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練新軍陳劉掛帥,編降卒王鄭為將

湖廣都司衙門改革開展的同時,湖廣鎮軍事體製的改革也已緊鑼密鼓地揭開了序幕。考慮到時間緊迫,主要負責此事的張雲禮絲毫不敢懈怠,從參謀司抽調人員,日夜交替,製定並完善著改革方案。

工夫不負有心人,到了元宵節前兩天,改革方案終於完成。這天一大早,張雲禮便帶著方案去麵見了龐嶽。

“子彬辛苦了,參謀司的諸位袍澤都辛苦了!”龐嶽看著張雲禮布滿血絲的眼睛,再看看麵前厚厚的一疊詳細方案,由衷地感歎。

張雲禮微笑道:“大帥過獎!有了大帥之前的提點,我等倒也沒有費太多心神,隻不過在完善各種細節時耽誤了些工夫,拖到今日已是萬分慚愧。”

龐嶽笑了笑,招呼張雲禮坐下,吩咐親兵上茶,隨後便翻開方案書認真看了起來。

在這項改革籌備之初,龐嶽曾與張雲禮以及各營主官進行過一次詳細商談,擬定了一個大致的框架。如今這份既成的方案便與那次商談的結果大致相同,可分為原有建製的改革和新營頭的設立兩大部分。原建製的改革方案大致如下:

各營保持原有的建製等級和隸屬關係不變,即建製單位從低到高依次為伍、仕、旗、局、司、隊、營。兩伍成什,四什成旗,兩旗成局,四局成司,每個千總隊轄兩個司,每個營又轄三個千總隊,各級主官分別為伍長、什長、旗總、百總、把總、千總、營官,名稱不變。各營營號不變,以下各級番號前綴由甲、乙、丙、丁改為一、二、三、四。

參謀司、督導司在各營的下設機構一律取消“參謀分司”、“督導分司”的名稱,人員並入各級指揮部,職能不變,並進行精簡、重新定額。各級督導官保留,局、司、隊、營四級指揮部的督導兵人數分別改為一、二、四、十名。千總隊指揮部不再設參謀官和參謀,營部設參謀官一名,參謀六名。各級指揮部原有的書吏也進行精簡。局、司兩級各設一名,隊、營兩級各設兩名。

陷陣營取消四千總隊、恢複三千總隊編製。改變原有的全冷兵器配備,每局的兩個旗,其中的一個旗為長矛兵。每名士卒裝備一丈二尺長矛、腰刀、小圓盾各一,旗中配備弓箭五副,大盾若幹。另一個旗為火銃兵,每名士卒裝備燧發槍、腰刀、小圓盾各一(統一裝備燧發槍,改變原來燧發槍與鳥銃兼有的情形)。全營仍舊均披鐵甲。軍官、督導兵另配備手銃一支。局以上指揮部增設救護隊,負責戰場救助傷員,局、司、隊、營四級救護隊人員定額依次為四、八、十、三十名。千總隊指揮部增設哨騎一個什,預備隊一個局(其中一個旗,各什改為戚家軍鴛鴦陣編製,另一個為火銃兵),輜重隊一個旗(裝備參照泰山營)。營部增設哨騎一個旗,預備隊一個局,輜重隊兩個局。全營總人數約三千七百。

鋼鋒、破軍、虎賁三營保持原有的三千總隊編製。三個營中,全營士卒仍著棉甲。軍官著鐵甲。第二、第三千總隊主要用於陣戰,每局的兵種比例和武器裝備與陷陣營同。局指揮部配備虎蹲炮一門,司指揮部配備大佛朗機一門、火箭車四輛;千總隊指揮部設哨騎兩個什,輜重兵一個旗,預備隊一個局(裝備同陷陣營預備隊),配備中型佛朗機一門。

上述三營的第一千總隊均改編成可實現獨立戰術機動的作戰單位。每局中的兩個旗,其中一個旗為長槍兵(士卒裝備九尺長槍、刀盾各一),另一個旗為火銃兵。局、司兩級指揮部配屬與第二、第三千總隊相同,千總隊指揮部設哨騎兩個什,輜重兵、預備隊(裝備同陷陣營預備隊)各一局。炮兵一個旗(裝備大佛朗機三門、兩輪火箭車十五輛),工程兵一個局(裝備參照華山營)。營部設哨騎一個旗,預備隊、工程兵各一個局,輜重兵兩個局。炮兵兩個局(設司指揮部一個,統一指揮兩局,裝備九磅炮四門,六磅炮兩門)。各級救護隊設置與陷陣營相同,全營總人數約四千三百。

飛虎、烈火、泰山、華山、伏波、揚威四營編製基本保持不變,增設各級救護隊。從飛虎營抽調二百老兵,從烈火、泰山、華山營中各抽調三百老兵,分配到陷陣、鋼鋒等需要改編的四個步兵營,以之為骨幹組建所需的哨騎、炮兵、輜重兵和工程兵。

全鎮各兵種服飾上的變動:騎兵盔纓改為白色,炮兵改為藍色,輜重兵和工程兵改為黑色,督導兵盔纓改為白翎,步兵仍為紅色。其餘不變。

以上是原有建製的改革,此外還有兩個新營頭的組建,方案大致如下:

原陷陣營甲隊成建製劃出,再從其餘其營各抽調一百五十名老兵,合計近兩千人,以此為骨幹組建兩個戍衛營,番號定為第一、第二戍衛營,分別駐守嶽州、辰州。

戍衛營的編製與鋼鋒、破軍、虎賁三營大體相同,隻是千總隊指揮部不轄輜重兵與工程兵,全營總人數約四千。第一戍衛營營官擬由陳友龍擔任,第二戍衛營營官擬由原泰山營營官劉仁駿調任。

之後,方案中又提到了今後湖廣鎮各營番號的命名原則。就如同上次陳英向龐嶽建議的那樣,將今後的湖廣鎮大軍分成三塊,即現有的八大陸戰主力營和兩個水營,鎮守地方的戍衛營以及反正或投誠歸順的新附營。八大主力營和兩個水營保持現有的兩字番號,從飛虎到揚威;戍衛營無論將來會組建多少個營頭,都統一以數字命名,即第一、第二……戍衛營;新附營則按第一任主將的爵位或官職命名,比如王光泰為嶽州總兵,他的部曲便為“嶽州營”,鄭四維為永定總兵,他的部曲自然便是“永定營”。如此,便可做到一目了然。

方案書的末尾是長長的幾大頁任職人員名單,龐嶽大致地掃了幾眼,發現了不少熟悉的名字,但並未再細看。而是飛快地跳過。

放下方案書,龐嶽再一次笑著感慨道:“雖然子彬你很謙虛,但我還是不得不說,此事做得真是不錯。整套計劃考慮周詳、一絲不苟。可謂是為我鎮改革立下了頭功!”

“大帥此話又是讓我感到汗顏了!若無大帥最初提出的構想,我等恐怕直到現在都不知如何下手。頭功之說,實在不敢當。”張雲禮笑著推辭道,隨後又說,“經過了以往的戰事。我鎮原有體製確實暴露出許多不足,改革已勢在必行。如今雖已有了方案,但還是需得盡快付諸實施才行,越早實施,對我鎮的發展乃至對大明的中興大業便越為有利。”

龐嶽點點頭:“沒錯,時不我待,我等已耽擱不起太久了。改編所需的兵員和武器、衣甲何時能完全就位?”

張雲禮答道:“原有營伍的改編,新營頭的組建,再刨去之前的損失,共需要新增兵員一萬三千左右。目前教導營還剩下預備兵一千七百餘人。此前北征,在荊州以及沿途各縣征得青壯三千四百餘。俘虜方麵,有嶽州之戰所俘的兩千出頭,荊州之戰的俘虜除了撥給王、鄭兩部的之外也還有近兩千,情報司和教導營已對其進行了甄別和重新編組。並且,根據大帥的指令,嶽州之戰中抓獲的湖南本地籍的俘虜將補入新組建的戍衛營,荊州之戰的俘虜將補入主力營。以上合計共九千出頭,均可用作兵員補充,此外還有近四千的差額。都司衙門的征召令已在幾天前發出,估計到月底能全部就位。”

“這就好,盔甲和武器裝備呢?”

“盔甲倒是沒問題,繳獲的大量盔甲送去製造局稍做改裝便能使用。再加上之前庫存的,差不多夠用。長矛、刀盾乃至火炮也沒問題,最關鍵的是火銃。按照新編製,我軍將全麵淘汰鳥銃,全部改用燧發槍,僅改編後的四大主力步兵營便需要新增燧發槍四千支。而槍械廠直到去年年末仍在同時生產鳥銃抬槍與燧發槍。直到年後才轉而以生產燧發槍為主,故而庫存剩餘的四千支火銃裏麵,燧發槍隻有兩千,更不用說第一、第二戍衛營還完全沒著落。我昨日已經去製造局問了,雖然新增了一批廣東來的工匠,但以目前的條件,最多也隻能將月產量提高到九百多支,再多就無法保證質量。如此算來,就算隻供應改編後的四大主力步兵營,也要到下月底才能補齊。而若要將兩個戍衛營也裝備齊全,則需要更長時間。”

“這樣,”龐嶽道,“你再去督促一下槍械廠,提升獎勵額度,讓他們在保證質量的前提下盡可能地以最快速度打造。另外,已經造出的燧發槍,先裝備各主力步兵營。至於第一、第二戍衛營,就先給他們裝備各主力營淘汰下來的以及庫存的鳥銃吧,燧發槍以後再說。”

“好的,我會即刻前去安排。另外,目前陷陣營還在嶽州,是否要換防回來?第一、第二戍衛營的組建和整訓又該放到何處進行?”

龐嶽想了想,說道:“準備好足夠的新兵和鎧甲軍械等送去嶽州,讓陷陣營就留在嶽州改編、整訓。陷陣營是我鎮的老牌主力,無論放在何處都不會出問題,暫時不用換防。再讓陷陣營原甲隊回辰州來,參與第一、第二戍衛營的組建。這兩個戍衛營雖有老兵作為骨幹,但畢竟是新建的營伍,隻有辰州才有完備的整訓條件。你盡快去安排吧。”

“遵命,”張雲禮點點頭,隨後又不禁笑道,“不過,王光泰若是得知這個結果,怕是少不得大失所望。他這個嶽州總兵,反倒不能前去駐防嶽州。”

龐嶽不以為意地微笑道:“土霸王哪有那麽好當的?”

……

方案既出,軍製的改革隨即便正式揭了序幕。

由於辰州府城周邊麵積有限,虎賁營和破軍營改編完成、補齊了大部分新兵之後便與泰山營一道前往了府城西南七十餘裏的瀘溪縣駐紮訓練,將營房與校場留給了新來的王、鄭兩部新附軍和即將組建的第一、第二戍衛營。從辰州府城到瀘溪縣城有水路直達,一天內可至,聯係起來倒也方便,龐嶽還派了教導營的人員前去監督和指導,因此這幾個營的整訓不會受到太大影響。

到了正月下旬,陷陣營甲隊返回了辰州,第一、第二戍衛營也得以正式組建。辰州的訓練場景逐漸如火如荼。

…………

城北劉家壟校場

組建完畢的第一、第二戍衛營已經開始了正式訓練。

本來。按照湖廣鎮的慣例,補充的新兵應當先入教導營受訓一段時間,然後再補充進戰兵營,為的就是讓新兵能在最短時間內與老兵磨合。但由於這兩個戍衛營都是新組建的營頭。新兵占了絕大多數,不存在多少新老兵之間的磨合問題,教導營這一關自然也就省去,改由兩個戍衛營中的軍官和什長、伍長們直接訓練新兵。如此一來,教導營也減輕了負擔。可以全力整訓王光泰與鄭四維兩部新附軍。

和以往一樣,新兵受訓的第一課便是練站姿。那些俘虜出身的新兵倒還好,畢竟經過教導營的整訓,見識過陣仗,不敢掉以輕心。而那些純粹是剛入伍的丁壯們就多少有點不知深淺了,以為這是個輕鬆的活。不就是站嗎?誰不會?但很快他們便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軍官、什長和伍長們,拿著細長的竹條虎視眈眈地守在一邊,一旦看見誰的姿勢不標準或是亂動,便是狠狠地抽過來。僅僅一個上午,便有許多人叫苦不迭。

“這才到哪。居然就有人叫苦了。”休息時間,第一戍衛營第一千總隊一司一局的伍長張三同放下竹條,搖著頭感歎道。

“喲嗬,你小子現在的口氣倒是不小,難道就忘了你剛入伍時的那副慘樣了嗎?”回答張三同也是一個熟悉的聲音,本什的什長胡大鵬。

原本屬於陷陣營的張三同和胡大鵬都作為骨幹調到了新建的第一戍衛營,也都升了“官”,隻不過他們這一什,除了他倆和一個叫侯三的伍長外,都是新兵。其它各什的情況也大致相同。湊巧的是,原本在陷陣營是他們什長的吳平也調了過來,擔任如今他們這一旗的旗總。

聽到胡大鵬的話,張三同不好意思地憨笑了幾聲。正在這時,聽到那邊一陣驚喜的歡呼:“大帥!大帥!”

胡大鵬和張三同聽到動靜趕緊朝那邊看去,隨即便瞪大了眼睛,胸口撲通撲通地直跳我的個天,果然是大帥來了!

隨著軍官和老兵們的歡呼聲,前來校場視察的龐嶽走到了新兵當中。不斷對這些湖廣鎮的新人們打著招呼。見到主帥到來,大部分新兵都是既好奇又緊張,稍微膽大點的不自然地憨笑著,一些膽小本分的甚至不由自主地往人群深處退。

看著新兵們各式各樣的表情,龐嶽感到熟悉而親切。就在前年,湖廣鎮剛擴編時招募的那上萬新兵也是這般質樸本分,但經過一次次血戰的考驗之後,幸存下來的人都已成了各營的戰鬥骨幹,成了令最凶悍的滿洲韃虜也不敢再小視的一支力量。推而廣之,整個漢民族又何嚐不是如此?滾滾的曆史長河流過數千年,這個古老的民族從來都是自給自足、不事擴張,其寬容平和的立世風格也最容易被某些凶殘暴戾的野人看作是軟弱無能。可一旦覺醒,爆發出的力量則足以將任何野人匪類掃進曆史的垃圾堆。從出軍塞外的漢軍鐵騎到底定東南的光複會英雄們,莫不如此。

在人群中走了一會兒,龐嶽在一個新兵跟前停住了腳步。這名新兵看上去有些稚氣未脫,頭巾下沒有發髻,很顯然是一名原俘虜兵。

“多大了?叫什麽名字?”龐嶽麵露微笑,語氣溫和地問道。

新兵滿臉的緊張,看了龐嶽一眼,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

“回大帥的話,他叫陳狗兒,據他自己說,今年已經十七了。”一旁的局督導官見陳狗兒久久說不出話,趕緊替他回答,“他就是嶽州人,一家人都被韃子殺了,自己也被強征進了綠營。在嶽州之戰被我軍俘虜。”

“告訴我,想為家裏人報仇嗎?”聽了督導官的話,龐嶽多了幾分正色,看著這位名叫陳狗兒的新兵,沉聲道。

陳狗兒依然不敢答話,督導官還想替他說卻被龐嶽製止了。

繼續沉默了一會兒,或許是感到了莫大的壓力,陳狗兒終於咬牙點了點頭。

“這就對了!”龐嶽微笑著鼓勵道,“湖廣鎮就是專殺韃子的。隻要你能穩下心來苦練殺敵本領,就總有為家人報仇的那一天。”

或許是想起了曾經那悲慘的一幕,陳狗兒眼圈有些發紅了。

“好好努力吧!”龐嶽拍了拍這個極其內向的新兵的肩膀,“還有,你這個名字多少缺了點氣勢。既然你立誌為家人報仇,我看以後就叫陳破虜如何?”

又是片刻的冷場之後,局督導官終於看不下去了,說道:“大帥勿怪,他就是這麽個性子,一見到大人物便說不出話。作為他的督導官,屬下在這替他謝過大帥了,等會兒便在花名冊上改過來。”

龐嶽不以為意地笑了笑,繼續往前走。

當龐嶽的身影遠去,作為伍長的張三同終於忍不住朝陳狗兒,不,應該是陳破虜腿上輕輕地踹了一腳,怒其不爭地訓斥起自己手下的這名新兵:“你這傻子可真行啊!也就是你敢在大帥麵前擺這麽大架子。大帥賜了名,居然連聲謝謝都沒有,真有你的!”

…………

離開劉家壟校場,龐嶽一行又向北走了一二裏地,來到一處新開辟的校場。作為新附軍的王光泰和鄭四維部,即嶽州營和永定營正在此地整訓。

和各大主力營一樣,這兩個營也采取了新編製,設立了參謀官和督導官,營官則自然是由王光泰和鄭四維兼任。補充進來的新兵大部分都是俘虜兵,也有從各主力營調過來的少數戰鬥骨幹,都被教導營進行了精心編組。

這也正是王鄭二人最感到糾結的地方,眼看著自己部曲的實力一天天壯大,這本來是件好事,可他們在營中影響力反倒不如從前,再也不是當初那種神一般的存在。但他們也深知,然已經上了湖廣鎮這條船,也就沒有了多少退路,隻能把更好的願望寄托在將來。因此,在龐嶽麵前都不敢表現出絲毫不快。

龐嶽在校場上轉了一圈,又與王光泰和鄭四維交代了一番。見一切正常,隨即便返回了城中。回到總兵府,還沒來得及喝口茶,便聽到衛遠來報,說是馬元成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