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月心髒疼的不像話。
她彎腰,手指死死的攥著衣服,眼淚莫名其妙的流了下來……
她聽見了。
她聽見了女人最後說的話。
她口中喊的名字是霍子昀。
她是為霍子昀求的平安符。
她是沈星月。
……
畫麵中的女人再次醒來是在丞相府。
她醒來之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確定平安符還在不在,看到平安符被她緊緊地攥在手裏,沈星月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
她的病床前守了很多人。
其中哭的最慘的就是她的母親。
沈星月唇角緩緩勾起一抹笑:“哭什麽?我這不是好好的回來了?”
她的膝蓋、手肘、手掌被石子劃破,殷紅血絲逐漸滲出來,令人觸目驚心。
沈母怕碰到傷口,所以一直沒靠近她。
長時間的等待、長時間的哭泣令沈母的臉色逐漸變得憔悴不堪,她長歎了一口氣:“你這又是何苦……”
霍子昀快要成婚了。
沈星月垂眸看著手中的平安符,纖長濃密的睫翼劇烈的顫抖著,她低聲道:“這是我能為他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戰場凶險,送平安符能讓她心安。
沈星月的身體因此落下了病根,每逢秋末冬初,她的膝蓋處就會傳來陣陣刺痛,手肘、手背、掌心的傷勢被她漸漸養了回來,唯有膝蓋的傷痕久未痊愈。
沈星月並不在意。
在她看來萬物有得必有失,她既然決定為霍子昀求平安符,就不會在意這點傷勢。
直到她那天看到霍子昀。
年輕俊美的少年郎眉眼間帶著笑意,逢人便炫耀他的妻子親手為他繡了個平安符。
有人笑著打趣“公主手藝一般”,霍子昀懶散的挑了挑眉:“你懂什麽?這是愛意。”
這是愛意。
那她送的平安符又算什麽呢?
“……我之前送你的平安符呢?”
沈星月的唇角勉強勾出一個笑意。
霍子昀皺眉想了幾秒,才想起來沈星月送給他的平安符:“你送給我的平安符,被我收到了床頭的匣子裏……”
可平安符就是要帶在身上啊。
沈星月想解釋,但又覺得沒必要。
前跟她赴宴的侍女急得眼眶都紅了,沈星月卻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說話。
沈星月並未解釋平安符是怎麽求來的,也沒有解釋自己的身體因此落下了病根,她隻是彎唇笑了笑:“你們夫妻感情真好。”
“那是當然。”霍子昀眉飛色舞道:“我已經跟柒柒約好了,我們來世還要做夫妻。”
眾人紛紛讚歎霍子昀跟公主情比金堅,唯有沈星月打翻了桌子上的茶杯。
原來,他們還許諾了來世。
霍子昀說的話猶如一把刀子刺進了沈星月的心髒,她匆匆起身,準備離席。
誰知霍子昀卻注意到了,他看著沈星月緩慢的動作,問:“阿月,你的腿受傷了嗎?”
沈星月微笑:“跌了一跤,不礙事。”
霍子昀點了點頭,照例囑咐了幾句“記得按時吃藥……”便又轉身繼續炫耀他妻子給他繡的平安符了。
畫麵到此結束。
風吹起沈星月額前的碎發,她用手捂著心髒,半彎著腰,劇烈的喘息著。
她不知道怎麽形容自己現在的感覺,但卻莫名想到了寺廟裏和尚說的那句“孽緣”。
霍子昀與沈星月便是孽緣。
……
陸傾的表演到此結束。
顧清錦看著眼眶紅潤的陸傾,心髒處竟然泛起了一陣綿密的痛。
這種感覺實在是太奇怪了。
看到陸傾哭泣,他竟然會心疼。
台下的評委被陸傾的表演震驚到了,表現最為明顯的就是邱導。
陸傾剛上台的時候,邱導神情散漫,眼神甚至透著幾分漫不經心;等表演到中間階段的時候,邱導正襟危坐了起來;等表演臨近尾聲、陸傾掩麵哭泣的時候,邱導甚至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他的眼中爆發著燦爛的光芒,看陸傾的眼神仿佛在看什麽絕世珍寶,而邱導上一次露出這種眼神是看到顧清錦的戲份。
“我宣布,沈星月非你莫屬!!!”
按照之前的試鏡流程,是需要等所有演員試完之後,各個評委相互商量,最終投票選出最適合這個角色的演員。
邱導現在激動的有些語無倫次了。
陸傾還沉浸在沈星月的情緒中,聞言並未露出興奮的表情,她維持著跪坐的姿勢,直到眼前出現了一隻修長如玉的手。
是顧清錦。
舞台的光打在他清俊的眉眼上,陸傾甚至有種顧清錦就是霍子昀的錯覺。
她跟沈星月有個相同點。
她們都喜歡了同一個人兩次。
這也是陸傾能快速入戲的原因,她跟沈星月的經曆有一部分是重疊的。
“還能站起來嗎?”
顧清錦看著陸傾眼角的淚痕,那種綿密的疼痛似乎又深了幾分。
陸傾點了點頭:“能。”
舞台上散落的是劇組提前準備的道具,星星罐、圍巾還有平安符,陸傾看著破碎的星星罐,突然想到了一段陳年舊事。
那是她父母剛去世的時候。
陸傾把自己反鎖在房間裏,窗簾拉住,滿屋黑暗,隻有牆上的電視還在播放著某個男明星的采訪片段。
微弱的燈光落在陸傾臉上,她下意識抬起手臂擋了擋,抬眸卻看到了電視裏的人。
“對於這個角色,你有什麽理解嗎?”
電視裏的記者看著眉目俊美的少年。
“他是一個堅強、勇敢的人。”
鏡頭裏的人穿了件白色短袖,清冷的少年感撲麵而來,他抬眸望著攝影的方向,眸光溫和:“年少時的一場意外事故奪去了他父母的性命,但是他卻沒有自怨自艾,而是靠自己的努力考上了大學……”
陸傾被鏡頭裏的少年吸引了。
像她這種對明星完全沒有興趣的人,卻硬是看完了整段采訪。
等電視中的采訪結束之後,陸傾連忙打開手機搜索,在她的不懈努力之下,終於查找到了電視中少年的名字——顧清錦。
那時顧清錦眉目之間還透著幾分青澀,陸傾又去軟件上搜索他演過的影視作品,遺憾的是,她隻找到了一部電影。
電影的男主人公跟她的經曆有些相似。
一場車禍奪去了他父母的性命,家裏隻剩下了三歲的妹妹和年近古稀之年的奶奶,於是養家的重擔全都落在了他身上。
男主人公晚自習結束之後會去做兼職,寒暑假的時候會打兩份工,他在暑假打工的時候遇到了正值叛逆期的女主……因為某些原因,兩人發生了衝突,算是不打不相識。
後來女主轉到了男主所在的學校,兩人陰差陽錯成為了同桌,隨著兩人的認識逐漸深入,他們也都暗自生出了情愫。
兩人都沒有捅破這層窗戶紙。
直至高考結束,男主才把女主約出來。
而女主也解釋了她叛逆的原因,女主父母離婚,兩人都有了各自的家庭,她隻能用這種笨拙的方式去吸引父母的注意力。
——“幸運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而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
這是陸傾印象最深刻的一句話。
跟劇中男女主比起來,她的童年要幸福的多,爺爺開明、父母恩愛、哥哥聰明、弟弟懂事,家庭氛圍和諧,每個人都在盡自己所能讓這個家變得越來越好。
即使不幸失去了父母,但她還有疼愛她的爺爺,關心她的哥哥和弟弟……
“人生總會遇到挫折。”
劇中的男主穿著學校的藍白校服,身形清雋挺拔,他跟女主站在學校頂樓,微風將他額前的頭發吹了起來,他彎了彎眼眸,安撫道:“關鍵是要看你怎麽處理這些挫折……”
他拿自己舉例。
父母車禍去世、賺錢養家、打兩份工這幾件事情被他一筆帶過,他雙手扶著欄杆,笑道:“但我現在也活的好好的,不是嗎?”
陸傾看哭了。
她自認為是一個淚點高的人,當電影院裏的人為男女主悲慘愛情哭的稀裏嘩啦時,她想的是“這個電影到底什麽時候結束”。
可當陸傾看到顧清錦飾演的角色雲淡風輕的說出“但我現在也活的好好的,不是嗎?”,她的眼淚忽然就止不住了。
他的生活根本就沒有他說的那麽輕鬆。
因為晚自習之後要去工作,所以他每天隻能睡五個小時;寒暑假找工作的時候,老板見他年紀小就故意克扣他的工資;家長會沒有人來參加,他被嘲笑是“沒有家長的野孩子”;奶奶在他高二那年得了一場重病,他沒有湊夠手術費,奶奶也離他而去了;考上重點初中的妹妹跟混混搞在了一起,他拿起棍子去跟混混單挑,卻被他們打進了醫院;擔心未來負擔不起妹妹的學費,他隻吃五毛錢一個的饅頭……類似的事情數不勝數。
若是這些事情落在旁人身上,可能早就堅持不住了,但男主人公卻始終保持著積極樂觀的態度,他的情緒甚至影響了女主,女主由叛逆少女變成了好學生。
故事的結尾是兩人考進了同一所大學。
顧清錦飾演的角色站在陽光下,女主站在陰影處,少年眉眼彎彎的朝女主伸出手,寓意著救贖與雙向奔赴。
他們都在奔赴更好的人生。
這部電影,陸傾刷了不下二十遍。
她也是從那時候喜歡上顧清錦的。
陸傾開始收集有關顧清錦的明信片,牆上貼滿了他的海報,**擺滿了他的抱枕。
她漸漸從父母車禍的陰影中走了出來。
在微博刷到顧清錦工作室發出的行程安排時,陸傾第一次生出了送禮物的心思。
那段時間流行疊星星。
班裏的同學會買星星條來疊,疊到某個有意義的數量時就會送給自己喜歡的人。而在學生眼裏最受歡迎的幾個數字分別是“520“、“999”以及“1314”。
於是陸傾也跟著買了星星條和星星罐。
她同桌笑著打趣道:“哪個男生這麽有本事,居然能讓最討厭手工活的你疊星星?”
這句話倒不是撒謊。
陸傾的手工確實爛的一塌糊塗。
班裏女生做的手工一個比一個漂亮,而她做的手工隻能用“慘不忍睹”來形容。
印象最深刻的一次就是老師讓她們自由發揮,班裏的同學大部分疊的是千紙鶴,陸傾也疊了個,但當她把手工作品交上去時,老師發自內心的問道:“這是癩蛤蟆嗎?”
全班都笑了起來。
也就是從那時候起,陸傾不會做手工的消息就傳了出去,跟陸傾關係好的朋友還會用“今天準備疊什麽癩蛤蟆”來打趣她。
久而久之,陸傾就不怎麽做手工了。
“保密。”
陸傾眉梢帶著清淺的笑意。
說來也怪,明明她不怎麽喜歡疊星星,但隻要想到這些星星是送給顧清錦的,她就覺得渾身充滿了動力。
陸傾疊了一千三百一十四顆星星。
起初她疊的很費勁,要麽就是星星紙太軟捏不成形,要麽就是方式不太對,捏出來的星星形狀不好看……就這麽浪費了上百條星星紙,陸傾才逐漸掌握了其中的精髓。
說是一千三百一十四顆星星,其實陸傾用了將近兩千顆星星紙。
陸傾是個沒什麽有耐心的人,但她卻心甘情願為顧清錦疊星星。
接機的那天,她特意精心打扮了一番,機場擠滿了跟陸傾年齡差不多的小姑娘,她們口中喊著“顧清錦”的名字,神色激動。
遺憾的是陸傾那天沒有見到顧清錦。
顧清錦的行程臨時有變,換了航班。
而陸傾疊的那一罐星星也沒有送出去。
……
“需要我拉你一把嗎?”
顧清錦的聲音把陸傾喚回了現實。
她看著青年骨節分明的手,唇瓣微抿,而後遲疑著把手放進了他的掌心。
顧清錦把陸傾拉了起來。
肌膚相觸的時候,陸傾的心顫了顫。
“……謝謝。”
長時間保持著跪坐的姿勢,陸傾的腿有些發酸,但她沒有表現出來,被顧清錦扶起來之後,陸傾把手抽出來,小聲道了句謝。
顧清錦看著空落落的掌心,壓下心頭那抹莫名其妙的失落,彎了彎唇:“客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