且他們的產業鏈足夠,也不缺那歪瓜倆棗,到不真介意多一個孩子,還是少一個孩子。

斐然似是不放棄的想要繼續:“我家孩子長的是的真好,你看看再說。”

說著斐然去揪斐弋,斐弋頓時把頭埋的更緊了,像隻鴕鳥似的怎麽揪都不出來。

花紋男也有些不耐煩了:“不值錢,不值錢,都什麽玩意,趕緊滾,不然小心我滅了你。”

花紋男話剛落,周邊穿著粗布短衫的幾個人瞬間就抽出了腰間的刀。

噌——

銀色鋒利的大刀瞬間就亮了出來,在海水和燈光的映襯下,冷酷嗜血,看的周圍的人不由的神色一凜。

花紋男警告的看向斐然:“我們這裏可不收什麽孩子,要是讓我知道你在外麵亂說,不論你逃到哪裏,你們全家人就地下相見吧。”

斐然低頭輕笑了,“是嗎。”

就在花紋男思索著要不要直接這人殺了時,突然,咻的——

淩空射來了許多利箭,與此同時,還不等花紋男們反應過來,他們就被包圍了,甚至水底還唰唰的冒出許多拿著弓箭的士兵。

裏外幾層士兵,直接把他們包了個圓。

周圍一些參與人口略賣的,更是嚇的一個個當即就跪趴在地。

這次圍剿是經過精心設計的,所抓之魚更是一個不漏。

汪知府從那天的詐騙犯嘴裏,意外審問出一件他最近正在追查的瓊南孩童失蹤案。

從那詐騙犯嘴裏得知,有人跟詐騙犯說過,隻要他把孩子誘拐過去就能獲得一筆錢財,但是略賣人口在大央可是死罪,嚴重的還要受千刀萬剮之刑,詐騙犯覺的風險太大,還沒有靠他騙取好心人的錢財來的容易,就沒參與進去,他現在把這件事供出來,希望上麵能減輕他的罪責。

汪知府順著詐騙犯吐露的事情,調查後發現,這個案件簡直讓人心驚。

這是一群團體作案的慣犯,靠詐騙和誘拐手段為主,好看的孩子會被直接賣掉,不好看的則被拿來削肉剔骨煉成仙丹藥丸。

汪知府得知當即大怒!

這簡直是荒唐!

因著詐騙犯和珵王有點牽連,汪知府就把此事稟報給了斐然。

斐然得知後,當即就派了黎爾滾協同知府將惡賊捉拿歸案,但是由於惡賊交易是在海上,他們又熟悉水性,不好捉拿,一個不慎就會讓他們輕易逃竄。

幾人就提前製定了計劃,由珵王帶著世子做引,汪知府和黎參將帶人趁機潛伏。

對於斐然的做法,汪知府和黎參將當然是堅決反對的,不過斐然想要做的事也沒人能攔的住。

現在惡賊被捉,黎爾滾和汪知府也趕緊跟著官兵們後麵出來了。

“微臣參加王爺!”

“起來吧。”斐然掃向圍堵之中胸口中箭被伏後還依然掙紮的花紋男,淡淡道:“把這些人押進大牢嚴加審問,那些被略來的孩子都親自送到他們父母手裏,沒有父母的送到慈善堂,再派人去王府的張管事那裏取一批銀兩用於慈善堂需用。”

“臣遵命。”

“臣遵命。”

船甲上的那些惡棍滿盈的人瞬間都被帶走,至於那些被蒙騙拐賣到此的孩子,一個個也被解開了繩索和綁帶。

一瞬間,海岸邊全是孩子嚎啕大哭,喊著爹娘的聲音,轉瞬又被海風席卷著衝在空氣裏。

斐弋一時嚇的眼淚都止住了,他框著淚回頭怔怔的看著那些孩子,扒著斐然肩頭的手都鬆了鬆。

斐然看著被官兵帶走的孩子,抱著懷裏的崽,聲音有些輕:“看到那些人了嗎?”

斐弋抽了抽身子,沒說話。

“裏麵的小孩有的隻是好心被騙來的,就像你那天一樣;還有的是被家人賣掉的;還有一些是在街上要飯的乞丐……他們有的會被殺了吃掉……有的會被做成歌犬……知道什麽是歌犬嗎?就是把小孩子的皮剝掉,換上狗的皮,這樣小孩就成了會說的狗……”

斐然聲音淡淡的沒什麽起伏。

斐弋聽著聽著,卻差點哭到抽搐。

斐然並沒有出聲安慰,而是又問了另一個問題:“斐弋,你知道你為什麽不是他們其中的一員嗎?”

斐弋淚眼朦朧的看過去。

“不是因為你守禮規矩,也不是因為你優秀,隻是因為你命好。”

斐然伸手摸了摸懷中的崽,“你祖父是皇帝,祖母是皇後,外祖父是護國公,皇伯是太子,父親是珵王,母親是護國公獨女,就算是你落到這般境地,也會有人把你給找回來。”

斐然拍拍他的頭把人放下,半蹲在他麵前認真道:“禮法與非禮法之間,還有其它的東西藏其之後,你要學會分辨,窮不失義,達不離道固然很好,父王希望你永遠可以保持這樣的初心,因為你擁有這樣的權利,同時,父王也希望你能珍重你自己,因為你也很珍貴。”

斐弋呆呆的看著斐然。

可能今晚的遭遇太過震撼,這一幕像是永遠刻進了斐弋的腦海裏一般,在斐弋以後的人生裏,縱使他玩樂灑脫,但也絕不會過界,對於能施於援手的人事他不吝嗇,對於超越他能力的人事他也不逞強,畢竟他也很珍貴。

不過,現在的斐弋還有些不太能理解斐然的意思,不過不妨礙他怔住。

他整個人都忘記了哭,像是根木頭似的望著斐然。

此時已經將人都壓下去黎參將和汪知府前來請示過後,就想讓斐然跟他們回去。

斐然擺了擺手,拒絕:“本王暫不回去,留一兩個人在遠處守著即可。”

汪知府和黎參頓時就想開口勸。

斐然像是知道他們要說什麽似的,不等他們開口就道:“你們回去把案子辦了,直接上報京裏,將買方之人查出來,同樣嚴懲不貸。”

這個案件原應十幾年後才被那個偶然抓到的詐騙犯揭露,現在直接就沒了。

汪知府和黎參將趕緊低頭應諾,退了。

隨著眾人的退去,海岸邊又恢複了寂靜。

斐然看了眼傻呆呆的眼淚都忘了掉的斐弋,忍不住伸手逗了一下:“兒啊,你怎麽不哭了。”

“繼續哭啊。”斐然伸手去撓他的白嫩嫩的小下巴:“哭起來多好看。”

斐弋回過神來,啪的一下就把斐然的手打開,還帶著哭腔的小聲音控訴:“壞父王!壞爹!”

“嘖嘖嘖。”斐然居高臨下的看了他一眼:“你聽到剛才那收小孩的說什麽了沒?”

斐弋一想到剛才,眼淚唰的就又要往下掉。

“人家說你不值錢。”斐然伸手揉揉小崽子的頭:“你看我對你多好,你不值錢我天天還給你吃那麽多,養豬似的,你以後要把好吃的好玩都讓給我,知道嗎。”

斐弋嘴一咧,瞬間哭的更大聲了:“啊嗚嗚嗚……”

就在斐弋放聲大哭時,遠處海邊的天際處突然開始躍出霞光,整片天地就像是寶藏被揭開了蓋頭似的,剛才還黑蒙蒙的海麵一下就泛起了粼粼的金光,一個蛋黃似的太陽緩緩的從天際的盡頭升出,逐漸照亮整片天地。

斐弋看著海上這冒出來的糜麗日光,抽了抽鼻子,一時間都忘記了哭。

斐然伸手攬住斐弋的肩膀,兩個人迎著霞光而立。

“斐小弋,你現在可是見過的大海的人。”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