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過後的一天早上,九郞跟哥哥打了聲招呼,又跑下山去玩。往常他一去至少半天,可是,今天卻一個時辰不到就兩眼泛紅地跑了回來,和正準備出去的一郎迎頭碰上。一郎發現他臉色很不好,關切地問道:“九郞,這麽快就回來了?怎麽回事,誰惹你不高興了?”

“沒有。”九郞低著頭往屋裏跑,一郎不放心,趕緊跟在後麵。九郞一進屋,撲到床上就“嗚嗚”哭了起來。

“九郞,怎麽回事?告訴大哥,是不是誰欺負你了?”

“大……大哥,沒有。妞妞……妞妞沒有了。”九郞抽抽噎噎地答道。

妞妞是山下一戶農家的小女孩,倆人是瘟疫發生後不久,一個跟大哥去山裏采藥,一個跟父親上山采摘山貨,偶然相逢認識的。妞妞從小就失去了母親,是父親一手拉扯大的獨女,年紀和九郞相仿,認識後兩小無猜,隔三差五的不是你上山找我就是我下山找你去玩,有時連吃帶住膩在一起,一兩天不回家。妞妞長的很甜,鴨蛋臉,一雙丹鳳眼,笑起來臉頰一邊一個大酒窩,性格像農家的土地一樣淳樸、開朗。每次一來,就跟在九郞的屁股後麵,一口一個“九郞哥”叫不停。漸漸的,懂事有禮貌的妞妞成了九兄弟的小妹妹,隻要她一來,整排房子都會被她點燃熱鬧起來,因此,何氏兄弟無一例外,都很疼愛她。

“妞妞沒有了?怎麽沒有的?”一郎覺得奇怪,感覺情況不太好,關切地追問。

九郞仍舊趴在那裏,

哽咽著斷斷續續說:“昨天……昨天晚上說……頭疼……今天早上就……嗚嗚——”話還沒說完,又忍不住大哭起來。

聽到九郞異常的哭聲,幾個哥哥都跑過來問怎麽回事。一郎讓二郎等幾個弟弟留在房裏看護勸慰九郞,自己帶上兩個弟弟立即趕下山,去妞妞家探問情況。

看到往日活潑可愛的小女孩,此刻毫無生機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裏,一郎兄弟難過的眼淚撲簌簌奪眶而出。妞妞的父親,一個憨厚老實的農人,紅著眼蹲在那裏,一會兒摸摸女兒的臉,一會兒握握女兒的手,嗓音沙啞地反複念叨:

“唉,沒想到,這麽快。命中注定,能有什麽辦法?老天讓她走,隻讓她給我當九年的女兒。唉,我也沒辦法,再舍不得也不行啊!兩個孩子玩的那麽好,突然走了一個,是受不了。唉,沒想到,昨天早上還好好的,今天早上突然就不行了,唉。”

問了半天,妞妞父親也說不清怎麽回事兒。隻知道女兒下午說身上不舒服,看著沒精神,摸著頭有些燙,晚飯勉強吃了兩小口就跑到床上睡下了。晚上一個勁鬧騰說頭疼,家裏也沒藥,給她喝了幾碗水,後來又睡著了,以為不會有什麽事兒。誰知,到了後半夜,突然上氣不接下氣喘得厲害,怎麽都止不住,天還沒亮,一下就過去了,唉。

回家的路上,幾個人依然沉浸在妞妞小小年紀就離世的哀痛之中,低著頭默默走路。一郎感覺胸口堵得厲害,難受得像有千斤巨石壓在心頭,想張口跟弟

弟們說幾句話,打破沉悶的氣氛,可又理不清思路,找不到說話的感覺,也找不到合適的話題。一路上,幾個人最擔心、想得最多的是九郞怎麽辦。

一整天,哥哥們走馬燈似的過來陪九郞說話、玩遊戲,都小心翼翼盡量避免提到任何和妞妞有關的事情。可是,無論怎麽努力,九郞就是萎靡不振提不起精神,天還沒黑,就一頭拱進被窩睡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九郞睜開眼就跟一郎說:“大哥,我想下山去看看妞妞。昨晚她拉著我的手,說要我陪她玩,中午在她家吃飯。”

一郎不想讓他去,怕他再看到妞妞傷心,可又不好攔,因為那樣九郞會更傷心。還是點點頭,擠出一絲笑容,說:“好,吃完飯大哥陪你去。”

再次見到已經躺在一副薄木棺材裏的妞妞,出乎意料,九郞眼圈一紅,卻忍住沒有哭,隻是趴在棺材的邊沿久久注視著妞妞。忽然,他回頭問妞妞父親,“叔叔,妞妞能不能不埋在地下?”

“孩子,人死了不埋在地下,能放在那裏啊。”

“放在山洞裏行嗎?我們家後麵的山上有個洞,我和妞妞都喜歡進去玩,就把妞妞放在那裏好嗎?”九郞用祈求的目光看著妞妞的父親和大哥。

妞妞父親和一郎交換了一個眼神,不約而同地起身走到院子裏,低聲交談起來。

“好吧,九郞,等會兒我和你大哥到那個山洞看看。如果沒什麽問題的話,就按你說的,相信妞妞也一定願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