拚接的大理石地板映著輕輕晃動的暖燈,現在已經是晚上八點鍾,白天來的已經走了,晚上的顧客也還沒來。

所以裝修寬敞奢華的洗浴會所,此刻空****的,很安靜。

顧薄從廁所裏出來,因為連續幾天熬夜沒有好好休息,頭暈腦漲,腦袋疼的像紮了根針。

他麵無表情看向衛生間鏡子裏的男人,西裝革履,人模狗樣兒的,就是眼睛裏藏不住有幾根紅血絲,咋一看,表情寡淡眼珠上鉤定住的模樣,有幾分凶狠的魔怔。

他對著鏡子裏輕輕扯了扯嘴角,挺直背,又變回了那副斯文精英的模樣。

“啪…啪。”斷斷續續敲擊地麵的聲音響起,聲音因為會所的寂靜顯得清晰。

顧薄緊了緊領帶,走了出去。

走廊上有個清瘦的背影,背挺得很直,肩膀撐著薄薄的白色上衣,骨節凸顯,顯的單薄又板正。

也許是顧薄邁步,皮鞋與地板的摩擦聲清脆甚至帶著回響。

那人微微頓住,側耳似乎在傾聽。

顧薄瞟了一眼那人手裏拿的盲杖,就是這個東西敲的讓人心煩意亂。

其實聲音不大,隻是顧薄睡眠不夠難免火氣大容易煩躁。

體諒對方是個盲人,顧薄垂眼壓了壓眉,漫不經心的往前走。

他一動,停住的清瘦盲人也動了,他喊了一聲:“先生?”顧薄腿長步子邁的大,也許是腳步聲壓住了盲人的聲音,他顯而易見沒聽見。

就在擦肩而過時盲人著急轉身,盲杖剛好放在他腳前,顧薄差點抬腳踩了上去。

嘖,顧薄抬眼,鋒利的眼神在看到對方的樣貌時微微起了變化。

無他,這人長的有點正對他的審美,眉間距稍微寬,鼻子挺直卻又不誇張,嘴唇上薄下厚,紅豔的引人注視。

就是臉型可能因為太瘦,棱角分明,但是臉卻很小,顧薄覺得他可能一隻手就能蓋住。

長相偏俊秀,也不知是因為太瘦還是因為臉太小。

顧薄在心裏評價,他動了動,拉開了過近的距離。

閉著眼睛的劉涵以為他要走,慌忙用另一隻手伸手扯住他的袖子:“…先生,您知道廁所在哪兒嗎?”因為著急也因為嗓子幹渴,他的聲音有點啞。

有點可憐的樣子,顧薄感受著手臂上的拉扯,垂眼注意到了他的手指。

很細有點白,可能因為骨節小,身上又沒多少肉,又細又帶點肉感。可能因為緊張,手指抓著黑色的西裝布料,積壓出了點弧度,指甲修剪的幹淨,指尖透著肉色的粉。

珍珠一樣,真是漂亮,他應該從沒看過自己的樣子吧,顧薄忽然好奇。

“先生?”也許是顧薄的沉默讓劉涵覺得不安,他輕喊了一聲,輕輕扯著顧薄的袖子,心裏知道失禮又不敢鬆手。

他今天來應聘按摩師,麵試結束他想上廁所,經理告訴他進門往裏走,左拐就到了。

他沒多想,結果來了之後發現這個時候就連服務員都在休息,他暈暈乎乎的亂轉,急得他鬢角出汗,竟是一個指路人都找不到。

顧薄看著他臉上忐忑的表情,壞心思的想,如果他把這人帶到女廁所會怎麽樣?

肯定嚇壞了吧?被人扯著嗓子叫流氓,到時候肯定一臉無辜茫然,一副快被嚇哭的模樣。

顧薄心情好了起來,他放任劉涵輕輕扯著他的胳膊,像牽著一天迷路的可憐小寵物。

可惜劉涵在察覺到他幫忙的意圖之後,悄悄的鬆開手。

會所裏安靜的有點尷尬,兩個人一輕一重的腳步聲串在一起,劉涵不是一個話多的人,但是他試圖搭話緩解氣氛:“先生是會所的服務生嗎?”

顧薄冷淡的看他窘迫拙劣搭話的樣子,可能是因為劉涵看不見,所以他就這麽看著劉涵,眼珠子定定的,像打量一種有趣的東西,臉上沒有什麽表情:“不是。”

“那就是顧客吧?真是麻煩你了,謝謝您。”

“不用客氣。”

兩人一時無言,不過幾步的距離,顧薄一直帶著他走進洗手間,最後站定:“到了。”

“好的,謝謝。”

“不用客氣,脫褲子需要幫忙嗎?” 這句話說出口,劉涵受驚,手裏的盲杖猝不及防的從手裏脫落,他呆愣當場,臉頰發燙,熱氣升騰,耳根紅的像火燒雲,

但是顧薄的語氣太正經,他隻好一本正緊的卻又結結巴巴的接話:“不…不用不用。”

似乎聽到一聲輕笑,劉涵慌不擇路的轉頭,卻一頭撞在了廁所門上,原來顧薄盡心盡責,直接把他領到了廁所門口,伸手推開門就能解決生理問題。

他心跳加速,心髒鼓脹的仿佛要衝出胸腔,慌張摸索著拉開門,一頭紮了進去,像個受驚嚇的土撥鼠。

顧薄忍笑,心情肉眼可見的變好。他看著斜倒的盲杖,拿起來給他立到了洗手台的顯眼位置,洗手的時候就能碰到。

劉涵從廁所隔間裏出來,試探的喊道:“先生?”

人果然已經離開了,他側耳又仔細聽了聽,才順著剛才的動作記憶去找洗手台。

“當啷——”

劉涵踢到了什麽,他彎腰摸索,撿到了盲杖,他明白了什麽,微微笑了。

——

六月份天娃娃的臉,這周日,顧薄從商場出來剛坐上舅舅的車,剛才還清空萬裏的天,這一會烏雲聚集,天氣驟陰,呼呼的冷風和熱氣摻在一起,變的清涼許多。

“小信今天剛好回來。”他舅舅皺著眉頭看著外麵的雨勢:“我去接他吧?”

顧薄點頭,隨口問了一句:“我記得他十八還是十九了,怎麽還在高中?”

提起這事,他舅舅臉色就變了:“欠收拾,我讓他留級了。”

顧薄不再說話,他這舅舅為人不錯,就是人有點古板,也不知道他表弟在他眼皮子底下怎麽就成了上躥下跳不老實的猴子。

猴子韓鐸信早就放學了,他站在簷下避雨,仰著頭不知道在看什麽仿佛在研究什麽,聽見有人叫他,一扭頭眼睛就亮了。

頭頂著書包幾步穿過雨幕,坐進了副駕駛,他隨手把書包一扔:“爸,真是活久見,你竟然來接我了!”

他爸冷著臉:“沒大沒小,把你書包放好,人家下雨了把書包踹懷裏,你頂頭上!”

韓鐸信嘿嘿一笑:“皮質書包,不就這點好處,又不會透水。”

眼見他爸臉變的很冷了,韓鐸信殷勤道:“你看,肯定是我爸工作累了!我來開車,讓我爸歇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