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媽媽的,這回咱老子總算把陳邦彥這慫堵在這清遠縣城了!”西門帥旗下,李成棟抬起馬鞭指著城牆方向如釋重負地道,“這慫專挑咱老子攻打廣西的時候搗亂,跑得也挺麻利,煩人的很!先前堵了他幾次都沒堵到,這回總算總跑不了了吧!驢毬子,等攻進城去,咱老子非得見識見識這慫,看他到底長了一副撒樣的骨頭!”

旁邊的大將楊大甫立刻附和道:“大帥說得對,這幫南蠻子就是欠拾掇,不識好歹,一會定要讓他們見識見識咱的厲害!到時候,也別再委屈弟兄們,進了城該殺就殺,該日就日,該燒便燒!毬的,對這幫成心作亂的蠻子還有甚客氣的!”

楊大甫話剛落音,周圍頓時報複出一陣心領神會的狂笑和罵聲,“驢毬子”、“入他媽媽的毛”之類的詞匯此起彼伏。

聽到這一陣陣囂張的狂笑,李成棟身邊的一員年輕將領卻不由得微微皺了皺眉頭。隻見此人大約二十餘歲,身材高大挺拔、麵目俊朗、器宇軒昂,在一群麵目凶橫、舉止粗率的李部大將中顯得格外特立獨行。他便是李成棟的養子李元胤。李元胤本姓賈、是河南南陽的一名儒家子弟,幼年時被尚為農民軍頭領的李成棟所掠,因天資聰穎被李成棟收為養子,後投身軍伍、跟隨李成棟南征北戰。與李成棟等人不同,李元胤自幼接觸聖賢之書、秉性也比較良善,並不讚同對無辜百姓的屠殺。此前不知勸過李成棟多少回,但幾乎沒什麽效果。方才,他一聽李成棟和身邊大將們的狂笑怒罵便知道。此次清遠城中的百姓也一定逃不過一場浩劫。

“父帥!”

“我兒何事?”李成棟臉上的笑容漸收,眼中已經隱約有了一些不耐煩,他似乎已經知道李元胤要說什麽。

“等會兒城破之後,請讓孩兒領本部精騎率先入城,殺明軍一個措手不及!”李元胤說完便暗暗地歎了口氣,他本來相勸李成棟製止部下將士、放棄濫殺,但一想到之前勸阻的無力。又看到當前李成棟的表情,到了嘴邊的勸阻之語還是咽了下去,改成主動請纓。希望以這種方式盡量去製止一些不必要的殺戮。

“哈哈哈……好!”李成棟笑道,“我兒能主動請纓,為父真是感到莫大欣慰!好,這個請求為父準了!”

說話間。又有多股清軍哨探返回報告。清遠周圍五十裏內均未發現大股明軍蹤跡。

“好!咱老子就說過,偽明軍隊不管到甚時候都是屬他媽烏龜的!等他們爬來,咱老子早就辦完事了,順便再給那幫瓜慫一個教訓!”聽完哨探的稟報,李成棟更為得意,說完又朝左右厲聲吩咐道:“傳令下去,擂鼓!攻城!務必在天黑之前拿下此城!”

“遵命!”

不久,李成棟的命令便傳遍了全軍。東、西、北三個方向上均響起隆隆的戰鼓聲。伴隨著一陣陣直上雲霄的呐喊,蓄勢已久的清軍如同潮水般向著清遠縣城湧去。

……

四麵城頭上。七千餘明軍和義師官兵握緊了兵器,麵帶緊張地看著城外,各級將官的喝令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針對城外清軍的兵力布置,陳邦彥、王東日和曹天琦等人經過一番商議之後,對城中的防守力量也進行了一番分配。其中,西麵城牆由王東日親率二千本部官兵防守;北麵城牆由曹天琦的一千餘官兵和王東日部的五百官兵防守;東麵城牆由陳邦彥麾下的兩千餘義師和王東日的另外五百官兵防守;南麵城牆則由陳邦彥麾下剩餘的一千義師官兵防守,這個方向上清軍的兵力相對較為薄弱,城頭上防守的兵力自然也比其餘幾麵城牆上要少上一些。

清遠縣城雖然不是什麽高城大邑,但僅僅七千人用在防禦上還是顯得有些捉襟見肘。更何況,這七千多人中還有一大半是沒有多少戰鬥力且缺乏武器裝備的民壯,與裝備精良的清軍比起來顯得微不足道。

為了堅守得更長,陳邦彥想盡了辦法,甚至還散盡身邊的銀兩,又在城中招募了數百民壯作為預備隊。但這些僅有鋤頭、木棒的民壯究竟能起到多大作用,陳邦彥的心中也沒有底。現在,陳邦彥唯一的指望便是援軍能及時趕到。前不久,他已經向東莞的張家玉等部義師送去了求救書信,並且已經得知了新任兩廣總督楊廷麟率援兵進入兩廣的消息。雖然現在的消息渠道已經被清軍所封鎖,陳邦彥也不知道援軍究竟來了沒有、到了何處,但他也隻能自求上天眷顧,讓己方多守住清遠幾日。

……

城西的清軍聲勢最為浩大,七八千人中還有近四千是李成棟的本部精兵,幾乎人人有甲、裝備精良,全是經曆過多場戰事、對李成棟忠心耿耿的老卒,若是在體力充沛的情況下,戰力甚至可以直逼漢軍八旗。

隆隆的戰鼓聲中,黑壓壓的清兵踏著整齊的步子猛衝過來,大地也在為之顫抖,煙塵不斷卷起。

“弓箭手準備!”城頭上,親臨一線指揮的王東日大聲喝令道。

城頭上數百明軍弓箭手一齊張弓搭箭,對準了城外的清軍洪流。

清軍依然在不斷地推進,對他們的一舉一動,城頭上的明軍也看得越來越清楚。

“大人,快看!”王東日身旁的一名千總突然大聲喊道,“最前麵的好像不是韃子!”

王東日定睛一看,果然,黑壓壓的清軍大陣前方竟然有許多身穿布衣之人,足足有數百人,幾乎沒有像樣的武器,與身後那些甲胄齊全、兵器精良的清軍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正在背後清軍的威脅和控製下扛著長梯或推著盾車朝城門方向而來。

看到這裏,王東日不禁皺起了眉頭:“那些好像都是昨日被俘的義師官兵!李成棟這個狗日的,居然想起了用這種方法來攻城!”

隨後。清軍距離城牆越來越近,逐漸進入了城頭上弓箭的射程。這時候,那些被清軍脅迫控製住的義師被俘官兵的哀求喊叫聲也傳了上來。

“城上的弟兄,我們都是被逼的,千萬不要放箭啊!”

“求求你們了,不要放箭啊!我家中上有老、下有小……”

“大人,怎麽辦?!”剛才那名千總焦急地對王東日喊道。

駐防廣東已有一年多。王東日當然也聽得懂城下那些被俘的義師官兵在喊著什麽,但此時他已經沒有選擇,在這種節骨眼上如果有半點心慈手軟。結果必然是災難性的。

“還能怎麽辦?”王東日大喝道,“隻要前來攻城的,不管來人是誰,都是我們的敵人!給我放箭!”

“遵命!”久經沙場的千總自然也知道此時來不得半點仁慈。因此雖然心有不忍。但還是領受了命令。

“放箭!”

密集的箭支帶著呼嘯朝著城外的清軍飛去。由於清軍的盾車數量有限,根本無法做到有效防護。不過,死的最多的還是那些被脅迫而走在最前麵的義師俘虜兵,這些人走在最前又無盔甲作為防護,麵對城頭射來的連綿箭雨根本毫無抵擋之力,被一個個射翻在地,其餘人在驚恐之下紛紛丟下手中的長梯和盾車,四下逃竄。但很快又遭到了身後清軍的擊殺。

城頭明軍的無差別射殺令李成棟多少感到有些意外,但他也隻是冷笑了一下。很快便又下令調整陣型,繼續發起進攻。

“萬勝!”“萬勝!!”“萬勝!!!”城外清軍的呐喊聲一潮蓋過一潮,七八千人一同發出的齊聲呐喊完全不同凡響,幾乎是撼天動地、直上雲霄,猶如劈頭打來的連綿驚雷。

漸漸的,一架架長提搭在了城頭,清兵開始魚貫而上。而與此同時,城上的明軍官兵也開始舉起滾木礌石往下砸,或是抬起燒得滾燙的沸油向下澆去。清軍的瘋狂呐喊聲中頓時出現了陣陣慘叫。

“諸位將士,殺敵報國便在此時!為國捐軀,死亦無憾!”王東日抽出佩刀,大聲呼喊道。隨之而來的便是周圍將士的陣陣山呼海嘯般的回應聲:“殺敵!”“殺敵!!”“殺敵!!!”……

……

與此同時,東門和北門方向的戰事也逐漸地進入了白熱化。在這兩個方向上,清軍押著俘虜進攻的方法取得了遠超城西的效果。由於守城的義師和曹天琦部官兵和那些被俘的義師官兵幾乎都是同鄉,有很多還沾親帶故,因此他們很難做到像王東日部明軍那樣進行無差別射殺,再加之他們的裝備和訓練狀況遠不如王東日部的正規明軍,使得清軍的進攻變得更為順利。

戰鬥的天平已經在向清軍一方傾斜。

……

激烈的攻防戰持續了幾個時辰,到了太陽西斜的時候,戰場形勢終於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

伴隨著陣陣潮湧般的歡呼,東門首先被施福部清軍攻破,守城的兩千義師官兵幾乎全線崩潰,作為核心力量的五百餘韶州鎮明軍也在與清軍的激戰中消耗無幾。肆虐的綠旗下,越來越多的清軍攻入了城中。

緊接著,北門也發生了相同的一幕。

防守西門的韶州鎮官兵雖然還能繼續支撐下去,但東、北門已破,王東日擔心被清軍迂回包抄,又不願拋棄仍在抵抗中的陳邦彥、曹天琦部獨自突圍,因此也隻得率軍退往城中,與陳邦彥、曹天琦所率的殘部在城中心縣衙附近會合。

“王將軍,你為何不突圍啊?此處已成絕地,你還來什麽?”見到王東日,陳邦彥不禁大聲問道。他知道,以王東日部戰力,雖然不能扭轉大局,但若要尋找清軍的薄弱點進行突圍還是沒問題的,卻不料他居然率軍退往了城中前來與自己回合。

“大人高義,末將又豈能做那遭人指罵的背信棄義之事,獨自突圍?”王東日斬釘截鐵道。

陳邦彥怔了片刻,長歎一聲,深深一揖:“將軍大義,本官敬佩之極!”

王東日上前扶起陳邦彥:“陳大人不必如此,韃子衝上來了,殺敵方為第一要務!”

“王將軍的慷慨大義,末將也看在眼中!”曹天琦朝王東日深深一抱拳,朝身邊的本部官兵喝道,“弟兄們,有卵子的便跟隨我一同戰死在這兒吧!殺一個韃子夠本,殺兩個賺一個!”

“殺!!”周圍幸存的明軍和義師官兵一起大喊,聲音中透著無比的悲壯。

此時,王東日身邊聚集的韶州鎮官兵已經隻剩下了一千餘人,其餘的都被清軍分割在城中各處,陳邦彥和曹天琦身邊也隻各剩下了數百人。在陳邦彥、王東日、曹天琦等領軍人物的激勵下,這三千出頭的最後抵抗力量依然頑強地依靠周圍的建築物抵擋著清軍的進攻。

不久,周圍的大街小巷中幾乎都響起了清軍的急促跑動聲和震天呐喊:“踏平清遠!”“活捉陳邦彥!”“生擒王東日!”“生擒曹天琦!”……

一片片民宅也逐漸被清軍侵入,傳來百姓們無助的哀嚎、慘叫聲,部分房屋甚至已經開始燃起大火。

陳邦彥萬萬沒想到,清軍居然隻用了不到半天便攻進了城中。看到附近的天空中那一麵麵朝著城中心急速湧來的綠旗,他的眼中露出了決然之色,默默地拔出了自己的佩劍。、

……

“哈哈哈……他媽媽的!”西門外的清軍帥旗下,李成棟得意地大笑起來,“咱老子用了不到半天便拿下了清遠。陳邦彥那個愛搗亂的瓜慫終於沒活路了!”

“這是當然,有大帥在,不管撒樣的南蠻子都隻有死路一條!”旁邊的副將杜永和同樣大笑著附和道。

李成棟正準備接腔,卻突然聽到清遠城東北方向傳來一陣異常的呼嘯,緊接著,來自己方軍隊的如潮歡呼聲中也開始出現陣陣驚叫大喊。

“入他媽媽的毛!張道瀛那些個瓜慫到底在搞些個撒?連這麽點屁事都整不利索!難道還讓城中那幫慫人突圍了不成?”李成棟不由得破口大罵起來。(。)

ps: (感謝“大道無義”書友的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