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儁看了一圈孫輩,發現除了司馬懿外,隻有三孫司馬孚的臉色較為平靜,其他五人也不知是年紀太小還是膽略不足,都是麵帶慌張,甚至有的眼看都要哭出來了。

司馬儁心中微微歎息了一聲,他也沒法怪這些孫兒,畢竟之前的戰亂讓這些孫兒吃盡了苦頭,要不是長孫司馬朗應對有方,這八個孫子非得折損幾人不可。

想到司馬朗,司馬儁眯眼看著司馬懿問道“仲達,你可是聽伯達說了什麽?”

司馬防此時為洛陽令,司馬朗作為唯一入仕的長子,自然也陪伴在左右幫襯著,故而司馬儁是懷疑司馬懿從其口中得知了消息。

“這麽明顯的事情哪裏需要他說,任使君三天兩頭就往庫房跑,這些日子又隻有銷假的軍士,沒有請假的軍士,街上更沒有了醉酒的軍士。

雖然還有來往河北的商賈,可出入城的搜查卻明顯抓緊了,這些都是要開戰的前兆,孫兒又不是癡人,豈有不知的道理。”

司馬儁又好氣又好笑,這些細節司馬懿說的的確沒錯,但平常人哪裏會察覺。

不對!

其他也就算了,任峻作為曹操派遣在洛陽主事的河南尹,身份和夏侯淵相差無幾,平日裏起居行事都是機密,司馬懿如何能得知?

難道說……這個孫兒……

司馬儁心中記下這個疑問,對眾人說道“仲達說的沒錯,曹公和劉徐州等諸侯已經結盟,即日就要起兵北伐,迎救天子。

爾等之父如今為洛陽令,輔佐任使君和夏侯將軍攻伐關中,爾等要……”

還沒等司馬儁說完,他就看到司馬懿正在努力的憋笑。

這個家夥……

“仲達!你給我過來!”

司馬儁把司馬懿叫到旁邊,然後喝問道“你又在笑什麽?”

“沒事……祖父,你說……夏侯淵要打關中?打長安?”

“關中乃兵家必爭之地,如得長安,則可以威脅河北側翼,這難道有什麽不對嗎?”

“戰略上沒什麽問題……如果我沒猜錯,曹公的計劃應該是讓荊州出武關,張魯出斜穀,吸引長安兵馬,然後讓夏侯淵強攻潼關,然後再取長安吧。

可曹公用的人不對啊。

夏侯淵是什麽人?那是有名的白地將軍,除了有些勇力,還有什麽?他豈會是皇甫義真的對手?

更何況長安還有荀公達幫襯著皇甫將軍,夏侯淵這不是去找死嗎?”

司馬儁聽得隻覺得好笑,這個孫兒口氣倒是不小,夏侯淵好歹也是兗州宿將了,在這司馬懿的嘴裏,卻和一莽夫一般。

“那你說曹公應該用誰打此仗?”

司馬懿眼珠轉了轉,問道“祖父,你說,是大將軍贏了好,還是曹公贏了好?”

“廢話!”司馬儁胡子都翹起來了“當然是曹公贏了好!

馬子玉何人?先不說他如何欺辱陛下,他對吾等士族那簡直是要趕盡殺絕!

難道你想我司馬氏做下一個袁氏或者楊氏嗎?

更何況……我們司馬氏和曹氏,早已綁在一起了……”

司馬儁說這話可不是因為司馬防此時為洛陽令,而是因為在更早之前,是司馬防察舉曹操為孝廉的,這種關係在東漢也就僅次於血親了。

在司馬儁看來,除非曹操投降,否則就算司馬氏投靠河北,也會因為這層關係不被重用。

“如果要曹公贏,那就勸夏侯將軍不要去打關中,而是要守好洛陽!”

嗯?

司馬懿解釋道“馬子玉素來善於用間,董旻等人霸守關中時,他就能派人到皇宮中和天子勾連,更何況現在的中原了。

因此,曹公聯盟諸侯的事情,馬子玉必然是知曉的!

而曹公要北伐,因為有大河阻攔,要麽打青州,要麽打關中!

青州本就是馬子玉起家之地,徐州也方便出兵,因此曹公主力必然在東,既然劍在東,西就應該為盾,做好防禦的準備。

祖父你想,如果馬子玉在關中設伏,攻陷洛陽,再落虎牢,兗州一馬平川之地,如何能擋?

曹公在謀河北,馬子玉難道就不在謀劃中原嗎?

與其冒險打關中,還不如死守河南,保障曹公後路不失,這才是上策!”

司馬儁聽的連連點頭。

別以為司馬氏乃河內大族就是書香門第,其實河內司馬氏乃是將門,他們乃是司馬卬的後人,司馬儁的祖父司馬鈞的職位就是征西將軍。

可惜在東漢,將門可不是什麽好家世,人家講究的是經文傳家,因此從司馬儁的父親司馬量開始就努力研究經文,到現在才勉強混進了士族圈。

因此,司馬儁也是知兵的,他能判斷出司馬懿的謀劃是紙上談兵還是言之有物。

“哎,如果你這話早點說,也許還能斡旋一二,如今荊州兵馬已經聚集在武關,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也。”

“若如此,祖父當力勸父親留守洛陽,一旦夏侯淵兵敗,也可以保洛陽不失,隻要能守住洛陽,曹公就可以安心和劉徐州攻伐青州。

隻要青州一破,中原和河北就可以劃河而治了!”

司馬儁點了點頭,他看向司馬懿問道“仲達,你既然願意為曹氏出謀劃策,為何之前魏郡守說要舉薦你,你卻拒絕呢?”

司馬儁說的魏郡守是魏種。

對,就是之前曹操親自舉為孝廉,提拔為巨野令,在張邈之亂中,對荀彧說所有人都背叛他,這個人也不會背叛他的魏種。

雖然當時曹操因為他的背叛氣的說就算魏種逃到漠北海南也要殺了他,但當魏種真的被抓到曹操麵前時,曹操還是惜才釋放了他,並且繼續重用,升遷為弘農郡守。

之前他路過洛陽上任時,曾經和司馬氏一家吃過飯,當得知已經十六的司馬懿還是白身時,主動提出要舉司馬懿為孝廉,卻被司馬懿以體弱難以為任拒絕了。

“魏種……嗬嗬,如果是荀公,那還差不多。”

司馬儁微微一驚,這才明白自己這個孫兒根本不是慵懶,而是太清楚自己想要什麽,誰能給他想要的,在家裏坐等時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