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sson24 原來你是人妖!

“看到什麽?”他茫然地反問。

“你看到了嗎?”她睜開眼麵無表情地坐起來,目光空洞無神,重複剛才的問題。

“看到什麽?”他重複反問。

“看到了嗎?”語氣很平靜。

“什麽?”

“看到了……”無論怎麽問都沒有答案,但她已經斷定了他確實看到了。側過頭認真地盯著他,卻讓他無法看清她的情緒。

“……”不承認行嗎?他已經清楚她是什麽物種了,他不想理會,完全不想!

“既然看到了,就要負責。”她安然地坐著,被子蓋在她大腿上,鬆散的領口依然沒有綁緊,在他的角度上看起來若隱若現。

“負什麽責?”他收回視線,應該沒興趣才對,為什麽還總是控製不住自己的視線,總往不應該看的地方看去?

“我不是在做夢!”她一反剛才平靜的態度,小聲捂著臉驚呼,冰涼的指尖下是溫熱的臉頰。

“那肯定是我在做夢。”他搖搖頭作勢躺下,卻被她一手又揪緊了衣袖。

“不!我……”她拉了拉被子,雖然空氣有點冷,但手心竟然冒汗,緊張得在靜謐的小空間內,隻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我和你說個秘密。”

“我不想知道。”雖然他拒絕,卻沒有抽回衣袖。

“可是你都看到了。”她不自覺地撅嘴,好委屈。

“對,我都知道了。”他扯回自己的被子,把它鋪回自己的床鋪上。“所以你不用說了。”

“你知道?你怎麽可能會知道!”單堇微爬到他的被子旁,看著他鋪好被子躺下背對著自己。

她被詛咒這種事情這麽特殊,他怎麽可能一看就知道?

“你是人妖嘛!別吵了,我不會說出去。”他佯裝鎮定地拉好被子閉上眼,仿佛事不關己,隻是不知道為什麽,心跳得慌,連自己都控製不住。

“我不是……”單堇微想反駁。

“行了,別吵。”他壓低音量,讓聲音聽起來更疲憊,而事實上他此刻的精神卻異常地抖擻。

單堇微無力地垮下肩膀,聽著他均勻的呼吸聲,忽然有種想哭的衝動。

果然還是有點冷。

她抱著自己雙臂,把臉埋到膝間,哽咽著:“我不是人妖,不是女人,我是男的,隻是情況比較特殊罷了……”

不管他是否聽到,她隻是自言自語,想要把那種不安的情緒宣泄出來。

他的呼吸聲依然平穩,她頭沒有抬起來,嗚咽聲斷斷續續。

“如果不是這該死的詛咒,我根本不用這麽難受,你以為我很喜歡這樣嗎?舅舅說了,我本來就是男孩子,隻是被詛咒了,身體才變成女孩子的模樣,他已經在努力幫我找變回來的方法了,隻是還沒找到而已……說如果我這樣的身體被人發現了就糟糕了,我會被抓去解剖,本來就不是長命的人了,如果還死於非命,那我就太對不起含辛茹苦養大我的舅舅了。”她哽咽卻平靜,淡淡地對著空氣解釋,窗外仿似有風,吹動櫻花樹枝枝椏,“沙啦沙啦”。

總覺得很陰森,昏暗的房間內仿佛有著無數看不清的手在扭曲指節蠕動著,無論躲在哪個角落都能把人拖進吞噬黑暗的深淵。

“又不是我故意要隱瞞你的,我隻是怕說了出來你不把我當朋友罷了……”

“本來就不是朋友。”他平淡的語氣從她身側傳來。

她驚愕地抬起頭,眸中還氤氳著淡淡的水氣,發現他不曾睜開眼,剛才那一句話就像是夢囈一樣。

原來……他還沒睡啊。

“也是啊,是我威脅你的。”她笑了。

他緊閉著眼,不再說話。

從來不曾為自己的身世而感到難過,或者為此而哭泣,或者因為從小就被灌輸這個觀念,那時候懵懵懂懂,什麽都不理解,自然而然把這一切當做是笑話,就像在聽別人的事情一樣不痛不癢。

到了長大後,習慣了,也就沒有那個閑情為自己哭了。

她是個開朗的孩子,不管在人前還是人後,都不懦弱。或者哭才是對待這件事的正確態度,雖然現在掉眼淚確實有點遲,但這才是對的。

她依然沒有挪動身體,淺淺的呼吸聲表示她已經平靜下來,他悄悄睜開眼,發現她正看著自己,隻是目光根本沒有焦距,當看清很多東西後,他才發現,他的隱形眼鏡還沒有脫下,難怪一切都那麽清楚。

因為角度問題,所以她根本看不清現在的他是半眯著眼,深深呼吸後,她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強打精神自言自語低聲道:“呼,原來我也會為這種事哭的。”

轉身手伸到壁櫃的拉板上,隻是她這個動作維持了很久很久,沒有放開手,也沒有打開,世界就像定格了一樣。

隻有風吹動櫻花樹的聲音,隻有他和她的呼吸聲,隱隱約約還有旅館外小橋流水聲,很淺,很淺。

他不想眼睛廢掉,所以坐了起來。

她回過頭,疑惑地看著他,他還沒睡麽。

“你站那幹嘛?”他不耐地斜睨她,像是打破尷尬。

她的手縮了回來,又放到拉板上,俏臉酡紅,水眸中還有剛才流淚的痕跡,有點羞澀,有點難為情:“這櫃子裏……好像會鑽出那個來一樣。”

“哪個?”他皺眉,撇了撇嘴。

“就是那個啊……我怕的那個……”她囁嚅著,硬是說不出來。

想了兩秒,他才問道:“鬼?”

“晚上不要說這個!”她才放上去的手又縮了回來,緊張兮兮地看著門板,仿佛櫃子裏有能吞噬萬物的妖怪。

“……”他走到行李旁邊,把隱形眼鏡摘掉,又從包包中翻了自己上學時帶的眼鏡出來帶上,不疾不徐地回到自己的床鋪上,但沒有躺下。

兩人站著,他漠然地看著她。

她懇求似地盯著他,臉上還掛著淚痕,仿佛在說:主人,幫我打開它吧……

小狗眼神。

他不喜歡狗,真的不喜歡。

抓了抓頭發,他繞過床鋪走到她身邊,香甜的氣息霸道地襲入鼻腔,無法逃離。

是她的味道,混合了酒精的味道,會醉人麽?

把手放到櫃門邊,他才發現,她雖然矮,但身體比例卻都剛好,不會覺得手短腿短,因為她骨架很纖細,所以看起來頂多是覺得嬌小,而不是矮小。如果她是女的,那麽她的身材就剛剛好了……“真是的,我幹嘛要幫一個人妖……”

單堇微本來低著頭,聽到他這麽說後驀然抬起來,發現兩人的距離很近,他的鼻息拂到她臉上,癢癢的。她在角落裏,他站在角落外,她被困著,就在牆角與他之間。“我說了我不是人妖,我身體是女孩子的,但實際上我是男的。”

他冷哼著打開櫃門,單堇微馬上退後一步,單薄的後背緊緊貼著他溫熱的胸膛,全身戒備地看著壁櫃內,發現一切正常後,她才鬆一口氣,笨拙地拉了一套床鋪出來,卻發現他還站在自己身後。

“是不是突然有興趣想聽我說啦?”她抱著被子回過頭笑著,好像剛才不曾哭過。

“你是女的吧?”他眯眼俯視她,不曾發覺彼此肢體間的接觸,他早已不覺得惡心。

“不是。”她癟著嘴,一副小媳婦狀。“讓開嘛,我要鋪被子。”

他怔怔地放開卡在櫃門上的手,嘴裏默念著:“怎麽可能不是女的?”

“我真的是男的。”她一邊鋪著床,一邊抬起頭堅決地說。

就鋪在他的床鋪旁邊好了。

藍澤昕久久沒回話,直到單堇微鋪好了床,他才問:“那你有……嗎?”

“……”裏的詞他說不出來。

“什麽啊?”她坐到床鋪上,發現他說的話總是這麽含糊不清。

“就是……”要讓他這種陽光美少男說出那種沒氣質沒水平的話,這成何體統?現在才發現她不是沒變聲,而是根本就是女孩子的聲音!是天然人妖還是後期人妖亦或是偽人妖……?

“哦!”單堇微恍然大悟,雖然他沒真的問出口,但她也明白了他問什麽,就是她五歲的時候疑惑過的問題:“沒有,都說了完全是女孩子的身體咯。”

“……”這家夥是天然呆?怎麽可能會覺得自己是男人?她根本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女人嘛!竟然還相信有什麽詛咒的,這個世界哪有那種怪力亂神的東西?藍澤昕忽然覺得很好笑,就單堇微的說辭,如果她不是在撒謊,那麽她就是太笨了,和她相處了也有一些時日了,他相信答案會是後者,但他沒必要揭穿她。“既然如此,晚上別偷襲我!”

她就是有那賊心思也沒那賊膽啊!單堇微氣悶得很他根本一點都不在乎自己,對於她為什麽會這樣,他連問都不問,看著他走到自己旁邊的床鋪躺下,她挪了挪身子,仿佛怕人偷聽一樣悄聲在他耳邊說:“既然現在我們有了彼此的秘密,那麽我們以後要做好朋友喲。”

“拜托,這是互相威脅!”他沒好氣地拿掉眼鏡,發現眼前一片模糊,視線完全對不上焦距。

“我現在是女兒身喲,你要不要利用利用?我不介意你偷襲我的。”確定了她說出這句話後,他會生氣,所以她說完了就立馬退回自己的床鋪上,卻發現他完全沒動。

他是生氣,可是現在看東西都模糊了,就懶得起來了。“睡你的覺吧!臭人妖。”

“都說了不是人妖,我是男人!”她無奈地躺下,把被子蓋過頭,“晚安。”

怕鬼怕成這德行,明明膽子小得要命,明明就是個女人,明明就是個笨蛋。

藍澤昕側過頭,隻看到模糊的一片白,在昏昏沉沉的燈光下演化為柔和的淡黃,在自己的視野中擴散、擴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