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王師百戰 第四十章 襄陽援兵終至,荊州兩軍相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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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龐嶽接到陷陣營回報:在打退了清軍上下午各一次進攻之後,陷陣營以及泰山營的那一個千總隊已經按照計劃讓開了南下荊州的大路,轉而收縮防線固守營寨,全軍傷亡不小,但自保有餘。而清軍在打通南下道路之後,亦開始在陷陣營營寨南麵修駐工事、安營紮寨,估計是要在主力南下之後留下一部人馬監視陷陣營的動向。

聽完匯報,龐嶽又向傳令兵詢問了陷陣營的具體傷亡情況,以及營寨內糧食、彈藥的儲備,得得到明確的答複後總算安下心來。看來,到目前為止,事態的發展依然沒有與計劃發生較大衝突。現在就看今後幾日,形勢將怎樣發展。

安排了傳令兵下去休息,龐嶽又下令本部各營以及忠貞營做好準備,以應對明日即將抵達荊州城下的清軍援兵。這部援兵到來之後,原本的敵我力量對比必將發生改變,至少在兵員數量上清軍已不再處於劣勢,再加之有堅城作為依仗,還真是不大好對付。

而孫定遼救援荊州的心情也不可謂不迫切,在打通了南下荊州的大路之後,他擔心夜長夢多,便極力說服了其他各位領兵主將,稍作休息之後連夜南下。監視湖廣鎮陷陣營的任務,則按照之前的約定,由喀喀木率本部兵馬接下。

次日清晨,當第一縷陽光照在荊州城頭時,駐守北門的清軍最先望見了由北向來而來、聲勢浩大的己方援軍。

“援軍到了!援軍到了!”震天的歡呼很快傳遍了全城,不少清軍甚至喜極而泣。在城外明軍的陰影下堅持了這麽些天,任誰都受夠了。

“參見智順王!”孫定遼等人進城之後,首先前去拜見了尚可喜。畢竟尚可喜是虜廷欽命的最高統帥。

“諸位都辛苦了。也不必多禮!”尚可喜嘴上很謙和,臉上卻是不大好看,隨即皮笑肉不笑地看向孫定遼:“本王早就得到消息了。前幾日北邊的那幾千賊軍扼守要道,甚是頑固。但孫軍門挾襄陽大勝之餘威。一戰便大敗賊軍,打通了南下要道,實在是難得,實在是功不可沒啊!”

“智順王過獎了,末將身為大清臣子、朝廷武將,為君分憂、為國剿賊實屬份內之事,些許微末之功,又何足掛齒?”孫定遼顯得很是謙虛。

“哦!”尚可喜有些誇張地點了點頭。嘴角掛著冷笑,“孫軍門對份內之事果真如此上心嗎?當日我離開襄陽南下時又是如何對孫軍門交待的呢?”

孫定遼自然想得到,尚可喜所指的是何事,笑容也一時僵住。

“是誰說服了孫軍門,讓高軍門留下的?或者說是孫軍門自己的決定?另外,喀大人是自己要繼續留在北邊,還是孫軍門讓他留下的?”尚可喜步步緊逼。他所指的是當初離開襄陽南下時,曾特意向孫定遼交代過,等攻破襄陽之後,便即刻與張應祥、高第南下荊州無自己會合。即便王光泰部未被全殲。突圍逃出了一部分,孫定遼也隻需留下少數兵馬駐守襄陽即可。誰知事後高第部近五千人馬居然全部留在了襄陽,這讓尚可喜怎能不生氣。原本還指望著援軍到來之後能徹底扭轉敵我雙方兵力對比。轉而對明軍形成優勢,但如今高第留在了襄陽,喀喀木被繼續牽製在北邊,使得這一希望徹底落空了。

希望落空了,尚可喜自然便把氣撒在了孫定遼身上,可他卻似乎沒有意識到,孫定遼這個由他指定的臨時統帥,缺乏足夠的威信,很多事情都無法做主。

“還望智順王明鑒!”孫定遼當然不肯一個人把黑鍋背下。極力辯解起來,“當日我軍雖然收複了襄陽。可那賊首王光泰依舊率殘部突圍了出去,若是我軍主力盡數南下。他又卷土重來,反撲襄陽,又該如何?我軍豈不是前功盡棄?而在攻打襄陽時,高軍門出力甚多,城破後他主動提出願留守襄陽,監視王賊餘部,也算合情合理,末將又怎好一味拒絕?至於喀大人……”

孫定遼在極力為自己辯解著,尚可喜卻沒有多少心情聽了,事已至此,又能如何?他陰沉著臉,走到城頭垛口前,默默地看著遠處的明軍營盤。盡管發生的事已無法改變,盡管之前已經盤算著此戰過後便想辦法調離湖廣,可尚可喜心中卻又實在是不甘。難道上天也要幫著龐嶽,難道自己無論如何都奈何他不得、都無法翻盤?難道自己今後就真的要永遠仰其鼻息,活在他的陰影之下?老子戎馬半生,靠著軍功由一礦工而晉封王爵,又有哪點比他差了?

“夠了!”尚可喜強壓著心中怒火,不耐煩地打斷了喋喋不休的孫定遼,掃視了在場的眾人一圈,厲聲道,“過去的事就不必再多言!但從今日起,直到徹底擊退賊軍為止,誰要是再消極懈怠、不敢拚死奮戰,或是不聽號令、自以為是,就休怪本王無情無義!”

這第一次會麵的氣氛雖不太融洽,但隨後的軍議還是正常進行,討論如何調整應敵之策。

前一階段的作戰令尚可喜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大錯,那便是低估了湖廣鎮明軍的攻堅能力。他本以為,將兵馬分為兩部、互為犄角之勢便可以對湖廣鎮形成有效的牽製,令其左右兩難、無從下手,卻不料龐嶽也以一部監視城內,主力盡出,在城內還沒反應過來之前便打得喀喀木連退三十裏,最後倒是他弄巧成拙了。之後,他又以為,即便自己一時失策,但憑借荊州堅城,也可保一時無虞。卻又不料,明軍兩次強攻,兩次都攻上了城頭,要不是他組織死士拚命反擊,要不是援軍趕到,現在荊州在誰手裏還真不好說。

於是乎。在尚可喜的提議下,軍議之上很快達成了兩個共識,一是不能再分兵。二是不能再讓明軍輕易靠近城牆。所謂守城必守野,以前兵力不足那是沒辦法。如今兵力上多少寬裕了些,自然就不宜再一味地困守城牆。除了城中守備,東門、北門外再各布置一軍,紮下營盤,一來便於快速出擊,二來可以更有效抵禦明軍進攻。商議的結果,暫由張勇、鄭四維部屯於北門外,孫定遼部屯於北門外。以後若有需要,再根據實際情況進行變動。

軍議結束,眾將各去準備,隻等戰事再開。

下午,龐嶽看見東門外新紮下的營盤,以及營盤前遍布的壕溝、拒馬,不禁哈哈大笑。

笑過之後,與身邊諸將說道:“此前我軍數次強攻,都未能破城,有些將士不免感到氣餒。現在看來。雖未破城,我軍的努力卻絲毫沒有白費。尚可喜果然被打疼了,被打得變成了縮頭烏龜。”

在場諸將聞言。也一齊大笑。

打疼尚可喜,等於完成了計劃中的又一項任務,離最終目標的實現也就更近了一步。雖然接下來的形勢依舊難測,但龐嶽的信心比之前幾日卻是足了不少。

“下午,各營按照原計劃出擊。咱們得讓尚可喜好好地明白,他就算給自己修再多的壁壘,咱們也能打到他的烏龜殼。”

“遵命!”

荊州城內,尚可喜在東門、北門外的營盤紮好之後,心中終於稍微安定了些。同時也一直在等待著明軍的再度進攻。可奇怪的是,明軍營地方向一直沒有什麽動靜。整整一下午。隻有雙方的斥候隊在巡邏中偶爾遭遇了幾次,發生了一些零星的戰鬥。除此之外,可謂相安無事。

日頭一點點地西斜,當落日的金色餘輝撒滿大地,明軍的營地中升起嫋嫋炊煙的時候,城內的清軍總算鬆了一口氣,終於又熬過了一天。

尚可喜也走進城樓,準備吃飯了。可還沒等他拿起筷子,城外東邊突然炮聲隆隆,繼而號角齊鳴,引得城上城下的清軍一陣鼓躁。

“龐嶽狗賊,當真是狡詐異常!”多日來,尚可喜時常被明軍的反常之舉弄得一驚一乍。而今明軍故伎重施,他怎能不氣急敗壞?

這一次,明軍的進攻重點依然是東門。騎步軍出動之前,湖廣鎮烈火營按照慣例,先進行了炮擊。

由於明軍營地距離城牆有六七裏之遠,此次明軍又是突然進攻,炮組不可能一下推得太近,因此第一批炮彈對清軍造成的威脅並不明顯,隻有極少數落到了東門外張勇、鄭四維兩部的營盤中。但即便如此,在先前的攻城戰中大展神威的葡萄彈依舊讓清軍不寒而栗。這兩部中,張勇部之前一直駐守北門城牆,鄭四維部剛剛回到荊州,都是第一次切身嚐到了這種炮彈的滋味。

隨著烈火營炮組向前不斷推進,落到東門外清軍營盤裏的炮彈越來越多,被傷及的清兵也越來越多,營地中一時間慘叫不止。

清軍各級官佐一麵厲聲維持著秩序,一麵自上而下地傳遞著還擊命令。也幸好之前已將城中各軍的火炮集中到一處,清軍才不至於沒有還手之力,在挨了一陣炮彈之後終於勉強和明軍打了個平手。

一輪炮聲尚未完全落盡,明軍馬步軍陣列便出現在了清軍的視線內,先是一點、隨後匯聚成一條線,再由線迅速滾動成麵,如同奔騰的洋流朝著城牆方向不急不徐地推進。中間是步卒,兩翼是騎兵和炮兵,一眼望去不見其尾,甚至連城頭上的清兵都清晰地感到了大地的顫抖。

明軍雖已在推進,炮聲卻並未停歇。位於兩翼的烈火營炮兵們攜帶著一門門大炮,跟在主力側後也就不停的向前推進。當初,龐嶽曾花了很大本錢用於改善炮兵的機動性。如今,每一門紅夷炮都裝上了炮車,並有數目不等的挽馬牽引。每前進一段距離,烈火營的各個炮組便會停下來對清軍營地方向進行轟擊,以掩護中間的步卒。經過了長時間的艱苦訓練之後,如今的湖廣鎮,步、騎、炮三個兵種之間的配合已頗為默契。

北門外的孫定遼也親自登上瞭望塔,依稀看到了湖廣鎮主力大軍的廬山真麵目,頓時心中的震撼幾乎不可以言語計。雖說上回打通了南下荊州的道路。但孫定遼也很清楚,這點成果究竟是用多大代價換來的。若不是那數千湖廣明軍收縮了防線,自己現在是否能抵達荊州城下也是個問題。一想到要與這樣一支軍隊作戰。孫定遼胸中那點所向披靡的氣勢刹那間便滌蕩殆盡,心中既是忐忑又是慶幸:好在不是我老孫打頭陣。

盡管之前在湖廣鎮手下吃了不少苦頭。尚可喜卻不甘心再縮在城裏挨打,那樣一來不僅喪失了戰場主動權,對軍心士氣也是個不小的打擊。經過一番緊鑼密鼓的調動,尚可喜留下少數兵馬守城,又備下了幾個後招之後,與沈誌祥等親率主力出城迎戰。

最先交上手的是雙方各自遊弋在兩翼的騎兵,尚可喜、沈誌祥的騎兵均來自北方,擅長馬戰。也曾在曆次重大戰役中立下過顯赫戰功,本來還具有不小的心理優勢,認為南蠻子不過是在步戰上占點上風罷了,到了馬戰上,還得看咱們北地健兒。但他們很快便發現,自己的這番想法錯得有多離譜。

戰場上,馬蹄滾滾,軍旗下,殺聲震天,刀兵鏗鏘作響。

在左翼統領騎兵衝鋒的是尚可喜麾下大將許爾顯。接戰前也是信心滿滿,卻不料剛一交手便被驚得目瞪口呆。他娘的,老子從來沒見過如此使用騎兵的。

與許爾顯交上手的正是湖廣鎮飛虎營。衝鋒時排成了一條條密集的陣線,如同一把把鋼蓖呼嘯著從清軍騎兵陣中橫掃而過。幾輪對衝下來,這種不要命的做法卻是給清軍造成了更大的傷亡。

訓練出一名騎兵得花費多大代價?龐嶽狗賊卻是這麽使用,當真是瘋了,徹底瘋了!許爾顯心中暗自罵道,這時他也不再冒冒失失去和明軍騎兵對衝了,而是發揮己方的騎術優勢,快速地機動迂回,在運動中以弓箭、手弩與明軍進行對射。這才避免了更大傷亡,維持了相持局麵。不過。這樣一來,許爾顯也就沒法再對明軍步卒側翼造成足夠的威脅。

“他娘的狗韃子。怎麽不來了?要不是大帥的軍令不可違,爺爺今天非得追上來和你們好好玩玩。”在寶安縣吃過清軍一次伏擊的石有亮至今餘怒未消,見清軍騎兵不敢再與自己對衝,瞪起牛眼罵道。

而在右翼與忠貞營騎兵接戰的沈誌祥、張勇部騎兵卻是取得了突破,統率這支騎兵的是沈誌祥麾下大將許天寵。他借著兵力上的優勢,先以一部牽製住對方主力,隨後親率數百精銳朝著明軍側翼的炮兵發起了突襲。

距離雖是不近,對於騎兵來說卻可以轉瞬即至。中間的明軍步卒顯然也發現了許天寵的意圖,方陣側翼的幾隊火銃兵橫轉過銃口,對著呼嘯而過的清軍騎兵一齊開火。炒豆的炸響中,不時有清軍騎兵應聲落馬。

許天寵也是豁出去了,不管傷亡,直接衝著明軍炮兵而去。他的兵馬在城裏也沒少挨過明軍的炮彈,如今這個報仇的機會怎可輕易放過?許天寵率軍尚在衝鋒之中,便聽到側後方主戰場上爆發出一陣陣加密集的銃響,還夾雜著不少虎蹲炮的炮聲。聽到這動靜,他心中更是一陣竊喜,雙方的步卒看來已經交上火了,那對這邊必定是無暇顧及,大爺拿下明軍的炮營,也定是大功一件,或許還能借機擴大戰果。

龐嶽遠遠地看見了許天寵的動作,也很快明白了他的意圖,不過卻並沒有立即采取行動,隻是讓預備隊做好隨時上前支援的準備。

應對敵軍騎兵突襲,也是烈火營平時演練的內容之一,因此看見清軍騎兵衝來時,雖有些意外、吃驚,倒也不至於手足無措,而是早早地便作出了反應。

烈火營雖是炮兵營,卻也有一定的獨立性,並不完全依賴於其餘各營的保護。營中除了編有炮兵,還有其餘負責保護炮組的兵種,諸如盾手、長槍手、火銃手等。此時,一隊隊盾手已經豎起大盾,圍成了一個個小圓陣,將炮兵連同大炮、挽馬護在其中。圓陣中的火銃兵將銃口從大盾上的射擊孔伸出,並另有幾排長槍兵將一杆杆加長的鐵槍末端插入地下,躬身用腳踩住,槍尖則從盾牌頂端探出、如同一隻隻鋼鐵刺蝟。

許天寵率軍還未衝到近前,便遭到了圓陣內明軍火銃兵的射擊,不時有清軍騎兵從馬上栽落。等到真的衝近了,卻也占不到什麽便宜。一來,清軍騎兵的數量並不算多。二來,馬也是有靈性的,主人如果硬要它往槍尖上撞,它可不大樂意,除非是瞎馬才差不多。

折騰了好一陣子,清軍騎兵竟連一個圓陣夜也完全攻破,隻是憑借弓箭、飛斧殺死殺傷了一些明軍炮兵,不過自身被明軍火銃、標槍造成的傷亡隻怕更大。見絲毫占不到便宜,又恐待的太久反而被明軍包了餃子,許天寵隻得含恨退去。

而在此時,在兩軍大陣的正麵,雙方步卒已經撞到了一起,開始了近戰。漫長的戰線上血雨肆虐,密密麻麻的兵刃反光猶如漫天繁星。

早在剛才的對射中,清軍便已落了下風,如今更是占不到便宜。他們所擅長的是散兵戰,而這陣列戰卻是湖廣鎮的強項,因此清軍沒過多久便隻剩下了招架之功。

後陣中,尚可喜看著前方戰況,心急如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