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怎麽是她

我灰溜溜地回到之前那個辦喪事的人家,那主人見我回來了,納悶地問我之前為什麽走,我說想起剛才買了煙忘記給錢,趕緊去還上了,他點點頭說我挺憨的。

並不是我閑著找事,而是這村裏沒有能住宿的旅店,我隻能有三個選擇。

要麽睡荒郊野外,要麽睡街上,要麽來念經度過一晚。思來想去,就第三種方式最好,至少周邊能有不少人陪著。

這裏念經的人真不少,加上我足足有二十個,我們一起敲木魚念經,但大家念經的聲音都不大,有點像碎碎念。我疑惑地看著這些人,隻見他們都是閉著眼念經,眼皮根本不抬一下。此時我下意識去看靈堂,那香又點上了,但這次不是三根,而是四根,看著格外別扭。我從來沒見過給死人上香會點四根煙的,怎麽想都很奇怪。

主人坐在椅子上,一直都是很焦急的神色,時不時去看靈堂的香,滅了就再點上,但一直是四根。

等到傍晚,屋裏來了個和尚。見到那和尚,主人臉色立即就放鬆了,恭敬地把和尚迎進來。隻見那和尚走到棺材前,從寬大的粗布衣裏拿出幾麵鏡子,分別放在了棺材的四個角位置,麵對著棺材。從我這裏,正好能看見棺材左上角的鏡麵。

而等看見後,我不由得睜大了眼睛。

因為那麵鏡子裏,竟然是空蕩蕩的,根本就沒照到這個棺材!

那棺材就如同在鏡子裏蒸發了一般,可它卻是真實處在我們麵前。我看見和尚搖了搖頭,然後取來一麵鏡子,分別來照每一個人的臉。

我心中納悶,這到底是幹什麽?

鏡子照過了一個個人,都很正常,而在照到我時,情況不對了。

在這鏡子裏,竟然也看不見我,這場景讓我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臉,我明明是如此真實地存在著,可鏡子裏愣是沒我的人影。

和尚立即對我露出了一個溫柔的笑容:“小兄弟,你能幫個忙不?”

“不幫,我要走了。”

我連忙搖搖頭朝著外麵走去,那人家立即衝過來拉住我的手求我幫忙。他說隻要我願意幫忙,可以給我兩萬塊錢。

這句話讓我猶豫了,很是心動。因為我爸媽種地一年,差不多也就一萬多塊錢的收入,而我在外麵打工時,一年也就兩萬四千塊,這筆錢已經是我全家半年的收入。

和尚把手放在我肩膀上,他輕聲說道:“小兄弟,我能像你保證,不會讓你有生命危險。”

聽他這麽說,我有些安心下來,嘴上還是說道:“出家人不打誑語,你可千萬別隻是說說而已。”

“那當然不打誑語。”

我就平靜下來,問和尚要我做什麽。他讓我盤腿坐在棺材前,小聲跟我說道:“你看這棺材照不見,是代表有煞氣,那棺材的主人不想讓我們看見。而你照不見,是因為你身上有陰氣,我也不問你為什麽會有陰氣,剛才隻是例行公事,看看有沒有能幫忙的人,結果正好選中你。你隻要坐在這裏就成,我會吩咐你做事。”

我點點頭,自己行動總比有人指揮的好。和尚說棺材裏的姑娘死得挺冤,閉不上眼,要有人來幫她閉眼。我這時候有些好奇,如果真是想讓她閉眼,外麵放這麽多個有指甲的碗做什麽?我出來前,江修分明跟我說過,遇見有指甲的碗,一定要跑得遠遠的,可惜我現在是無處能跑。其實我可以跑回家,但我怕斷了江雪的線索。

我盤腿坐在棺材前念經,和尚坐在我旁邊,他讓我念經不要停,詳細地與我說道:“這棺材裏的女死者,半年前就不對勁了。每天晚上都要出去走夜路,回來的時候一直傻笑,問她怎麽了,她從來不說,然後回房間裏睡覺。睡覺時,人們還能聽見她房間裏發出怪異的笑聲。隨後她身體越來越瘦,越來越差,就在今天早上熬不過去了。”

“今天早晨才熬不過去,東西就都準備好了?”我有些驚訝地說道。

他示意我繼續念經,沉聲道:“你身上有與她差不多的感覺,先忍一忍,在這裏守著。今晚我要問個路,到時候也能幫上點忙。”

我不知道他口中的問個路是什麽意思,但我明白肯定不是好事。

等夜晚了,和尚吩咐人們都出去,隻剩下我和他在屋子裏。我覺得納悶,問他做什麽,他說人太多會驚擾到死者。隨後他又點了三根香插在靈堂,盤腿坐在地上念經,我也跟著他念經。

過了一會兒,門口忽然傳來一聲貓叫,我疑惑地轉過頭去,和尚卻忽然說道:“別回頭。”

可已經來不及了,我正好轉過頭來,卻看見門口竟然有四隻黑貓聚集在一起,它們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棺材,嘴巴時不時咧開來,就如同有人奪食一般猙獰。

和尚歎了口氣,輕聲道:“壞了。”

我疑惑地轉回頭,心髒忍不住用力跳一下,那原本燒得正好的香,中間那根莫名其妙地斷了一截。

我知道出了大事,連忙對和尚怒罵道:“不能轉頭這種事,怎麽不早些跟我說。等我轉頭的時候才說,怎麽有你這麽做事的。”

“對不起,是我沒考慮周全,還能補救……”和尚滿懷歉意地說道,“如今引起了黑貓注意,是大凶。記得隻顧念經,無論發生任何事,也不要打斷。”

我心裏害怕,索性閉上眼睛念經。沒念多久,我就感覺到有毛絨絨的東西在搓我的手,應該是黑貓,我下意識睜開眼睛,發現有隻黑貓正坐在我懷裏,眼睛卻是看著棺材。

和尚念經越來越快,他念經的咒文我從沒聽見過。有三隻黑貓,不知何時已經跳上棺材,它們也不趴在上麵,就直挺挺地站著,好像身上的肌肉僵硬一般。

這時候我身後傳來腳步聲,想著不能回頭看,就死死忍著。忽然,我眼角餘光掠過一道人影,原來有個小女孩走進了靈堂。

她手提著一個小花籃,花籃裏滿是白菊花。她將一朵朵白菊花放在棺材上,也不躲著黑貓,黑貓也不避著她。

我想叫小女孩趕緊離開,和尚忽然戳了一下我的肩膀,他念經不停止,用手指了指小女孩的腳。

我疑惑地看向小女孩的腳,她穿著一雙破舊的運動鞋,是個挺樸素的姑娘。我看不出她的腳與正常小姑娘的腳有什麽不同,和尚卻是很用力地戳了我幾下,示意我仔細看。

我就盯著小姑娘的腳不肯挪開視線,此時小姑娘放好了一排白菊花,繞過去要擺另一排,她那褲腿因為動作大被拉起來,我驚得差點心裏咯噔一下,差點忘了念經。

隻見這小姑娘的腿上,竟然有一個很黑很深的爪子印,這爪子印看著特別熟悉,就跟我當初在那破屋裏被抓的爪子印一模一樣。

想起施蓉蓉,我念經不由得有些哆哆嗦嗦,那小女孩天真地擺著另一排白菊花,擺完之後,她一本正經地來跟我們要錢,說一籃子白菊花兩百塊。

和尚念經不停,從口袋裏掏出錢遞給小姑娘。我直勾勾地看著小姑娘腿上的爪子印,又看看棺材,生怕漏掉點什麽。

念了一會兒,和尚起身去廁所,要留我一個人在大堂裏念經。

突然間,當和尚消失在我視線時,棺材裏傳出一道聲音,令我毛骨悚然,大驚失色。

那蒼老、沙啞的聲音。

“是送米的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