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的空氣中仍帶著股尚未消散的熱意,蟬鳴就像是盤踞在青城頭頂的煩躁源,讓人惱火又提不起勁兒來,隻有偶爾吹過的清風讓人能得到片刻喘息。

穿過一片人來人往的鬧市區,躲藏在林蔭道下的市一中顯得有些冷清。

不同於開學時學生們來來往往嬉笑打鬧的紛鬧場景,此時校門隻開了個小縫,供今天來幫忙的學生們進入。

這算是市一中的傳統,開學前一天老師們會叫班裏的得力助手來簡單打掃下衛生,將書分發好,好讓開學那天的學生一進校園就收心。

溫言從高一入學就是穩坐年級第一寶座的學神級人物。剛上高二,年級大洗牌,重新分了班,但溫言的班長地位不可撼動。

他本就是高二班主任們做夢都想弄到自己班裏來的「好孩子」,半個月前分班名單剛出來新班主任就熱情地加上了他的聯係方式,「內定」了班長,今天的「班級事務」自然是要來的。

午後的陽光有些刺眼,少年不由得將帽簷又壓低了些,隨後掏出兜裏震了幾下的手機。

【胡元安:言神,到哪了?】

【胡元安:沈老師好像急著開會,跟我和王靜交代了任務,和之前差不多。】

【胡元安:你不用急,老師說叫了四個人,還有個人沒到,我先擺桌子。】

溫言邊走邊低頭回了句:“校門口,三分鍾。”

一如既往的簡潔。

胡元安之前就和他一個班,算是熟人,這次聽說他自己還和溫言一個班樂開了花,最近一周以來都聒噪地像夏蟬成了精,發消息轟炸溫言說自己還要當學神同桌。

溫言一周前就把這人的消息框設成了免打擾,這次能秒回實屬意外。

“小溫?”門衛室的保安大叔從門亭裏探出了個頭來,瞅著麵前這個把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的人。

被叫住的少年聽到後停下腳步,沒了帽子遮擋,那張會讓人過目不忘的精致臉龐露了出來:“嗯。”

保安大叔笑著點了點頭——這是在學校公告欄上天天都能看到、老考年級第一的那孩子。

溫言臉上沒什麽表情,隻是伸手朝保安大叔禮貌性地打了個招呼。

保安大叔撓撓頭:“你這孩子這麽熱的天還一直長袖長褲、帶個帽子,紫外線過敏是吧?”

他有印象,這個年級第一放假之前就一直穿的很厚。三十多度的天還不穿短袖,想想就熱得慌。有一次自己問起,這孩子說自己對紫外線過敏來著。

溫言淡淡道:“身體弱,沒辦法。”

保安大叔目光裏多了幾分同情:“那挺遭罪的啊,行,你快進去吧。”

溫言衝保安大叔點了下頭,邁步朝校園裏走去。

路上兜裏的手機又震好幾下,他也沒掏出來看,想來也是胡元安又在為什麽事情大驚小怪、碎碎念個不停了。

不看也罷。

溫言加快了腳步,新班級在教學樓二層樓梯拐過來第一間——高二一班。

他剛一進班,胡元安就小跑到了他身邊:“言神你來啦!”

溫言淡淡「嗯」了一聲,胡元安也不在意,習慣了。

溫言話很少,平時禮貌到跟誰都顯得很疏離,也沒見過他主動跟誰搭話過。自己跟溫言能混熟,臉皮厚這點功不可沒。

胡元安轉過頭跟新同學王靜介紹起來:“這是我高一的班長溫言!”

胡元安覺得能跟學神再分到一個班實屬緣分,再說溫言不愛說話,他作為「老同學」、「老同桌」,就是班長大人的代言人!

王靜是個開朗的女孩子,在溫言麵前坦然一笑:“年紀第一誰不認識?張老師天天把溫言又考了多少多少分掛在嘴邊上,我們不想知道都難。”

張老師是王靜原來的班主任。

“哈哈,以後就是一個班的了,大家互相鞭策!你別看學神冷,有問題問他他一定會解答的。”

溫言淡淡地看向他:“要是一個問題講五遍還不會就別來問了,我也不是醫生。”

“額……為什麽是醫生?”胡元安頓住,沒聽懂溫言的話外之意。

王靜沒忍住笑了出來:“治不了腦子唄。”

胡元安:“言神,這樣我很沒有麵子好吧?”

溫言唇邊扯出一個淡淡的笑意來,他沒回應胡元安的話,隻是問:“還有一個同學沒來?”

“辭哥劍下饒命!”

“別求饒,我在後邊圍攻辭哥,你我二人一心,定能打倒辭哥!”

“砰砰砰——”

聲音由遠及近。

很輕的碰撞聲伴隨著熱鬧的吵鬧,教室內三人透過大開的窗戶朝走廊看去——

隻見兩個男生圍著一個紅發少年,手裏拿著……不知道從哪兒禍害來的樹枝?

此時正磨拳霍霍相對中間之人,擺出了一副擊劍的進攻模樣。

那被圍攻的少年側對著教室,半個身子都籠罩在陽光下。金屬反射出銀白色的光,來自他脖子上的項鏈和耳朵上的耳釘。

“嗬,幼稚死了。”幹淨又帶有點磁性的聲音傳來,少年揮手打掉身前人的木棍:“多大的人了,怎麽還玩這套?”

“啊!我手已斷,兄弟靠你了!”前麵的男生對著後麵的大聲疾呼。

“怎會如此!怎會如此,怎會如此啊!”後麵的男生戲癮上來了,可能是想表達悲憤,奈何文化水平所限,一句怎會如此被他慷慨激昂地念了三遍。

溫言眉頭輕蹙了下,問胡元安:“這三個中二病哪個是我們班的?”

胡元安一頓,顯然認出了那個紅發少年是年級裏有名的刺兒頭,校霸付清辭。他正絞盡腦汁想詞幫言神找補,窗外的人卻已經聽見了。

付清辭挑了挑眉朝教室內看了一眼,直接側手扶著窗框,伸開長腿輕盈地翻了進來,倚在窗框上向溫言看了過來:“這位小同學,怎麽說話呢?”

“啊,那個言神就是開個玩笑,玩笑。”胡元安見勢不妙連忙道。

溫言沒打算搭理中二病的質疑:“既然來了就趕緊搬東西吧。”

他本來就打算趕緊弄完趕緊走,盡早圖個清靜。

“我為什麽要搬東西?”付清辭指了指「斷手臂男生」道:“他才是被抓的苦力。”

今天付清辭往學校跑一趟純粹是因為十三中那幫不長眼的下午跟自己約了架,要挑釁他青城校霸的名號。嗯,順便想再氣氣禿頭教導主任。

搬東西?關他什麽事兒?

“劉嘉澤?”王靜看手機,找出了今天最後一名搬書同學的名字。

“斷臂”男生舉了舉手,他遠沒有付清辭那樣刺頭,從後門走進了班裏:“我在我在。”

“我又不是你們班的,你們自己看著弄吧。”紅發少年側頭避了避身後照過來的光。他側臉輪廓流暢,鼻梁高挺,不愧是去年一來就被無數女生討論的帥哥校霸。

“那這位同學,你是哪個班的?”王靜好脾氣地問付清辭。

“不知道,也不重要。”付清辭雙手往窗框上一倚,儼然一副混不吝且不在乎的樣子。

“你快點兒幫著小同學搬東西,別耽誤了一會兒的大事兒。”他還指了指劉嘉澤。

“好的辭哥,保證完成任務!”

“你他媽……能不能少跟你媽看點兒電視劇?”付清辭聽了劉嘉澤這腔調就來氣,一個假期過去劉嘉澤就像那個電視劇中毒了一樣,跟在自己身邊顯得自己也不太聰明了。

“不過,辭哥……”另一個男生此時從手機裏抬起頭來:“你好像也是高二一班的。”

“?”

“喏,分班表。”

付清辭勉為其難地朝他點了點頭:“挺聰明,就是不太聰明。”

男生:“?”

溫言懶得理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不願意搬就不必多費口舌:“好了,我們去圖書館吧,王同學和劉同學去一樓拿練習冊,胡元安跟我去二樓搬課本。”

“我不用去吧?”掛在窗邊的人還非要找存在感。

溫言連眼神都沒給就走出了教室:“隨便。”

付清辭不知道用從哪拽了根沒有筆帽的筆,在指尖隨意轉了起來。他看著幾人遠去的背影,勾著嘴角來了一句:“呦,小同學還挺高冷。”

……

課本其實比練習冊多,而且沉。

溫言讓王靜他們去搬練習冊,也存了照顧女生的心思。

所以壓力給到了他和胡元安身上。

數學語文英語三科主科……課本很多,溫言找圖書館的老師借了輛小拉車。

他在後麵推著,胡元安在前麵扶著。

這樣省勁兒多了,就是上樓梯是個問題。

教學樓一共就三層,沒配電梯。

“言神,咋辦?隻能抬了。”

“那就抬吧。”溫言道。

車加書雖然沉,但隻需要上到二樓,兩個男生抬起來應該差不多。

“哎行,言神你要是撐不住說一聲,我們就歇。”胡元安印象裏學神一直都體弱,不知道能不能行,眼神裏流露的都是擔憂。

溫言看了他一眼,上手搬起了推車的後半部分。胡元安沒心思打岔了,連忙配合抬起了上半截。

還行,沒有想象中沉。

就是書壘得太高,容易倒,得小心一點兒重心。

兩人正抬著,樓梯拐角透射出一片陰影——有人下樓來了。

遊手好閑·付清辭不知道是不是在二樓玩夠了,一邊看手機一邊溜達著往樓下走。

側身經過溫言身邊的時候出了變故。

胡元安腳下一滑,連帶著推車重心都往左偏。溫言措手不及,被推車帶了一下,眼看也要站不穩——

付清辭眼疾手快,順手撈住這人的腰往自己這邊兒一帶。

——嘩啦。

懷裏的人是站穩了,就是書撒了一樓梯。

“反應快,不用謝。”

“放開我!”

兩聲同時。

付清辭一愣,鬆開了手舉起來。

小同學頭上的帽子不知道什麽時候掉了下來,少年的側臉線條流暢,琥珀色的瞳孔在陽光照射下更加通透,偏栗色的頭發看著柔軟又蓬鬆,低頭時露出一截白淨的脖頸。

比平時生人勿擾的樣子,多了幾分乖巧和溫和。

溫言身體一顫,迅速和付清辭拉開了距離,低頭戴上帽子,悶頭撿起書來。

付清辭覺得自討沒趣,當即插著兜往樓下走。

不讓管就不管,好學生都這麽不識好人心嗎?

他搖了搖頭,走出教學樓才回味似地往回瞥了一眼,嘴裏嘟囔——

“不讓幫就不幫,撒什麽嬌?”

作者有話說:

因為之前的設定有點過於玄學啦,所以改了下,又撞上開學比較忙,現在才繼續,抱歉!

依舊是一本小甜文,希望大家喜歡,啵啵寶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