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有個小沙彌, 因為是棄嬰的關係,從小就生活在寺院裏。

小沙彌相貌天生妖豔,一雙青藍色的眼睛更是比曼陀羅花還要令人入迷, 就算他還很小,隻是個正太,也能看出長大後的傾城美色。

估計是早產加上幼弱時受了風寒, 小沙彌身子骨特別弱, 但住持對他又特別好,總是允許他待在屋裏, 不用像自己的其他師兄弟那樣去幹苦活。

做苦活本身就是修行的一部分, 尤其是在以原始著稱的雪山寺廟裏, 苦行是僧人的本分, 有時候僧人甚至可以在苦行中得到頓悟, 但小沙彌奇怪地被排斥在了這之外, 於是被優待逐漸變成了被排擠。

很多師兄弟會專門來嘲笑他弱小,開一些他並不喜歡的玩笑,比如說他像個小尼姑而不是沙彌,有的還追著他,想要在他的眉心點朱砂, 然而真正欺負他而且欺負得非常狠的是他直係的師兄, 心印法師。

其他人可能對他隻是戲弄,心印卻總是在無人之地對他拳打腳踢, 還會小心地不開他的臉和手,這些明顯會被看出傷痕的地方。

小沙彌總是傷痕累累,並且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麽, 他明明很喜歡師兄弟他們, 明明遠遠看著他們幹活、聊天、論佛法的時候, 他是那麽的羨慕與向往,為什麽……

比起這些,更可怕的事情在小沙彌身上發生了,因為小沙彌還太小,所以不明白這些事情到底意味著什麽,隻是隱約覺得不對,下意識覺得惡心,越長大越覺得惡心。

那是他的親師父,也就是後來的住持幹出的好事。

這其實不是個例,一些無良僧人是會對年紀小不懂事的小和尚下手,並且會蓋上跟修行相關的名頭,從古至今都是存在的,也會有無良僧人以類似的手法欺負比丘尼。

住持做的事情越惡心,對蓮燈就越好,他對蓮燈越好,心印就越嫉妒,下手就更重了,還將這件事情宣揚出去,那些大了的和尚是知道這意味著什麽的,便更加肆無忌憚地嘲弄蓮燈,講一些帶有顏色的笑話,或者一本正經的訓斥他破了住持的清規戒律。

蓮燈小的時候聽不懂這些嘲弄,便也覺得沒什麽,隻是奇怪。有些詞會下意識地讓他感到羞愧,但這些詞的意思,他其實不是很懂,畢竟是在信息閉塞的雪山中,那時候連網線都沒有拉入這茫茫雪域。

後來,當蓮燈終於徹底明白這一切意味著什麽的時候,他已經被錯誤地對待了七年,那一瞬間,蓮燈崩潰了。

原來一直以來,師父對自己的寵愛是這麽一回事……

再忽想起師父慈眉善目的麵孔,竟然是這般的令人作嘔。

被心印踢打的時候,蓮燈連護頭的本能都消失了,那一刻生的意誌就如這山中風雪一樣,四處飛散……

那天心印打他打得很沒意思,就草草收場了。

蓮燈躺在風雪之下,凝視著蒼茫的天空,逐漸失去了意識……

眾人發現,蓮燈醒來之後,竟然失去了部分記憶,而且性格也變得開朗了,笑起來柔柔的,一副從未被世界傷害過的樣子,就好像7歲以前的樣子。

住持最喜歡的就是蓮燈這樣如皓雪般純粹的樣子,於是當晚就又將魔爪伸向了蓮燈,但這一次蓮燈用燭台砸了他的腦袋。

昏暗的房間裏,隻有油燈是亮著的。

住持捂著額頭,鮮血從傷口處淌了下來,他不可置信地看著黑暗中的少年僧侶,發現他唇邊是妖豔又冷漠的笑,仿佛一瞬間純白的雪蓮就變成了青色的曼陀羅。

蓮燈的靈魂遭到了世事的切割,一半如月似雪,幹淨無瑕,一半如絕世妖花,冷狠毒辣,誰也別想動他,哪怕他還沒有食用過神的肉,他身上的鋒芒也已經讓主持、心印等人不敢放肆了,而當他成為半神,複仇之事便一發不可收拾……

以上是顧星倦推出來的因果,關於那些肮髒的部分,魔燈講的很隱晦,畢竟誰也不會真的喜歡將自己的傷口撕裂了,攤在浩**月光之下,但有些壞人慌了之後就喜歡學狼人自爆。

“老衲那一時鬼迷心竅,你小時候就長得太好了,尤其是這雙眼睛……”

然後主持就被魔燈用雙指刺瞎了眼睛。

心印下跪,“師兄錯了,師兄任你打罵,我打了你七八年,你可以打我七八年,但求求你不要殺我!”

魔燈削了心印的雙手。

看到魔燈出手,顧星倦卻是心裏打結,並不是她覺得他不應該出手,而是覺得自己沒有出手的機會,為此感到遺憾。但是複仇,總是自己來才有意義,她沒必要搶走他複仇的機會。

很多和尚聽到動靜湧了過來,他們各個眼睛鮮紅,像是要滴血。比起從來就沒有融入過他們的蓮燈,他們自然更在意住持和心印。

“他已經殺了我們那麽多師兄弟了,不能再讓他作妖下去了!”

不知道誰喊了這一聲,頓時無視和尚應和。

他們不要命地衝上來要對付魔燈。

魔燈環顧一周,就如同顧星倦預料的那樣,癲狂地哈哈大笑,然後他說:“我本來不打算殺你們的。”

這些人充其量就是在他不懂事的時候嘲笑他,也沒有做太出格的事情,也不是造成他人格分裂的原因,那幾個模仿心印對他拳打腳踢的人也已經被他殺死了,所以魔燈其實沒有想要滅掉全寺。

有些和尚猶豫了,停止了衝鋒陷陣。

魔燈可以變成擁有蛇尾的妖魔,可他這次沒有變出蛇尾,他看起來沒有想要大開殺戒的意思,是否他們的行為會反過來激怒他,促成最糟糕的結局呢?

這些和尚是猶豫了,魔燈卻不再猶豫。

那魁偉龐大又猙獰的蛇尾再度出現,魔燈高高在上,俯瞰眾生,就像是神,又像是魔。

魔燈大開殺戒了,在場的和尚都沒有逃過。

普通人代表劉羽不忍直視這屠宰場般的血腥畫麵,問道:“老大,你不阻止他麽?”

顧星倦抱胸,冷眼旁觀這場殺戮。

月光落入她墨色的瞳孔,泛不出一絲人道主義的光輝,跟那神魔的青眼幾乎一模一樣。

不過顧星倦也是糾結的,她覺得魔燈這麽殺下去,就真的要入魔了,那到時候肯定就跟原著一樣沒有什麽變化,直接大魔王到底。

出於對任務的執念,顧星倦還是攔住了發瘋的魔燈。

魔燈看著跟自己一樣高度的顧星倦,看著支撐著她的漆黑的觸手束,倏然一笑,“老子就知道,你也不是人。”

那些觸手將她頂向半空,讓她能直視神魔的眼睛,觸手形成的束狀物像極了蛇尾,尤其是在雲霧遮月四下昏暗的時候。

“什麽我不是人,你罵人呢?”顧星倦不悅地道。

魔燈不應這個無聊的話題,而是冷冷道:“你要攔著我?莫非你也跟那朵盛世白蓮一樣,覺得不應該追究任何人的責任,應該寬宏大量、忘記過去的那些不可饒恕的傷害?”

“我可沒有這樣說。”顧星倦道,“你自己剛才說的,本來不打算殺他們的,你現在變卦,是出於本心,還是被環境所激?你確定你另一重人格……不對,應該說假如哪一天你的兩重人格融合後,那個‘你’能接受今天發生的一切嗎?”

蓮燈是不可能接受這種過度複仇的,而他雖然跟魔燈截然不同,卻也是魔燈真實的另一麵,假如融合,肯定會再度崩潰,這樣隻會病得越來越重。從原著蓮燈的結局來推算,主人格知道了屠殺真相之後,可能徹底崩潰,後期躲了起來,不再出現,所以才會有那個永遠不會被人輕視的什主會高層。

“跟那個蠢貨融合?”魔燈譏笑。

“他是蠢貨,卻也是你。”

“你罵人呢?”魔燈意識到自己重複了跟對方一樣無聊的台詞後,頓了頓,“我永遠不會跟他融合。讓開。”

顧星倦沒有讓開,固執地擋在他麵前,並且試圖用觸手控製住蛇尾,但是蛇尾劇烈擺動。

魔燈青藍色的眼睛不滿寒霜,“不要逼我殺了你。”

從這句話可以聽出來,魔燈並不是喜歡濫殺無辜的人,不然直接開殺就是,他跟顧星倦也稱不上交心,隻是認識了幾天,結伴了幾天,不想殺她,隻是覺得她沒有對他做過不好的事情。

魔燈掙紮的過程中,顧星倦斷了兩根觸手,雖然她沒有強烈的痛感,但有感覺的,而且觸手發出了“啵”的慘烈之音。

“你居然弄斷了我的觸手。”顧星倦怨念地道。不知不覺她竟然對原本覺得惡心的觸手產生了感情,對待她就像對待自己的頭發。

魔燈臉色更不好了、漲得通紅,“都說了不要逼我。”

魔燈身為半神,相當於Lv.50的賬號,而她現在才Lv.35,光是靠觸手攔肯定是攔不住的。

顧星倦的意識查看了一下卡包,發現絕大多數的卡牌都是具有殺傷性和毀滅性的,而部分精神攻擊,雖然對方非人類,一定能抗住,但是他已經夠瘋了,再掉一掉SAN值就真的控不住了,於是她使用了自己一向很嫌棄的【烏維哈希/虛空之血狂神】。

那巨大的,長滿了觸手與眼睛的血紅肉團揮舞著小翅膀,懸浮在空中。

魔燈常年不見陽光的臉變得更加慘白了,“你叫出來的什麽惡心玩意兒?”

顧星倦的臉色也在變慘白,畢竟這是一種傷敵一千自損一千的糟糕戰術。不過她突然想起來每次完成主線任務都能獲得回血營養液,她平時不怎麽用,積累了不少,這會兒便一邊掉血一邊偷偷喝營養液,而魔燈卻隻能持續性掉血。

他試圖殺掉烏維哈希,可這玩意兒是長翅膀的,魔燈被困住,又怎麽可能輕易殺掉祂?

兩隻怪物攔一隻怪物總是輕鬆些的。

當顧星倦看到魔燈快暈過去時,她中斷了跟卡牌的聯接,讓烏維哈希回卡包了,並且再次發誓,以後再也不用祂了。

她趁著魔燈喘息之時,利用雙頭蝙蝠遭到了還沒有被殺死的住持和心印。那兩個人跑路跑的可快了,哪怕一個瞎了,一個斷臂了,但再跌跌撞撞也要跑路,畢竟那些同門隻是小菜,他們才是魔燈的主食。

顧星倦讓雙頭蝙蝠飛入魔燈體內,瞬間相關的畫麵就出現在了魔燈的意識裏,“你怎麽這麽多奇怪的玩意兒?”

他並沒有質疑這個記憶的真實性。

顧星倦也喘了口氣說:“你還不去追?別到時候讓主要複仇對象跑了。”

魔燈意識到自己確實弄錯了主次,便轉頭去追瞎了眼的住持,顧星倦很有默契地去追那斷了臂的心印。

顧星倦很輕鬆地就追上了心印法師,並且輕鬆地綁了對方,畢竟心印隻是個普通人。

心印驚恐大喊:“你是什麽怪物?果然,怪物身邊的也是怪物……”

心印懷疑人生了,世界末日也就算了,喪屍他也不是沒有在電影上看到過,但這些蛇尾人、觸手怪都什麽呀!

魔燈和顧星倦很快就碰頭了,他們各自拎著一個人,都隻是拎著,而沒有殺掉。

魔燈眼底閃爍著令人發寒的笑意,可惜住持看不見了,不然他肯定會比現在看起來更害怕,住持在瘋狂道歉,心印也是如此,兩道瘋狂的虛偽的聲音匯合在一起,吵得不行。

魔燈、顧星倦都忍不住皺眉並且異口同聲道:“閉嘴!”

兩個待宰羔羊不敢吱聲了。

顧星倦將心印交給了魔燈,魔燈的蛇尾巴卷住了這兩個仇人。高大漆黑的尾巴在月光下拖動著,鱗片閃爍著寒冷的微光。

魔燈將仇人帶回了昨晚他們休憩的山洞裏,慘叫聲在山洞裏此起彼伏。

痛快殺掉是一種複仇方式,日複一日折磨也是一種複仇方式,魔燈顯然更想要以後者懲罰那兩個長年累月對自己施加暴行的人。

顧星倦想了一想,沒有上崖,她覺得山崖上的人正以一種凶殘的方式舔舐自己的傷口,他應該不想要有人旁觀。

後麵顧星倦就枕著崖下的雪和嫩草睡著了。

劉羽他們走來,給她不知道從哪兒找來了毯子,給她披上。

次日,山洞裏傳來令禿鷲驚飛的慘叫,是蓮燈的。

顧星倦連忙掀了毯子,利用觸手上了崖,就見蓮燈驚慌失措地坐在地上,眼睛直直盯著血肉模糊的心印和住持。

心印的腿也沒有了,形狀很是恐怖。

住持四肢健全,但是第五肢體不見了,袈裟下擺一片猩紅。

他們還活著,還有氣兒,但不如沒有。

蓮燈被嚇到了,“師父?師兄?他們怎麽變成這樣了?誰幹的……難道,難道是我?那個‘我’又出來害人了?”

他一臉的痛苦和愧疚,這些愧疚十分真實,是發自內心的,他真的覺得另一個自己十惡不赦。

顧星倦看著蓮燈,歎氣,搖頭。

蓮燈勉強站起來,走向心印和住持,心印的身軀往後蠕動,住持也努力遠離蓮燈。

蓮燈想要給住持鬆綁,卻被顧星倦阻止,後者將她帶下山崖。

顧星倦用毫無平仄的語氣簡單地陳述了一下來龍去脈,蓮燈整一個震驚了,“不可能……師父師兄都是很好的人,對我特別照顧……”

魔燈說過類似的話,確實截然不同的語氣,蓮燈是真的相信那倆人渣是好人,他的記憶紮根於那白雪皚皚澄淨無瑕的七歲前,以及被切割了記憶之後清白的白天。

顧星倦懶得說服一個沒有記憶的人,就是不允許他去解救人渣,為了防止他跑回去,她腰部的觸手伸了出來,綁了蓮燈。

蓮燈哪兒記得怎麽變出蛇尾巴,自然是一點反抗能力都沒有了,被顧星倦拴著走。

這之後,每天晚上魔燈會出現,施刑於那兩個人渣,而白天蓮燈會後悔不迭,全靠顧星倦攔著才沒有幫助仇人。

蓮燈仍舊不願意相信師父師兄是壞人,顧星倦也懶得跟他一遍遍解釋,也不覺得相信惡對他來說就一定是好事。

終於有一天,心印和住持扛不住酷刑,前後死去。

那天冷酷無情的魔燈哭了。

兩行清淚從青藍色的豔眸中徐徐滑落。

他哭得很安靜,也很動人。

眼淚在月光下閃爍著碎鑽般的光。

顧星倦在崖下45°仰角看天時瞥見了和尚的明媚與憂傷。

那一刻,她的內心是撥雲見月、天清氣朗的,因為她聽到了係統的播報:【主線任務(五)已經完成,玩家獲得金幣200000枚、回血營養液20支、星辰鑰匙25把,並成功晉級為lv.40。】

次日晝,蓮燈失聲大喊,然後痛哭,為兩位死去的人渣哭喪。

這可把顧星倦煩到了,她的觸手飛出去將蓮燈敲暈了,然後卷走。

當魔燈醒來時,發現自己已經在去往更東方的路上了,他臉色很臭,“綁架?”

“沒,請你去我家做客。”顧星倦微笑道,雪花落在她漆黑的發頂,這點柔美的裝飾物,讓她看起來仿佛真的是熱情好客的東方女主人。

魔燈隔著夜色和雪與她對望,良久,他長歎一口氣,沒有再說什麽,似乎是順從了她蠻不講理的請客。

在他們的身後是滿山風雪。雪域的深處有龐然大物蘇醒,引發了一場不為人知的雪崩。

雪山崩落後,出現的是已經被世界遺忘了千萬年的古老神祇。

祂嗅著遠方飄來的自己血肉的芬芳,心裏掀起了滔天的怒火。

作者有話說:

雖然現在魔燈等級更高,但他不可能再高,女主可以繼續升。PS,不要輕易買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