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量了一下衝過來的明軍騎兵數量之後,李成棟也不由得收起了原有的狂妄,引起了重視。 對麵的明軍騎兵似乎有三千多人,而他自己麾下的騎兵卻是不多,加起來也就是三千左右。除了他的嫡係人馬中有二千騎兵外,鄭芝龍部降軍和廣東降軍本屬於南方明軍,向來缺乏騎兵編製。並且,由於之前一直沒有遇上大規模的明軍騎兵,原鄭部降軍和廣東降軍中的騎兵並未集中起來使用,先前李元胤又帶了數百李部嫡係騎兵進城,因此目前李成棟身邊的騎兵也就是一千多人,其中還包括了一些原廣東降軍中雜牌騎兵。

雖然城外還有己方的三四千步卒,但李成棟卻再也狂妄不起來。作為一名久經沙場的老將,他當然知道,步卒隻有在數量上保持優勢兵排成嚴密的陣型才能對抗敵方騎兵。可是,周圍的數千步卒仍在驚慌失措地列陣、久久不能成型,入城的人馬和城南的人馬也一時半會不能趕到。如果被眼前這支明軍騎兵突襲得手,後果將不堪設想。

電光火石之間,李成棟便已經做出了決定,朝身邊一聲大喝:“楊大甫!”

“末將在!”

“你帶上所有的騎兵給老子迎上去,咱老子不求你擊敗你那幫驢日的明軍,隻要你拖住他們一陣!”李成棟斬釘截鐵道。

“遵命!大帥您就瞧好吧!”楊大甫轟然應諾,帶著李成棟身邊的一千餘騎兵朝著疾馳而來的明軍騎兵迎了上去。

……

清遠城北的一處山丘上。

此處視野開闊。站在這裏可以將城周圍東、西、北三個方向的大致交戰情況盡收眼底。此刻,山丘上朝向清遠縣城的一處站著一眾頂盔披甲的大小將官和幾名身穿儒衫、頭戴四方平定巾的幕僚,正簇擁在一名身著銀色山文甲的青年武將身邊。觀察著城外的戰況。周圍則盡是身著精良鐵甲、頭戴八瓣帽兒鐵尖盔的護衛軍士,手按兵器、戒備森嚴。人群中,一杆“龐”字帥旗和一麵繡有虎符形圖案的紅旗顯得頗具威勢。

這正是龐嶽和他身邊的一些幕僚以及湖廣鎮的參謀司軍官們。

“形勢果然不出大帥所料!”首席幕僚田世尊微笑道,“李虜的兵馬不過色厲內荏爾,與我軍接戰了這麽一會兒便已經漸現不支之態。如此看來,我軍的勝算又多了幾分!”

看清了城北、城東的戰況之後,張雲禮臉上也露出了一絲笑容。放下望遠鏡道:“田先生說得沒錯。城北的清虜乃烏合之眾,先前又耗費了大部分體力,如今已經頹勢盡顯。離潰敗已經不遠了。城東的清虜雖然要驍勇幾分,但也已疲憊不堪,麵對以逸待勞的我軍頗顯吃力,最後也難逃敗局。隻要飛虎營和王副將所率的騎兵衝擊李虜中軍得手。或是堅持到虎賁營和陷陣營趕到。大局可定矣!”

最近正在參謀司協助張雲禮做事的施琅也不無感慨道:“這也多虧了大帥之前的精心謀劃,要不然我軍也不會獲得如此進攻良機!”

聽到眾人如此一說,龐嶽卻是神色未動,並暗暗地歎了口氣。

早在數日之前,龐嶽便率飛虎、陷陣、虎賁三營和常德副將王允才所率的二千騎兵脫離了楊廷麟督率的大隊,攜帶足夠的幹糧抄近路先行往清遠縣城趕來。因為他依稀記得,在原來的曆史上,“抗清三忠”之一的陳邦彥被李成棟圍在清遠縣城。最後城**死好像就發生在附近的這段時間。考慮到要救下陳邦彥等義士並給打李成棟一個措手不及,龐嶽便不再耽擱。率軍脫離了大隊之後幾乎是日夜兼程趕來。並且,為了掩人耳目、避開清軍哨探,還特意遠離官道、專走小路,經過一番波折終於在前天晚上抵達了清遠城北十餘裏處。

龐嶽和王允才率軍到了清遠城北之後,李成棟軍尚未到來。為了防止被李成棟部的哨探偵知虛實以至打草驚蛇,龐嶽沒有急著入城,而是讓大軍在附近的山林中潛伏了下來、抓緊時間休整,等待著最佳的進攻時機,隻派出了幾支精幹的偵騎換上粗布衣服、潛行到清遠縣城周圍監視清軍的動向。

昨日,李成棟部抵達城外,與霍師連、陳邦彥部的義師以及王東日所率的韶州明軍交戰數場,均勝之。龐嶽見韶州鎮明軍和抗清義師尚能堅持,又考慮到麾下將士連日急行軍、體力尚未完全恢複,便沒有立即發動進攻,而是默默地等待著李成棟軍筋疲力盡的那一刻。今日下午,李成棟部再次發動進攻,清遠城中的明軍和抗清義師處境越發的危急。在這樣一種情況下,龐嶽當然不能再坐視,率軍從潛伏地點出來,從背後向李成棟部發起了進攻。不戰則已,一戰便定要去掉李成棟的半條命!對這個嘉定三屠的具體實施者,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龐嶽一向是恨之入骨,手下不會有半點留情。戰況的進展也果真如他所料,精力疲憊的李成棟部遭遇突襲之後,驚慌失措、應付不暇,己方將士以最小的代價取得了突破性的進展。

不過,此刻的龐嶽心中卻有著幾分愧疚感,雖然自己如願以償,卻是以城中百姓、官兵的犧牲作為代價。若是自己一開始就決定與李成棟正麵對決,或許城中的官兵和百姓的傷亡能小上許多。可那樣一來,戰況可能就不會如此順利,可謂是二者不可得兼。

盡管有著幾絲愧疚,但身為主帥,龐嶽自然不會將這種情緒輕易表露出來,而是繼續關注著城周圍的戰況。

……

“死!”縱馬馳騁中的王樟堂怒吼一聲,挺槍便朝著迎麵而來的一名清軍哨官猛刺過去。隨著一道寒光閃過和一聲尖銳的金屬碰撞音響起。清軍哨官最終還是沒能格開這淩厲一擊,被刺落馬下,隨後便在翻滾的鐵蹄中化作一攤碎肉。

王樟堂拔出長槍未做絲毫停歇便又借著馬速順手一掃。將另一名清兵的腦袋拍碎,血腥刺鼻的紅白**頓時四下飛濺。但王樟堂卻是絲毫不做理會,將手中的長槍使得出神入化、虎虎生威,在敵我雙方錯身而過的瞬間或刺或掃,轉眼之間便又有多名清兵死於非命。

整個戰場之上,隆隆的馬蹄聲甚是刺耳,喊殺聲也一潮蓋過一潮。在王樟堂周圍。其餘的飛虎營將士以及常德鎮將士也都在全力擊殺著與自己錯身而過的清兵。前些日子,他們還曾與凶名遠揚的滿洲騎兵較量過,此刻麵對著李成棟部的二流綠營更是毫無畏懼。再加之蓄勢已久、精力充沛,又具有人數上的優勢,幾乎將自身的戰鬥力發揮到了頂峰狀態。三千餘騎猶如一柄利刃,輕而易舉地撕開了一千餘清軍騎兵的隊列。所到之處無不血肉橫飛、人仰馬翻。

一輪對衝之後。李成棟部的一千餘騎兵便已隊形散亂,官兵臉上均帶著或多或少的驚恐之色。算起來,他們已經很久沒有遇到過如此強悍的明軍了,方才這一輪交鋒所帶給他們的震撼實在不容小覷。正當楊大甫擔心明軍騎兵趁勢殺一個回馬槍之時,明軍騎兵卻絲毫不再去理會他,未作絲毫猶豫、直取帥旗下的李成棟。而此時,李成棟身邊的三千餘步卒剛剛列好隊,弓箭手們在官佐的怒斥催促中手忙腳亂地搭箭上弓。先前進入城中的人馬城南的兵馬雖然已經陸續趕來。但依然顯得稀稀拉拉,一時半會肯定不能全部到位。

“生擒李成棟!!”三千餘明軍騎兵幾乎同時發出如是呐喊。洶湧的聲浪直衝雲霄。

見此情景,楊大甫額頭上頓時冒出陣陣冷汗,也不管有沒有整好隊,一揮手中的大刀大喊道:“跟我殺回去,保護大帥!”

……

與此同時,在城東,施福、洪習山等清將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驚慌,後背脊上一陣陣發涼。他們沒想到,對麵的這數千明軍步卒的戰力竟是如此的凶悍。雖然他們曾聽說過滿洲八旗兵戰力恐怖的傳聞,但終究沒有與之交過手,也就沒有切身的體會。現在看來,對麵這支明軍的戰鬥力之強悍,比起傳得神乎其神的滿洲兵也差不了多少。

隻見這支明軍大約有三千餘人將近四千人的樣子,有一半人都身著鐵甲,清一色的鋼鐵麵罩以及手中冷光森森的鋼刀和長槍令人不寒而栗,其方陣上空的營旗上繡著槍盾圖案,這正是湖廣鎮陷陣營。

雖然施福所率的這些原鄭芝龍部降軍在反應力和戰鬥力上要強過城北的那些原廣東降軍,已經攻入城中的人馬也迅速退了出來,在城外集結的兵力已有將近四千,但麵對著這三千餘陷陣營步卒還是顯得力不從心,幾乎無法阻擋其兵鋒。

伴隨著一陣陣有力的呐喊,陷陣營以長槍兵居中、刀盾兵位於兩翼,排成整齊的方陣如牆推進。

“殺!”

“殺!!”

“殺!!!”

群槍刺去,群刀砍出,使得整條戰線上血雨翻飛、慘叫連連。漸漸地,清軍的陣線開始向內凹陷,越來越多的清兵麵帶驚恐,雙腿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陷陣營陣型正前部,甲司的隊列中,曾經在長沙接受過龐嶽的獎賞、如今已經是什長的吳平正與周圍的袍澤一齊發出大吼,猛地收回了手中的長槍。隨著一道血箭飆出,對麵的一個清兵立時倒地。此時的吳平,眼神中充滿著殺氣、已經完全看不到半點淳樸憨厚之態,如果不是鋼鐵麵罩擋住了他的臉,對麵的清兵會為他那猙獰的麵容而感到更加恐懼。

吳平這一什全部是長槍兵,從開始交戰到現在,他們不知已經已經進行了多少輪突刺,殺了多少個清兵。所有人手中的長槍均已被鮮血染紅,細細的血流不斷地順著槍尖滴下。和周圍的戰友一樣,吳平也絲毫沒有將眼前的清兵放在眼裏,眼中隻有蔑視和那種征服對手之後的深深快感。就好像千總馮玉龍在戰前對他們說過的那樣,凶悍的滿洲韃子和人高馬大的北方綠營都叫咱們打跑了,這幫人算他媽什麽玩意兒?事實上也正是如此,滿洲兵至少還能帶給他們一些壓力,眼前的這股清軍則完全不能帶給他們類似的感覺。

但戰場之上,生死隻在一瞬間,不管對方有多弱,隻要戰鬥還沒結束,便不可有絲毫懈怠。吳平和身邊的士兵們拔出手中長槍的同時,其身後的官兵也通過他們身體間的縫隙將長槍刺出,連綿的瘮人悶響和狂飆的血箭過後,又是一群清兵倒地。就這樣,陣中前後排長槍輪番突刺,猶如一台配合精巧的殺人機器,不斷收割著性命。企圖從正麵反擊的清軍根本無法突破這刺蝟般的長槍陣,反而棄屍不斷。

又該我們了!當後排的長槍拖著血珠從自己身邊收回時,吳平下意識地默念一聲,並在電光火石之間做好了突刺前準備動作。關於這套動作,他和其餘的袍澤一樣,日日練、月月練,渾身酸脹了又恢複、恢複了又練得酸脹,周而複始,不知有過多少回。現在,哪怕是在睡夢中聽到口令,他們也能閃電般地做出相應的動作。

“殺!!”如林的長槍再次閃電般刺出。麵對著急速逼來的死亡寒光,一些已經躲無可躲的清兵發出瀕死前的淒厲慘叫。

……

“大帥,快撤吧!”剛剛從城南趕回來的大將梁得勝來到李成棟身邊,哭喪著臉、焦急地喊道:“城北的兵馬已經完全潰散了!城中的偽明軍和亂賊也已經出城在四處追殺我軍潰兵!城東施福他們也撐不了多久了,我軍大勢已去啊,還是快撤吧!”

“撤你媽個毛!再敢禍亂軍心,老子一刀砍了你!”李成棟怒目圓瞪地吼罵道。不過,當看到周圍越發散亂的己方陣型,聽著遠處那越發響亮的“活捉李成棟”的呐喊,他的心中也越來越沒有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