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火炮與佩劍

說幹就幹,在龐嶽的滿腔期待和其餘眾人的強烈好奇心下,參謀處和教導營便進入了緊鑼密鼓的籌備當中。

張雲禮和田世尊開始在各營中篩選合適的參謀人手。按龐嶽的設想,招募的對象為那些頭腦活躍平時又表現突出的官兵,即便有些油嘴滑舌也無所謂,就是不要那些有勇無謀的純粹莽漢。

聽說是去總兵大人身邊做事,還能享受到一些額外的福利,許多軍官甚至士卒都躍躍‘欲’試。但是第一批隻招二十人,競爭的‘激’烈程度可想而知。張雲禮和田世尊在各營各隊走訪了差不多六七天,查閱立功記錄,又聽取了各部主官的意見,在淘汰掉無數人之後終於敲定了二十名人選。其中,有十七人是中低級軍官,大都在原來的營伍中擔任副職。剩餘的三人中,有一人是什長,其餘兩人都是伍長,能在如此‘激’烈的競爭中脫穎而出,已經充分說明了他們自身的優秀。於是,在入選參謀處之後,這三人都被龐嶽直接授予旗總銜,讓其他士卒都眼饞不已,甚至還有著一絲鬱悶。

王樟堂便是這鬱悶的人當中的一員。得知龐嶽要招幕參謀之後,他雖然不知道參謀是幹什麽的,但也估計到被選上之後肯定能升官,於是便興衝衝地跑去‘毛’遂自薦,不料第一輪便被淘汰了。正當王樟堂憤憤不平的時候,一個好消息傳來了:他已經選拔去教導營接受訓練,受訓期結束之後將獲得優先提拔的資格。這時,王樟堂才轉憂為喜。

為了籌辦教導營,龐嶽也費了不少心思,特意在城中租下了一處大宅院作為教導營的“培訓基地”。教導營開設騎兵、步兵、火器、土木、後勤補給等科,培訓期先定為三個月,由於成立之初缺乏專‘門’的教員,便暫時由一些幕僚和經驗豐富的將領前來授課。第一批學員的人數定為三百人,從立過戰功的官兵當中選拔。其中的一百人為軍官,編入軍官教導隊。其餘二百人為士卒,編入“士官教導隊”。培訓期結束之後,成績合格者將獲得優先提拔的資格。

其實,一向有自知之明的龐嶽心裏很清楚,自己辦的這個教導營極為簡陋,以後世的眼光來看,恐怕隻能用“皮包公司”、“野‘雞’學校”之類得不雅詞語來形容。但是沒辦法,條件有限,一切都隻能從頭開始。作為穿越人士的龐嶽深知軍事院校對一支軍隊的重要‘性’,隻有建立了完善的軍校體係,才能源源不斷地為軍隊提供合格的軍官,並將種種軍事思想傳承下去。既然目前條件有限,那就先從軍事短訓班開始吧。

不過,事情遠沒有龐嶽想到那麽簡單。前來受訓的官兵可以說絕大多數都是文盲,因此授課的教員們大都隻能口述。於是,龐嶽又下了一個命令:教導營的教員們每天晚上再曾加半個時辰的班,教那些不識字的官兵識字。這下,有很多官兵開始犯起了難。這幫大老粗,讓他們上陣殺敵沒人有二話,可是要讓他們像小娃娃一樣認真跟先生認字,那可真是比打他們一頓還難受。對此,龐嶽同樣采用了紅蘿卜加大‘棒’的對策,規定:三個月之後沒有認識五百個字的官兵一律摘除所有勳章,軍官降一級,士卒直接開除。而完成了識字任務的官兵則可以根據字數的多少獲得額外的“獎學金”。這樣一來,才逐漸地穩住了人心。

這天,去校場和教導營轉了幾圈之後,龐嶽又來到了軍器局。經過這大半年的發展,軍器局又增添了很多來自外地的工匠,生產能力和效率上都有了很大提升。這段時間,軍器局已經開始在生產一樣令龐嶽夢寐已久的東西——火炮。

來到軍器局之後,龐嶽首先去了新建的火炮作坊。整個火炮作坊根據製模、澆鑄等工序分別由若幹個“車間”共同組成,並有著獨立的高爐,鐵廠生產出的優質鐵料也優先供應到這裏。為此,龐嶽可是‘花’費了不少銀子。

一進去之後,龐嶽便看到負責鑄炮的匠頭秦時勇正指揮一大幫工匠在忙著,馬爾吉奧也在一旁,用那半生不熟的漢語結合手勢地提出自己的看法。秦時勇雖然聽得很費力,但卻不時地被馬爾吉奧的想法吸引,連連點頭。

秦時勇四十出頭,浙江人,祖上幾代都是鑄炮工匠,其父親還曾經在京城軍器局幹過,為神機營鑄過炮。受家庭環境的熏陶,秦時勇也掌握了一手熟練的鑄炮技術,並曾在浙江盤石衛做到了火器副匠頭。後來,因一件小事得罪了指揮使的小舅子,秦時勇怕遭報複便連夜帶著家人出逃,正好在路上碰到了率軍南下的龐嶽。當時,見龐嶽有意招攬,提出的條件也很優厚,秦時勇便加入了贛州鎮的工匠隊伍。

“老秦,馬爾吉奧先生,忙著呢?”龐嶽走了過去,笑道。

“將軍好!”馬爾吉奧微笑著躬了躬身。

“哦,原來是大人!”秦時勇聽到龐嶽的聲音之後,吃驚地轉過身便要行禮。對龐嶽,秦時勇是真心感‘激’的,自從為贛州鎮效力之後,半年多的工夫他便拿到了比以前十年還多的工錢,不僅如此,他那七歲的小兒子也不再因出身而被拒之於學堂之外,如今已經能背下三字經了。想到這些,秦時勇連做夢都能笑醒。

龐嶽趕緊上前一步扶住秦時勇,說道:“老秦,我不是說過了嗎?以後在做工的時候就不必如此多禮了!”

“大人心‘胸’寬廣,小的卻不敢壞了規矩!”秦時勇頗為恭敬地說道。

龐嶽笑著擺擺手:“不提這些了,鑄炮一事進行得如何了?”

一說起鑄炮,秦時勇便來了‘精’神:“有勞大人之前的安排,又有了馬大人的協助,一切都相當順利!特別是大人提出的那個鐵模鑄炮法,真是常人難以想到啊!我等將此法付諸實施之後,所取得的效果簡直是令人難以置信!”

“是嗎?”龐嶽滿意地笑了。這鐵模鑄炮法,是他在上次出征吉安之前,專‘門’找時間‘交’代給秦時勇等鑄炮工匠的。當然,這種方法並不是龐嶽的原創,雖然他在前世是學工科的,卻和軍工掛不上鉤。

鐵模鑄炮法,於19世紀鴉片戰爭時期由浙江嘉興縣丞龔振麟發明。顧名思義,即先鑄好鐵模,再利用鐵模鑄炮。鑄模的時候,先用幹透的楠木或衫木按炮體外形製成木芯並加上炮耳、炮箍的木模,然後按照炮的實際磅位和長度分節做成泥模,之後再根據泥模逐節澆鑄、翻鑄城層層榫合的整套鐵炮模。鐵模鑄造之後,便可以鑄炮了。鑄炮之時,先將每瓣鐵模內麵清洗幹淨,再將兩瓣合攏並箍緊,把各節鐵模結合起來,形成大炮的形狀。做完這些之後,再在鐵模的內表麵刷上兩層塗料。第一層為細稻殼灰與細砂泥加水和成的塗料,待第一層幹透之後再塗上由極細的煤粉調製的第二層塗料。烘幹之後再配合上事先做好的炮芯,便可以開始鑄炮。

與明末流行的泥模鑄炮法和失蠟鑄炮法相比,鐵模鑄炮法可以說有著一種革命‘性’的進展。用泥模鑄炮的話,不僅耗時長久,而且鑄造出來的炮上多有蜂窩和‘露’眼,合格率很低。此外,做成的泥模也不能像鐵模那樣重複使用,一件泥模隻能鑄炮一‘門’,鑄後即毀,將造成資金上的‘浪’費。至於失蠟鑄炮法,雖然與泥模法相比有著不收節氣限製的優點,但仍然耗時較長,合格率依然很低。

其實,關於鐵模鑄炮法的一些具體細節,龐嶽也記不清了,隻是知道大致的流程。但秦時勇等工匠卻是行家裏手,聽龐嶽說完之後很快便知曉了個中奧妙。

“沒錯,大人!”秦時勇興奮地點點頭,“如今,工匠們已經鑄造出了兩套鐵炮模,鑄出了兩‘門’馬大人所說的那種……”興奮之下,火炮的名字也記不太清了。

好在馬爾吉奧很快便理解了秦時勇的意思,用生硬的漢語接口道:“一磅炮!”

“好!”聽說已經鑄造出了兩‘門’火炮,龐嶽大喜過望,“帶我去看看!”

“行,大人這邊請!”

於是,龐嶽又在秦時勇的帶領下來到了作坊後麵的庫房。看到那兩‘門’一磅炮之後,龐嶽的‘激’動心情更是難以抑製。火炮,在這個時代那可是名副其實的戰爭之王,一但贛州鎮裝備上大量火炮,那在戰鬥力上必將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高興之餘,龐嶽又想起了一件事,超馬爾吉奧問道:“馬爾吉奧先生,你會不會鑄造紅夷大炮?”

此時,卡洛斯也已經趕了過來,在龐嶽身邊充當翻譯,將龐嶽的問話一五一十地翻譯給了馬爾吉奧。

馬爾吉奧撓了撓頭,說道:“我以前也曾參與過鑄造,雖然有很多工序一時生疏了,但隻要好好地想想,一定會想起來的。”

是嗎?龐嶽的眼睛頓時一亮,說:“那馬爾吉奧先生就好好想吧,爭取盡快鑄出我們自己的紅夷大炮,這樣我軍便能將建奴轟成‘肉’渣!”

聽完龐嶽的話,馬爾吉奧聳了聳肩,不以為然道:“將軍,您的概念完全錯誤!”

“為什麽?”

馬爾吉奧說:“鑄炮並不是一個人能完成的,而是大量工人心血和智慧的結晶。您手下的工人都是好樣的,他們的勤勞和負責讓我感動。可是,他們在技術上還存在著一定的欠缺,隻有在實際生產中慢慢地積累經驗,從最小的一磅炮和三磅炮開始,不斷地‘摸’索,才能獲得技術上的提升。這樣才能漸漸地鑄造出更高磅位的六磅炮、九磅炮等等,然後才是將軍您想要的十八磅紅夷大炮。不過,恕我直言,這恐怕還需要很長的一段時間。”

聽馬爾吉奧這麽一說,龐嶽的興頭被澆滅了不少,不過還是肯定了馬爾吉奧的功勞:“嗯,我知道了。馬爾吉奧先生,你的功勞我不會忘記的,以後這鑄炮一事還要你多指導指導工匠們。要知道,隻有鑄造出優良的火炮,才能得到一支強大的炮兵。而強大的炮兵對於戰爭的勝負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即便稱之為戰爭之王也不為過!我記得你們泰西有位偉大的統帥曾說過,一個優秀的指揮官要將火炮使用得像自己的佩劍一樣自如。”

馬爾吉奧想了好一會兒,也沒想起這個“偉大的統帥”究竟是誰,不過他還是很認同龐嶽的觀點:“將軍,您的看法真是令人稱奇!自從我來到大明,還沒見到有哪位將軍對炮兵的認識有您這麽深刻!”

正當龐嶽準備謙虛幾句的時候,馬爾吉奧再次開口了:“不過,將軍,有件事情我對您很不滿!”

“哦?什麽事?”龐嶽好奇地問道。

“關於勳章的事!”馬爾吉奧一臉的嚴肅:“上一次的戰鬥我也參加了,並且正是在我的指導下,火炮才打中了那個野蠻人的指揮官!而您在戰後卻連一枚紀念章都沒有頒發給我!作為一名光榮的軍官,我有權得到我應有的勳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