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河基地建立於原本的赤河古城之上, 是少數並不建立於荒郊野外的基地。

赤河古城是一處知名景區,也是曆史文化名城之一,到處是朱木紅門、飛簷鬥拱, 透著古典風韻和多民族色彩。

曾經的赤河到處都是歡聲笑語,如今的赤河卻彌漫著一股淡淡的哀愁,陰影濃重。

赤水畔, 一個形容枯槁, 頭發粉而泛黃的鍋蓋頭青年正在蹲在地上,用有氣無力的聲音毫無誠意地對一群小孩道:“這世界的神是一坨會飛的意大利麵, 是祂喝醉後創造了這個世界, 將來也會拯救這個世界……”

短頭發的小女孩眼巴巴地問道:“那祂什麽時候來救我們?”

鍋蓋頭青年:“等祂下一次喝醉的時候。”

滿臉雀斑的小男孩反對道:“騙人!神明怎麽可能是意大利麵, 如果是意大利麵的話為什麽會被吃掉?我最喜歡吃意大利麵, 斯哈斯哈……”

鍋蓋頭青年一巴掌蓋在小男孩的腦袋上, 揉了揉他的頭發, “我也喜歡吃,但這不妨礙飛天意麵是我的‘主’。”

這裏有很多小朋友,光蹲在青年眼前的就有七個,比其他基地的要多地多,因為基地的主人“喜歡”小孩, 會派特遣隊專門出去搜羅小孩。

有的孩子本來跟家人一起躲在家裏避難, 結果也硬是被拉扯著強行送入了基地,那些孩子的家人阻攔無能, 也就隻能跟著來基地了,被迫參與到基地的建設中來。

如果他們家的大人受傷或者殘疾,不能提供實際價值的, 就會被拒之門外, 不得不麵對骨肉分離的結局。

不過大多數孩子都是跟著家人一起來到這裏的, 他們年紀太小,對於發生的事情一知半解,不清楚自己未來可能麵臨的悲運,所以還臉上的表情不算太過於抑鬱,跟鍋蓋頭青年死人般的臉色比起來甚至算的上明朗,不過也不是永遠不見愁雲。

一位紮著羊角辮的小女孩站起來,叉腰道:“這世界上根本沒有神!”

雙馬尾的女孩雙手按著心口,低下頭說:“有神的,不過不是意大利麵,我媽媽說,神是個叫耶穌的人。隻要相信耶穌,就會得救。”

羊角辮很生氣,“你媽媽騙人,如果這世界有神的話,你媽媽就不會死了!她相信神,卻沒有得救,這不是矛盾了嗎?”

雀斑男孩也附和道:“是啊,扇子姐姐也信耶穌,但是她也……”

聽到“扇子”兩個字之後,原本宛若半睡半醒的頹然青年突然睜大了眼,瞳孔收縮,他狼狽地站了起來,踉蹌向後兩步,他瞥了一眼碧清的赤河,回想起河底沉積著的東西,胃部一陣翻滾,接著他逃也似地遠離了河岸。

羊角辮:“小托哥哥這是怎麽了?”

雀斑男孩:“糟糕,應該是我剛才提起了扇子姐姐,我不應該提起的,畢竟……”

鍋蓋頭叫陶小托,他這個人名字取得不太好,聽起來像個托,或者小偷,據他媽媽說,原本是要取名陶托的,但是登記處的人來了句“陶托?逃脫法律的製裁嗎?”

當時陶小托的父親正在因傷人事件而服刑,整個鎮的人都是知道的,登記處的人借此諷刺,他媽媽羞於應對,就給“陶托”二字之中加了個“小”字,原本寓意“逃脫悲命”的名字就變成了高不成低不就的“逃小脫”,像是在說:是逃了,卻沒有解脫。

小孩提到的“扇子姐姐”是指蘇扇,陶小托的女神。說是女神,其實在別人看來,蘇扇也不過是長得還算標誌的普通女孩,身材還略顯豐滿,不夠纖細,但陶小托很喜歡。

蘇扇是個聰明人,不想要被關入地下城,就主動依附了領主袁不庸,憑借著超高情商和出眾的口才,成為了能在地上層行走的領主“夫人”,這樣的夫人並不止一個,已知十八個,而且時常更替,生存的本能使得人可以放下自尊。

陶小托雖然對此有過酸澀陰暗的想法,但最終釋然了,表示能理解女神的選擇,直到那一天……

那天天氣特別好,雲淡風輕,赤河地上城被淡金色的陽光籠罩著,美麗寧靜得就如同末日前,不,比起末日前被遊客占滿的時候,要更加美麗。

陶小托做了一天的農活,就來赤河畔散步,這時候一輛自卸式垃圾車開了過來,朝河裏傾倒垃圾,仔細一看,那些“垃圾”全是血肉模糊的女人或者小孩,陶小托習以為常,隻是默默偏過頭去,不過在這個過程中,餘光瞥見了一張臉,那是他熟悉的、日思夜想的麵孔……

沒有100分,頂多70分,因為喜歡所以被他打了80分,笑起來他能給120分的麵孔。

那一刻,陶小托感覺飛機撞了大腦,意識山呼海嘯。

他發瘋地衝上去,跳入被血水染得髒汙的河裏,推開其他屍體,將蘇扇的屍體撈入懷中,然後抱著死去的蘇扇,哭得聲嘶力竭。

哪怕明知道蘇扇已經死了,陶小托也還是將她帶回了自己的屋子,不管鄰居怎麽抱怨,守城兵如何粗暴地想要奪走蘇扇的屍體。

最終,蘇扇在他的懷中腐爛。

嚇壞了的鄰居將這件事告訴了領主,領主那天也是閑得很,過來看陶小托。

幾天不吃不喝不動的陶小托終於動了,上去就揪著袁不庸的衣領問:“為什麽?為什麽要殺了她,她明明很聽話,明明已經委曲求全了……”

袁不庸不耐煩地揮開他的手說:“委曲求全?跟我在我的身邊也算委屈嗎?你以為那些表子都算什麽東西?不過是展示品罷了,弄壞就換一個,這個世界最不缺的就是女人,知道嗎?”

袁不庸還屋子裏看了一眼,瞅著已經發爛發臭腫脹流膿的屍體道:“什麽鬼東西也配被用來質問我,不想死的話快去幹活!”

袁不庸給陶小托來了一圈,陶小托想要跟他拚命,還是他的朋友眼疾手快按住了他,擠著笑說:“我現在就帶他去!努力幹,好好幹!”

那之後,陶小托就變了,整個人沒精打采,眼底青黑,逐漸從正常的體型變得骨瘦如柴,時不時喃喃自語,宛若夢囈,還喜歡到處給人宣傳飛天意麵教。

飛天意麵教是個極其滑稽有趣的新興宗教,本質上是用來諷刺那些傳統宗教的,認為“如果無法證偽就算‘真實合理’,那麽你也無法證明上帝不是飛天意麵”,其教的主神是個由意大利麵和蝸牛組成的“怪物”,他們的天堂是由啤酒火山和脫衣/舞場組成的異世界。

該教誕生於千禧年初,是人們出於詼諧和搞怪的精神而創造並支持的教派,他們的宗教理念可以理解為“及時行樂”。

陶小托和蘇扇就是在飛天意麵教教徒線下見麵會認識的,跟其他成員一起,每周“做禮拜”一次。禮拜內容包括不限於吃意麵哈啤酒,他們偶爾也吃蘭州拉麵哈老白幹,擼串更是時有這事,這完全符合教規,因為這個滑稽宗教的安息日本質就要求一群戲謔的人聚一起玩而已。

末日前陶小托是個銷售,壓力特別大,那些禮拜日,是陶小托最快樂的時光。

所有人以為陶小托瘋了,所以才會在末世紀推崇一個盛世人惡搞出來的宗教,但隻有陶小托自己清楚,他不夠是懷念過往的時光罷了。懷念那些可以跟朋友一起開開心心,聊天喝酒的日子。

飛天意麵是他的精神寄托……

隻有無法區分真實和幻想的孩子們願意聽他說話,不過就連孩子們也隻是當故事聽而已,反正在基地的日子很無聊。

那些孩子沒有故事聽了,就回到自己的屋子開始午覺,然後他們的夢裏就真的出現了一個渾身纏繞著意麵的蝸牛,祂對小孩子們說,一定會來救世。其中一個小孩還夢見自己已經死去的媽媽,媽媽站在蝸牛意麵怪的身邊說:“我現在在天堂,過的很幸福。”

每一個聽故事的孩子都夢到了飛天意麵,醒來之後,他們互相訴說夢的內容,驚訝地發現他們的夢是幾乎相差無幾,於是小孩子們就在想,是不是真的某那樣一個偉大的存在,能拯救世界,但長得像意大利麵?這讓他們的心底升起了冉冉如朝陽的希望。

陶小托擁有一項雞肋的異能,叫做【夢幻指令】,可以催眠別人,讓人進入他由語言構築的夢境。不過語言隻是引子,實際做夢者看到的內容還是跟他的過往經驗以及偏好有關,有的孩子見到的漫畫版的意麵上帝,有的見到的是真物版的意麵上帝,還有的夢見了穿著芭比裙子的飛天意麵女神。

這個技能的最高級應該是可以跟袁不庸的【意念囚徒】一樣,隨隨便便就讓人進入自己製造的黑暗或者夢幻的,然而他現在太弱了,就連沒有異能的孩子們,也得等到他們自動睡著之後,才會夢見他想讓他們夢見的。

距離能複仇還差得遠……

陶小托催眠了小孩子,讓他們有了好夢,自己卻睡不著,他躺在自己房間的草席上想:隨便來個神吧,隨便什麽神,救救這個世界,救救赤河。

陶小托躺了沒多久,有人敲響了房門,並在門外喊道:“托子,快起來,該出發了。”

陶小托為了提高自己的異能,加入了特遣隊。隻有在外麵危險的世界不斷曆練,挖喪屍腦子吃晶核,才能提升異能,不過那樣的機會並不多,因為其他基地的特遣隊出去是收集晶核,但赤河的特遣隊不同,專門負責去基地搜尋小孩和女人。

陶小托對於這個隊伍厭惡無比,也是不久前才下定決心加入了,這將是他第一次出任務。

“來了來了。”

門外,隊友跟他抱怨說:“領主大人覺得咱們最近抓的女人太少了,得抓緊才行。”

袁不庸雖然是個性變態,卻也有繁衍的需求,而且十分強烈,然而即便他光開後宮也無法改變不孕不育的事實,隻能不信邪地繼續抓捕可憐女性。

陶小托一邊敷衍地應著,一邊想著要如何擊潰那個擁有兩項異能的男人,或許不止兩項……

袁不庸的身體抗爪很強,跟鐵打的一樣,就算飛天喪屍撲上去來一下也不會破皮,也許末日帶來的基因進化也提升了他的皮肉防禦力。

可惡,不管怎麽想都難以打敗!為什麽上天要眷顧一個混蛋啊!

特遣隊一行大多是異能者,陶小托算是異能最菜的那個人,不過好在他們並不會專門往喪屍怪物紮堆的地方走,多半也是有驚無險,隻是因為周圍可以住人的地方大多被他們搜遍了,要找隻能去更遠的地方,通常要開車開很久。

不過奇怪的是,這會兒車隊剛出發沒一會兒,他們就看見了女人。那女人站在路邊,做了個攔車的手勢。

車隊停了,但沒人下車,因為他們都覺得很奇怪,那個女人好高,起碼一米九,對於亞洲女性來說,這個身高明顯超標。

陶小托車上的司機道:“那是身高異能者吧?就是別人提升力量、速度,她專門提身高?”

陶小托:沒有那種異能吧,如果有,不是比我的還雞肋嗎?

副駕駛:“那個明顯不是女人吧,周圍基地派來的間諜嗎?”

坐陶小托旁邊的人發言了:“可看臉,確實是美女啊。”

副駕駛:“這你就不知道了,現在很多男人也可以變美女,稍微畫一下妝就好了。”

沒有人下車,其他車子裏也沒有人下車,車隊默默地繼續行走,將那個一米九的“美女”甩在身後,陶小托扭頭看了一眼,通過後車窗看到了“美女”震驚的表情,似乎不明白為什麽自己沒人搭理。

車隊默默行駛了一小段路,他們又遇見了女人,但是這一次不是來攔車的,而是直接摔倒在了打頭的車子前,車隊停了。

司機惑然:“末日了還有人碰瓷嗎?”

副駕駛:“碰瓷或成末日流行——看過《僵屍之地》嗎?女主和她妹妹就是類似的角色,專門靠裝柔弱和演戲來搶人車子和物資。”

打頭車子下來一個人,將那疑似碰瓷的女人給扶了起來,是個眼鏡娘,舉止還挺嬌羞。

車子繼續行駛,並沒有帶上眼鏡娘。

陶小托疑惑了,“不是要抓女人嗎,那不是?”

副駕駛:“胸部扁平,沒有翹臀,還幹瘦,一看就不適合生養,不是領主需要的類型。”

車子繼續行駛……

躲在附近的顧星倦發現自己派出的兩名女裝者都失敗了,隻好一咬牙,親自上陣。

這次車子停了,人也上車了,並且帶著顧星倦馬不停蹄地趕往基地。

何奈、劉羽心道:這不白女裝了嗎?!

顧星倦順利混入赤河的隊伍。

第一次出任務的陶小托也順利完成了任務,速度快的就像龍卷風,以至於反應不過來。

顧星倦上的還正好是陶小托的車,坐在他和同伴之間,受傷戴著鐐銬,神色透著幾分偽裝的惶恐。

看著這美麗而可憐的女人,陶小托忍不住心生憐憫。

司機大叔可能也有些憐憫,就提醒道:“見到領主你要乖一點,他讓你做什麽你就做什麽,不要反抗,直接順從,知道嗎?”

被抓到的女人並不是所有的都被會關入地下室,那些漂亮又順從的女人會被放在地上養著,作為“展示品”。

顧星倦眼底泛著晦暗不明的色彩,嘴角微彎,“哦,好的,知道了。”

陶小托忍不住譏諷:“順從也不見得有用。”

順從是能提高生存率,但是也不是百分百安全的,對於領主來說,他人的性命就不是命,不然蘇扇也不會死。

顧星倦瞥了他一眼。

司機大叔冷下聲:“不要說多餘的話!”

因為距離基地並不遠,車隊很快就回到了赤河城。

顧星倦下了車,發現係統顯示的藍星之子的位置就在自己腳下不遠處的空地裏。

她問身邊的人:“聽說這裏有地下城,要怎麽去?”

司機大叔哈哈大笑,“你抽領主兩耳光你就能去了。”

顧星倦:“哦,好的,知道了。”

等顧星倦見到傳說中的赤河領主時,她直接就甩了對方兩耳光,還啐了一口。

袁不庸震驚到忘記使用異能,不明白怎會如此。

他抹了一把臉,變態地笑道:“好辣,好野,如果年紀小個五六歲的話,我會很喜歡的。”

袁不庸直接讓人把她拖出去,打算讓她體驗一下監獄遊再來跟自己說話。顧星倦順利地鋃鐺入獄。

死寂的地下空間出現了新鮮的動靜,那是幾個人的腳步聲,伴隨著獄卒不耐煩的催促:“走快一點!”

“我就是喜歡慢悠悠地走路,不行嗎?”是女人清冽而慵懶的聲音,像是初春時分剛從雪洞裏麵醒來的響尾蛇的響動。

“你給老子老實一點!”獄卒憤怒的聲音。

緊接著,連續砰砰幾下,是數人接連倒地的聲音,再然後,就是女人閑庭散步般的足音。

阿空莫名戒備著這個聲音,因為它是如此的與環境相矛盾。

不久之後,阿空所在的牢房門“吱呀——”打開了,將門打開的是漆黑的觸手,它像蛇一樣突然出現,又像霧氣一樣突然消失……

阿空所處的無邊黑暗被破開了一個口,深紅色絲綢禮服的女人站在地下城冷白的燈光下,冷豔的臉龐麵無表情,“走了,藍星之子。”

作者有話說:

赤河會被救的,全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