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塵散盡之後原地卻是一片廢墟, 號稱核彈來了才能形成毀滅打擊的鋼鐵圍牆出現了坑洞,裏麵的人紛紛湧了出來,站到了微生斂的對立麵來。

“為什麽不肯放過我們!”“如果覺得我們必須死的話, 等會兒我就可以去死!但是在此之前,把先我們的領主還回來啊可惡!”“領主大人!!”……

士兵們痛苦無比,紛紛朝著對方衝殺過去, 然而對方的是坦克炮彈, 而他們這邊卻是血肉之軀,如果不是微生斂沒有下令發射, 他們已經是一堆堆的肉泥了。

微生斂沒有下令, 於是炮火不起, 步兵先行, 跟那些星海的士兵對抗, 而星海這邊除了之前從煌洲來的叛軍之外, 還有一些赤河難民,他們都對於自己領主大人的死去悲痛不已。

微生斂的注意不在這些蝦兵蟹將上,而是牢牢盯著那片廢墟。

他招了招手,命令副將:“去,把那堆垃圾中的屍體撈出來。”

他這樣做一是為了確認顧星倦的死亡, 二是為了將屍體帶回去研究, 他自己不是什麽科技狂人,但是他認識一個, 如果是那個人的話,一定會願意為這種怪物樣本支付高昂的代價。

微生斂已經仿佛看見了那堆積如山的晶核,以及那個男人漫不經心的笑臉。

一本萬利的事情, 誰不願意做呢?

副將帶領著十多名士兵小心翼翼靠近那邊的廢墟, 而沒有參與到戰鬥中去的難民也隻發攔在了這些人麵前, 不允許他們靠近顧星倦屍體所在的廢墟。

這些難民多數是老弱病殘,他們沒有什麽戰鬥力,但是他們不允許好心收留自己的領主被人帶走,哪怕她已經是屍體。

士兵們有些為難,但副將是微生斂提拔的,也是個冷血之人,“殺!”他下令。

士兵便對沒有反抗能力的難民舉起了屠刀……

距離屠刀最近的一位少女驚恐地睜大了眼睛,“不要……”

顧星倦被埋在鐵廢墟裏昏迷了一小段時間。

她雖然身體已經異常化了,但仍舊是血肉之軀,所以也會受傷。畢竟對方轟過來的是導彈。

疼……

這是她醒來後最明顯的感受,渾身都疼,仿佛血肉骨骼都被砸碎了般的疼痛。

脖頸處、臉上都蔫呼呼的,鼻端能嗅入腥味,想必是流了很多的血……

比起身體的疼痛,更讓她無法忍受的是內心的那種壓抑感。

不是憤怒,是壓抑。

她就好像被關在籠子裏的獅子,貪戀著血肉,卻不被允許饗宴。

本是自由翱翔於無盡星河之間的生物,卻被困在了方寸之地。

這種壓抑所伴隨著的痛苦,就像是無數細細的利刃,不斷淩遲著她,叫她發出令人顫栗的淒厲哀嚎……

淒厲的哀嚎聲響起,隨之而來的是被破開的廢墟,從中出現了一個半人半怪物的身影。

她渾身沐血,軀體破碎宛若裂開的石像,但破碎的部分都由漆黑的觸手補全了,那些觸手胡亂蠕動著,就像是有自我意識一樣,無數的觸手在蠕動,其數量直接能逼瘋密恐,就算沒有密恐也會因為這畫麵的詭異程度而瘋狂掉SAN值。

“好疼啊……”那個怪物說著人話,嗓音竟還算清澈嫵媚。

毫無疑問,那還是顧星倦,但是不是平時的顧星倦。

她的眼睛是猩紅的,就像是鮮血凝固成的寶石。

她沒有使用任何卡牌——原本她是打算用這些人來試一試新卡牌的,畢竟她對於那兩張卡的效果很好奇。【膿汁之母】和【暗之吞噬者】都能給他們造成傷害,甚至於【膿汁之母】的精神傷害可以是永久性的,但此時此刻顧星倦整個人都被殺戮的意誌所掌控,已經想不起來要用卡牌了。

她身上的觸手超越了等級,身為30級玩家的她,身上應該最多也隻能爆出30根觸手,但這會兒卻奪得根本數不清,那些觸手延伸出去,將附近威脅了難民生存的士兵轉瞬絞殺。

距離遠點的士兵想要逃跑,可惜根本來不及。

顧星倦臉上也沒有正常時候的懶倦和寬容,她嘴角上揚,是鬼魅的弧度,讓她看起來十分的詭異。

洋洋得意的表情已經從微生斂的臉上徹底消失,但是他不信邪,“開火!”大喊。

火炮還是有用的,顧星倦的身上再次出現了破損,胳膊也掉了一個,臉被轟掉了四分之一,但是缺失的部分都會迅速被漆黑的蠕動的粘液狀的東西補全……

她的臉沒有長出觸手,但是那四分之一變成了黑色,就像是魔鬼的假麵,跟原本絕美的麵龐拚合在一起,就像是一副哥特式的油畫。

她左胳膊的斷口處,爆出了大量的纖細觸手,這些觸手黏在一起,形成了炮口一樣的粗壯東西。

她將這“觸手炮”對準了微生斂。

微生斂想要縮頭,但是速度根本比不上,他被觸手炮爆發出出來的觸手包裹住了,那觸手構成的巨手將掐著脖子,托向高處。

他艱難地呼吸,艱難地發動【傀儡蜘蛛】,無數的白色絲線朝著巨手湧過去,纏了上去,一直纏向顧星倦本體……於是漆黑的巨手變成了蒼白的巨手……

微生斂嘴角又忍不住翹起來了,因為他很明白,隻要沾上了他的蜘蛛絲,再厲害的角色,也會變成他掌中起舞的可憐傀儡,他就是這麽殺了自己的哥哥和父親的。

蜘蛛絲黏在了顧星倦的臉上,一根兩根三根……

有的黏在黑色“假麵”上,有的黏在完美無瑕的皮膚上。

她表情空洞地歪了歪,似乎對於這種黏人的絲線感到不適。

顧星倦現在本來就處於失控狀態,加上這些白色蛛絲之後,就更像是人偶了,那種恐怖電影裏出現的破碎的人偶。

微生斂用意念吵著自己的“傀儡”下令:【放開我,輕拿,輕放。】

顧星倦真的收起了那巨大的漆黑的觸手束。

微生斂彎著腰咳嗽,深呼吸,見她朝著自己走來,以為這是要來覲見。

傀儡雖然幾乎失去了自主能力,但是並沒有失去思維能力,除非白色的絲線斷開,傀儡的生命才會終結,所以她這是在順應著絲線,回到主人的身邊。微生斂是這樣想的。

顧星倦來到了微生斂的身旁,俯視著彎腰的微生斂,血紅的眼睛向下睨著,像是能翻到眼窩後頭去,裏麵充斥著蔑視。

微生斂還沒有注意到危險,他站起來,想要撫摸顧星倦的頭,他對於自己新得到的傀儡很是認可,誰會不喜歡精致、漂亮帶點獨特的玩偶呢?

他還衝顧星倦笑了。

下一秒,他的口中發出慘叫。

因為顧星倦折斷了他的左邊胳膊。

微生斂意識到自己的異能失效了,趕緊招呼周圍的士兵,“還愣著幹什麽,救我!”

然而所有士兵都有些迷茫,怎麽救?

開火嗎?那不是把己方大將也給殺掉了嗎?

直接殺上去嗎?可眼前的事情太恐怖了,他們不敢啊……

這裏的士兵都是微生斂上位後自己組建的,本身就是忠肝義膽之人,頂多算是牆頭草,稍微有點良心的人也是畏於其威而追隨罷了。

沒有人上前。

微生斂又是大叫,他被折斷了另一隻胳膊,和左邊的大腿。

他感覺自己仿佛從傀儡師變成了傀儡,而玩他的這個“小孩”毫無憐憫之心。確實會有一些小朋友不但不把人偶當“朋友”,還會將人偶拆得稀爛。

微生斂最後想到的辦法就是利用周圍的人去控製她,於是讓白色的蜘蛛絲瘋狂地湧向星海的士兵、難民,甚至躲在牆後的圍觀群眾秋橙……

顧星倦失去理智之後,已經不記得自己是誰,想要做什麽了,但是這一刻,好像有什麽東西複蘇了,她鴿血紅的眼睛逐漸沁出墨色。

看見逐漸變回黑色的眼眸,微生斂狂喜。果然有用!

【傀儡蜘蛛】的最佳使用方式,就是操縱目標在乎的人圍攻目標!

他已經能想象這個女怪物被她自己人圍攻的窘境了!

微生斂狂喜。

然後……

“哢”一聲響。

他的笑容沒有消失。

因為他的笑容永遠凝固。

顧星倦用那纖細白皙的人類之手,折斷了微生斂的脖頸。

她將被玩壞了的“傀儡娃娃”隨手扔到一邊,而後環顧一周,黑中帶紅地眼睛凝視著那些敵方陣營的士兵們。

她沒有說話,但所有人都不寒而栗,覺得下一個被玩的“娃娃”就會是自己。

士兵們全部睜大眼球,瘋狂道歉:“我們錯了”“對不起”“我們也是聽令行事”……

南方美麗寧靜的山林之中,慘叫聲連片,深紅色的泉水突然爆發,澆灌著泥土,試圖養出死亡之花。

顧星倦失控了。

當她清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周圍都是屍體,還有鮮血流淌成的溪流。

她有些茫然,內心毫無波動,就像是小時候養蝸牛,因為覺得蝸牛喜歡潮濕的地方就一定喜歡水,就將蝸牛養在水瓶子裏,第二天蝸牛全死了,她心裏想到的就隻有:“哦,原來蝸牛不能養水裏。”

幸存的煌洲士兵們依舊發瘋似地狂叫,而後發瘋似地逃離,數千坦克裝甲就跟蝗潮一樣褪去……

顧星倦的眼睛已經恢複成了墨色,屬於人類的墨色。

她垂下墨眸,凝視著自己變成觸手束的左胳膊,心想:真醜。

這就是……自由嗎?

耳邊是係統的提示音:【因為玩家內心產生強大的衝擊波,向外衝擊了封印,所以您成功晉級為lv.35。】

也就晉升五級嗎,還不夠啊……想要變得更強,從這脆弱的人類皮囊裏衝出去,變成不可名狀的“祂”……

這麽想著,顧星倦倒頭,暈了過去。

星海的百姓都懵了,他們親眼見證自己美麗可愛的領主女士變成了不可名狀的怪物。

這種怪物的可怕之處是引發人內心本能的恐懼。

別說煌洲的士兵了,連被保護的他們都遏製不住這種恐懼。

是人生來對未知和危險的恐懼。

被這樣的怪物保護,值得慶幸嗎?

會不會怪物隻是豢養他們,某一天就會張開血盆大口,將他們全部吞噬?

很多人不可避免地這樣想……

所有他們都停留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藍星之子阿空跟秋橙站在一起,目睹了之前發生的一切。

他模糊地意識到了——被騙了。

顧星倦這個所要帶他認識人類和人性的家夥,壓根不是人。

但仔細一想,顧星倦也沒有說過自己是人,了解人類的也不一定是人類自己。出於視角偏差,人類反而可能是最不自己的。

被騙了,又不完全是被騙。

出於藍星意誌本身的寬仁,阿空並沒有跟其他人一樣感到恐懼或者排斥,因為藍星上生活的生命本來就不隻有人類。

數萬年前名為克蘇魯的家夥就在這裏紮根過,還有很多不可名狀的古神……如果不是克蘇魯為代表的外神們跟古神們互毆,打了一架,之後都累得睡過去了,可能也就沒有人類什麽事兒了。

當然關於古神也好,外神也罷,阿空都沒印象了,隻是覺得顧星倦的模樣挺正常,沒毛病,就是血流的有點多,叫他好擔心。

阿空跑上去,扶起了顧星倦的上半身。

顧星倦身上的觸手已經消失了,左肩膀長出的巨大的觸手束已經變成了纖細柔美的人類之手,身上的傷口也在自行愈合。

除了鮮血橫流、衣服擦破之外,她跟普通女人看起來沒有區別。

她的雙目緊閉。

從阿空的角度可以看清楚她濃密卷翹的睫毛,真的就跟書上形容的那樣,像是蝴蝶翅膀。

阿空:“誰來幫忙——”

周圍人的人如夢初醒,圍了過來。

莫名的,星海的人產生了一個共有的認知:不管領主是什麽怪物,領主永遠是領主。

未來什主會委員會成員No.9微生斂,亡故。

沒未建好王座,王座上的冠冕就少了一頂。

海外,知名島嶼,某座以高中校園為核心的營壘之中,天台之上。

雙目為水銀鏡子,可倒映萬物的少女突然說:“No.9死了,出現了一個無法預知也無法推演的怪物。”

少女身邊的黑色中學生製服少年咧嘴,痞戾一笑。

“那不正好,剛好為我們掃除了障礙,這樣我們就直接從No.10升到No.9了,也就距離我成為世界第一領主又進了一步。”

ID“遠古男神的傳人”的中二病少年如是說。

李月濃聽說顧星倦因為煌洲基地的事情被重傷,喜不自禁地潛入星海,決定給顧星倦來個致命一擊。

聽說煌洲出動了坦克裝甲群,連導彈都發送了。

不管是多麽厲害的怪物,總不可能能抵禦導彈吧?那也太離譜了,怎麽想都不可能。

有逃跑成功的煌洲士兵在論壇發帖,因為SAN值大跌的緣故,發的帖子語焉不詳,通篇詭異,發言包裹不限於:【那是人類不可觸碰的領域】【褻瀆神明的怪物】【不!我逃不走了!那夢魘的身影將伴隨我的終生!】【help help me!】【我主!那就是此世救主!我願皈依!】(亂入)……

從頭到尾都沒有人提及可憐的傀儡玩偶——微生斂,這些人的台詞雖然詭異了一點,但是從他們提供的碎片化的信息可知,他們發動了高能武器,直麵了怪物化的顧星倦,然後顧星倦收到了重創,最後逃離的人還注意到了顧星倦倒下的細節。

這給予了李月濃在殺死顧星倦這件事上提供了莫大的自信。趁你病,要你命!

由於李月濃本身沒有什麽飛天遁地的能耐,所以她拜托了九難七人之中的步天嵐。

步天嵐運用風的異能,將李月濃送入了星海基地。

星海上空是有防禦網的,你是由於向上生長的血腥棘從和幽靈船之母的蔓藤構成的,雖然在上空形成了防禦網,但並不是百分百分的防禦,這之間還是有空隙的。

出於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心理,步天嵐也將自己送入了蔓藤之下。

步天嵐之前見識過顧星倦透支時的強大,但他琢磨著這會兒對方應該也就隻剩下一口氣兒了,不可能再對自己進行致命的襲擊,所以他輕鬆得就差沒有唱歌。

之前在論壇上頂著【步天嵐】ID的就是他本人,順便一提,那是他臨時捏的昵稱,他的固定ID是【喜歡品嚐鮮血和尖叫的瀟灑先生】。

步天嵐覺得《男寵更換史》的相關內容是對自己莫大的侮辱和造謠,他一個純純的S怎麽可能喜歡顧星倦那個瘋起來不要命、物種也未知的狠人?

步天嵐這次來就是為了看顧星倦在痛苦中死去的模樣。

這麽一想,步天嵐快樂地快要笑出聲,在心底“嘻嘻嘻嘻”個不停。

想看,想看,超想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