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長椅上的玫瑰如鮮血般猩紅。

法官是一位老人,老態龍鍾。他的臉頰清瘦,聲音如鸚鵡一樣幹澀,雙手青筋暴露,身上穿的鮮紅長袍映襯著椅子上猩紅的玫瑰。盡管令人窒息的審判已經持續了三天之久,他卻看不出一絲的疲倦。

法官把自己的記錄整齊地收進一個夾子,轉頭向陪審團說話。他沒有看那個被告,但被告卻一直看著他。被告眉毛濃密、目光呆滯,看起來好像既不害怕,對審判也不抱任何希望。他們都在等待著。

“各位陪審員——”

耐心的老法官似乎要求大家集中注意力同時又好像在估量著大家的智慧。陪審團中有三位有名氣的商人,一個高個子,喜歡爭辯;一個體態臃腫,留著胡須;另一個得了重感冒,無精打采。

此外還有一位似乎非常希望陪審團不要耽誤他的寶貴時間的大公司的首腦;一位很不合時宜地顯得興高采烈的酒店老板;兩位屬於技工階層的年輕人;一位想必曾經有些地位,文質彬彬卻又其貌不揚的老人;一位留著紅色胡子、尖下巴的藝術家。陪審團裏還有三位女士,一個上了年紀的老處女,一位體態臃腫而又精明的糖果店老板,一位憂鬱的家庭主婦,好像她的思緒還圍繞著自己被拋棄的家庭。

“各位陪審員——你們已經很專心也很耐心地聽取了這件棘手的案子的情況,現在我要做的工作是將由博學的大律師和辯護律師提供的證據和疑點盡量清楚地進行歸納,以便大家做出裁定。

“但是首先我想對判決本身說幾句。我相信大家都知道,英國的法律中有一條重要的原則是被指控者在被證實確實有罪之前,他是無罪的。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們有必要證明他或她是無罪。用句時髦的話來說,法院的責任在於證明他是有罪的,但是如果各位和法院針對每一個‘合理的疑問’都無法證明他有罪的話,那麽你們的責任就回到了下一個‘無罪’的判決。當然這並不是說本案的被告已經被證明無罪了,簡單地說,隻是法院無法證明她有罪。”

“對於我們來說,這件案子是被告哈麗雅特·文用砷毒殺了菲利普·博伊斯。

塞爾庫姆·哈迪將他憂鬱又柔和的目光從自己的筆記本上抬了起來,很潦草地在一疊紙上寫了兩個字“重判”,然後把紙推到了韋弗斯·牛頓麵前,韋弗斯點了點頭。他們像老獵狗善於辨別血跡一樣經驗老到。

“我不主張大家再花更多的時間來研究詹姆斯·盧博克爵士和其他的醫生提供的有關死亡原因的證據。法院稱菲利普·博伊斯死於砷中毒,辯護方也不反對,因此證據顯示死亡原因是砷毒的這個事實你們必須接受。那麽現在留給各位的唯一的問題就是砷是否是那個被告故意用來謀殺而使用的。

“眾所周知,死者菲利普·博伊斯是一個作家,他三十六歲,曾經發表了五本小說和大量的文章。所有他的作品都屬於我們所謂的‘前衛’派的文學,其中所主張的思想對於我們來說都是不道德的或者是叛逆的,例如無神論、無政府還有所謂的‘自由戀愛’。他的個人生活所尊從的也是這樣的思想。

“你們都聽說過現在站在被告席裏的被告,你們也聽說了許多人都前來為她的人格作證。她是一個很有能力的年輕女子,現年二十九歲,在一個嚴格的宗教家庭中長大;她二十三歲開始獨立生活,依靠自己的勤勞工作養活自己,依靠自己的表現她贏得了很好的信譽,她獨立、守法,過著既不依靠別人也不虧欠別人的生活。

“在同情這位年輕女子毫無保障的境遇的同時你也仍然應當察覺到這個女子在道德上不可靠。大家不要因為那些作家所主張的‘自由戀愛’的吸引而覺得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事實上這是錯誤的、庸俗的行為。英庇·比格斯爵士用他卓越的口才為他的當事人辯護,他把哈麗雅特·文的行為染上了濃重的玫瑰的色彩。他稱哈麗雅特·文的行為是一種無私的犧牲,並且以此來提醒你在這種形勢下女人的付出要比男人多得多。我很相信諸位不會過多地在意這樣的陳述,在這種事情上諸位應該很明白什麽是對,什麽是錯。試想如果哈麗雅特·文沒有在她所處的環境的影響中墮落,她就不會‘無畏地’背叛社會而和菲利普·博伊斯住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