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下午,籠罩著硝煙的城市上空暗沉沉的,看不到陽光。

張劍鋒他們宛如爛泥一般散落在街道的兩側,士兵們或蹲或坐著,顯得士氣低沉。

士兵們有的人宛如餓鬼投胎一般捧著飯碗大口的往肚子裏送,也有人抓緊時間摸出香煙來解解饞,沒有人說話,隻有吃飯的咀嚼和抽煙的砸吧聲。

渾身血跡斑斑的他們和日本人打十多個鍾頭,此刻都已經疲憊不堪,幾乎脫力的他們早已經沒有了戰鬥前的興奮感,他們的臉上更多的是痛苦和悲傷。

在和日本人開戰前他們每一個人都是無比的興奮,覺得總算能夠不再隱忍,能夠痛痛快快的揍日本人,出一口惡氣了。

但是戰鬥的殘酷遠超張劍鋒他們的預料,日本兵的戰鬥力很強悍,他們的戰鬥意誌也頑強。

雖然中國官兵們憑借著一股子血勇之氣將日本人打得潰不成軍,但是無數熟悉的弟兄永遠的倒下了衝鋒的路上。

想到那些鮮血淋漓的麵龐,街道上堆積如山的屍體,每一名從戰場上走下來的士兵心裏都無比的沉重,他們見識到了戰爭的殘酷。

而戰爭已經開始了,日本人的援軍已經抵達了天津郊區,他們不知道,自己是否也會和那些陣亡的士兵們一樣在下一場戰鬥中倒下,所有人都是心事重重。

張劍鋒他們看著一個個生死不明的傷員被擔架抬著從街道上跑過,他們的心情也是無比的複雜,滿是硝煙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深情麻木而無奈。

一群穿著天藍色衣裙的女學生手裏抬著裝滿了開水的木桶,沿著街道在走著,給每一名士兵的軍用水壺裏灌滿。

這些看似柔弱的女學生,在天津爆發戰鬥的時候,並沒有逃離到安全的地方去,而是留了下來,力所能及的幫助作戰的中國官兵們。

前些日子這些女生們每天嚷嚷著遊行,宣傳抗日救國主張的時候,張劍鋒他們還埋怨她們總是不顧大局,總是給他們添亂。

而現在在亂糟糟的街道上看到這一群女學生,看到她們的所作所為,張劍鋒才明白,她們比自己更熱愛這個國家,他們這些大老爺們,甚至不如這些女學生。

“水壺還有水嗎?我給你灌滿。”

張劍鋒在愣神的時候,一名留著麻花辮的女學生費力的將半桶開水拎到了張劍鋒的跟前,指著張劍鋒腰間係著的水壺,很有禮貌的詢問著他。

張劍鋒認出了這個走到自己跟前的女學生,就是前些日子他們在茶棚裏遇到和馮氏布莊大小姐風雪在一起的那個姑娘,好像叫孟淑蘭。

張劍鋒的麵龐被硝煙熏的宛如鍋底一樣,渾身的衣服也都在戰鬥的時候撕破不少窟窿,沾染著血跡,顯得有些邋遢。

突然麵對打扮的幹淨利落的孟淑蘭,張劍鋒顯得有些手足無措,他覺得自己現在的形象實在是不堪,會讓人家姑娘笑話的。

不過孟淑蘭並沒有認出渾身裹著硝煙的張劍鋒,她看到張劍鋒愣愣沒說話,徑直的伸手探到張劍鋒腰間的水壺,晃了晃,輕飄飄的,一滴水都沒有了。

“你看你,自己水壺裏沒水了都不知道。”

孟淑蘭以責怪的口吻嗔怪的說了一句後,就解下了張劍鋒腰間的水壺,然後滿臉認真的給水壺裏灌滿了燒開的白開水。

最後她還掏出手帕認真的將張劍鋒水壺上沾染的灰塵擦幹淨,這才將沉甸甸的水壺重新的遞給張劍鋒。

張劍鋒麵對那些猙獰的日本兵都不怕,但是麵對孟淑蘭,有些心跳加速,有一種無所適從的感覺,愣了幾秒後,他才急忙雙手接過了水壺。

“謝謝。”張劍鋒對孟淑蘭道了一聲謝。

孟淑蘭笑著道:“你們替我們打日本人,我們隻是燒一點開水而已,和你們比起來,我們做的這些不足掛齒。”

“咦,你受傷了?”

孟淑蘭的眼睛瞅到了張劍鋒被手雷爆炸波及的後背,滿臉的關切。

張劍鋒擺擺手道:“不礙事,皮外傷。”

“你別動,我看看。”

孟淑蘭卻沒有聽張劍鋒的解釋,湊到了張劍鋒的後背,小心翼翼掀開了破碎的衣服,看到那一片血肉模糊的皮肉,雖然經過簡單的包紮止血,但是卻很粗糙,孟淑蘭看到張劍鋒後背那些鮮血淋漓的樣子,心疼不已。

“傷的這麽重還說沒事,你這要是感染了怎麽辦。”

孟淑蘭沒有想到張劍鋒後背炸傷了,竟然還裝作跟沒事人一樣,心疼的同時對張劍鋒也是充滿了敬佩。

“走,到那邊去重新包紮一下。”孟淑蘭說著就拽起張劍鋒去不遠處搭在街道上的救護帳篷走。

“我真的是小傷,不需要重新包紮。”

張劍鋒覺得自己的傷和那些被炸斷胳膊炸斷腿的士兵比起來,好多了,不需要特別的救治,但是孟淑蘭卻不依不饒堅決的要拉張劍鋒去。

“鋒哥,人家姑娘一片好心,你怎麽就不領情呢。”

看到拉扯的兩人,依靠著牆壁的李鐵柱忍不住的調侃了起來。

“去去去,你一邊兒待著去,沒你的事兒。”張劍鋒沒好氣的剜了李鐵柱一眼,這不是添亂嘛。

“姑娘,他不去我去,我這臉上也受傷了呢,你要不幫我看看?”

吳大牙指著自己臉上的爆炸濺射傷痕,在一旁發酸的說。

“你的傷不重,自己包紮一下就可以了。”孟淑蘭看到吳大牙臉上那被劃破的一道小傷口,直言不諱的說。

聽到孟淑蘭的話後,周圍的士兵們發出了一陣哄笑,氣氛頓時輕鬆了不少,吳大牙鬧了一個沒趣,悻悻的不再開口。

“張劍鋒去吧,聽這位姑娘的,重新包紮一下。”

分隊長李虎看到張劍鋒後背的傷的確需要重新第處理一下,以命令的口吻開口。

“聽到了吧,你們長官都讓你去重新處理傷口。”

孟淑蘭就像是打了勝仗一般,得意的揚起了頭,連拉帶拽的帶著張劍鋒往醫療帳篷那邊走。

醫療帳篷周圍躺滿了傷兵,痛呼呻吟不斷,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子藥水的味道,臨時過來幫忙的女學生們正在幫助傷兵們簡單處理傷口,然後送往醫院。

“阿雪,你給他重新的包紮一下,他的背被炸傷了。”

孟淑蘭將張劍鋒拽到了馮雪的跟前,馮雪也在這裏幫忙照料傷兵。

“哎,你是保安大隊的,我認識你。”

馮雪和張劍鋒他們第三分隊多次接觸,當初張劍鋒他們還幫她擺脫過商會副會長兒子孫敬元的糾纏呢,他看到張劍鋒後,覺得有些熟悉,但是卻叫不上名字。

“馮小姐好。”張劍鋒對著馮雪點了點頭,打了一個招呼。

“原來你們認識啊,你叫什麽名字?”旁邊的孟淑蘭扭過頭笑著問張劍鋒。

張劍鋒回答:“我叫張劍鋒。”

“你好,我叫孟淑蘭,馮雪的同學。”

孟淑蘭大大方方的伸出了手,但是張劍鋒看到自己滿是血跡和灰塵的手,伸出一半又縮了回去。

“你瞧你,一個大老爺們害什麽羞啊,還沒我們家淑蘭大方。”看到張劍鋒的窘迫樣子,馮雪忍不住的調侃道。

“阿雪,你別笑人家了,你快給他重新包紮一下傷口吧,別感染了。”

孟淑蘭看到張劍鋒被馮雪調侃的手足無措的樣子,忍不住的掩麵嬌笑了一聲,催促道。

“好,你放心,我可是學過包紮的,保證讓淑蘭你滿意。”馮雪說著對著孟淑蘭擠了擠眼睛。

“阿雪,你說什麽呢,什麽叫我滿意啊。”

孟淑蘭聽到了馮雪話裏有話,頓時俏臉一紅,跺跺腳,忍不住的伸出粉拳去捶馮雪。

“行了行了,開個玩笑,你先去忙吧,我給他重新包紮。”

馮雪看到孟淑蘭那一副嬌羞的小女兒態,馮雪笑著擺擺手,畢竟這麽多傷員,夠她們忙碌的,可不能耽擱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