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第二版劇本的內容、揭示的道理跟之前的劇本差不多,但鄭導總是覺得別扭。
他還是更喜歡命運交錯的感覺。
鄭導性格執拗,尤其是在拍戲這方麵,他寧願放棄之前劇本也不願意讓不合適的人演這個角色,這點往好聽的方麵說就是“寧缺毋濫”,往難聽的方麵說就是“窮講究”。
若不是今天誤打誤撞碰到陸傾,他可能永遠也不會說出自己一開始的角色設定。
陸傾提出的質疑、對劇本的理解都出乎鄭導的意料,不過更讓他驚喜的是,陸傾的演技也比同齡人高出一大截。
他想讓陸傾試試“溫雅雅”跟“陳霞”。
“好。”
陸傾深吸了口氣,再次睜眼的時候,少女清澈漂亮的眼神逐漸變得黯淡無神。
……
“我……我不認識字。”
突然被別人攔住去路,陳霞微怔,少女身上清新好聞的香水味彌漫在周圍,她局促的搓了搓手指,莫名生出幾分自卑來。
她垂眸看著自己的手指。
長期下地做農活讓陳霞的手指變得粗糙、醜陋,掌心還有被農具誤傷留下的傷痕,她舍不得買藥,傷口恢複的非常慢,歪歪扭扭的模樣就像一條醜陋的蜈蚣。
陳霞下意識攥住了掌心。
她的餘光看到了溫雅雅的手,女孩的手看起來就是嬌生慣養出來的,修長、白皙、瑩瑩如玉,看起來非常適合彈鋼琴。
鋼琴?
陳霞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想到這個詞,“鋼琴”是離她很遙遠的東西,無論是小時候還是現在,這種貴重東西向來與她無關。
陳霞自嘲的勾了勾唇角。
想到這麽漂亮的手指以後也會變得跟她一樣,陳霞在憐憫的同時又隱隱覺得痛快。
“您聽得懂普通話?那您能告訴我光明中學怎麽走嗎?”
如陳霞所料,她的聲音也很好聽。
陳霞不想把太多的時間浪費在她身上,於是她抬眸看向溫雅雅:“光明中學……”
陳霞的話語戛然而止。
她看著熟悉的臉龐,瞳孔猛的一縮。
怎……怎麽會是她?這個世界上有這麽多大學生,為什麽來這裏的偏偏是她?
自從她們五歲那年,妹妹被富人收養,陳霞就再也沒有見過她的妹妹了,誰也沒有想到她們再次相遇會是這樣一副場景。
陳霞來不及思索太多,血緣關係驅使著她撿起地上的石子,狠狠投了過去。
溫雅雅皮膚細嫩,尖銳鋒利的石子劃破了她的胳膊,有血絲隱隱滲出來,她卻沒有生氣,隻是困惑的看著陳霞。
陳霞心裏著急,她發了狠,拿起一塊石頭朝著溫雅雅的臉投了過去。
尖銳的石子劃破溫雅雅白皙漂亮的臉,她下意識捂住臉,眉心微皺,說出來的話卻仍然是溫和的:“有話好好說……”
陳霞張開唇瓣,卻發不出聲音,說什麽?說這裏不適合你,你好不容易有了幸福快樂的生活,不應該把後半生埋沒在這裏?
可是溫雅雅又憑什麽相信她?
長期的壓抑生活把陳霞摧殘的不成模樣了,兩人明明是雙胞胎,她卻有了白發,眼角爬滿了皺紋,看起來像三四十歲的人。
也難怪溫雅雅沒有認出來她。
她站在鏡子前,都想不起來曾經的自己是什麽模樣了,若不是看到溫雅雅,陳霞都要忘了曾經的她也是個愛美的小姑娘。
陳霞渾濁的眼睛裏浮現了一抹水光。
她壓下心頭不斷翻湧的酸澀,惡狠狠的咒罵道:“我跟你這種廢物沒什麽好說的……”
陳霞用自己能想到的、最惡毒的語言咒罵溫雅雅:“就憑你也想去光明中學教書,你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她睫毛劇烈顫抖,遮住了眼裏的水光。
即使陳霞用這麽惡劣的態度對待溫雅雅,溫雅雅卻依然沒有生氣,她溫聲道:“我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麽誤會?我來之前已經跟村長商量好了,這是我的教師資格證還有……”
陳霞又是著急又是無奈,她毫不留情的打斷了她,惡狠狠的朝溫雅雅啐了口唾沫,故作不屑道:“都是些糊弄鬼的東西……”
溫雅雅這麽優秀,絕對不能留在這裏。
陳霞正絞盡腦汁想著其他辦法,村長卻帶著幾個人趕過來了,他們控製住了陳霞,連拖帶拽的離開了現場。
陳霞的聲音隱隱帶了哭腔,她看著溫柔漂亮的溫雅雅,喊道:“我們村不歡迎你!”
她的嘴被拖著她的男人堵住了。
她說不出話,隻能看著眼睜睜的看著溫雅雅跟村長交談甚歡……一行清淚從陳霞渾濁無神的眼睛裏緩緩流了下來。
陳霞疲倦的合住了雙眼。
……
靜。
周圍安靜的不像話。
陸傾跌坐在舞台上,纖長濃密的眼睫毛沾著晶瑩的淚珠,她還沒從陳霞的情緒裏緩過來,臉上滿是悔恨與絕望。
明明是同樣的一張臉,飾演溫雅雅的時候,陸傾開朗、樂觀,猶如一個溫暖的小太陽,渾身都充滿著生機與活力;飾演陳霞的時候,陸傾變得麻木、冷漠,她的眼裏便隻剩下了死氣沉沉,導演甚至從陸傾飾演的陳霞身上看到了將死之人才有的暮氣。
同一個人的臉,完全不同的兩種感覺。
鄭導足足停頓了三十秒才回過神來,他看著舞台上的陸傾,眼神灼熱,低聲喃喃道:“就是這種感覺……”
陸傾把他心中的“溫雅雅”跟“陳霞”完美演繹了出來,他甚至覺得這“溫雅雅”跟“陳霞”這兩個角色就是為陸傾量身定做的。
陸傾緩了近一分鍾。
不同情緒的過渡耗費了她大量心神,陸傾的眼眶酸澀的厲害,她擦了擦眼角的淚水,然後從舞台上站起來,禮貌的對著台下的評委們鞠了一個躬。
“就是你了!”
鄭導激動的來回踱步,看向陸傾的目光仿佛在看絕世瑰寶:“這個角色非你莫屬!”
他有預感,這個電影絕對會爆火。
陸傾將成為今年最大的一匹黑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