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督師,何總督,末將來遲一步。”黃朝宣火急火燎地走了過來,來到何騰蛟、朱大典等一眾文官麵前躬身抱拳道。

或許是看到目前長沙城中的大員以及其餘各軍鎮總兵幾乎都到齊了,黃朝宣多多少少有些緊張,額頭上滲出了一層密密的汗珠,語氣也顯得很是謙卑:“今日城中竟出現這等事,皆因末將對下屬管教不嚴所致。對此,末將也追悔莫及、羞愧萬分。還望督師、何總督以及諸位大人給末將一個機會,就把那些犯事之人交給末將吧,末將一定會好好地教訓一下那幫惹是生非的兔崽子!讓他們從今往後都不敢胡作非為!”

聽到這話,龐嶽不禁在心中冷哼一聲,心道:護犢子就護犢子吧,還說得這麽冠冕堂皇!把那些亂兵交給你黃朝宣處理?你要是能對他們怎麽樣,他們就不敢那麽肆意妄為了!

不過,這種話龐嶽自然不會明說出來,隻是靜靜地等著何騰蛟和朱大典的反應。

“黃總兵,你部將士犯了事,自然應該受到懲戒。不然,我等也無法向朝廷城中的百姓交代。”何騰蛟說完這句之後又像剛才一樣拋棄了包袱,“不過,你部是由朱督師節製。具體該如何處置,還是由朱督師來決定吧。”

聽何騰蛟這麽一說,黃朝宣又向朱大典躬身抱了抱拳道:“督師,那些不爭氣的兔崽子犯下這等罪過,實在該罰!但督師事務繁忙。這等小事就不勞煩督師了,把他們交給末將處理便可。末將一定把他們治得服服帖帖的。”

朱大典麵無表情地撫了撫長須。問道:“不知黃總兵會如何處置他們?”

黃朝宣心中似乎早就有了答案,幾乎是不假思索地道:“督師放心,末將一定會讓他們吃盡皮肉之苦,讓他們永遠記住今日的教訓!”

聽到這種“嚴懲”方式,龐嶽不禁在心中啞然失笑。

“既然是這樣,那就不勞煩黃總兵了!這種處理方式老夫也會,今日正好無事,也費不了多大事。”朱大典幾乎把黃朝宣的話原封不動地還了回去。之後又問道:“對了,老夫正好要問問黃總兵。今日你部為何會有如此多的將士上街?他們出營的時候,你在幹什麽?為何不加以製止?先前老夫便已三令五申,各軍鎮每日出營上街人數必須嚴格限定,難道黃總兵忘了嗎?”

黃朝宣額頭的汗似乎又密了幾分,道:“當時…末將正好在午睡,是末將那個不成器的逆子假傳末將的命令。才放了這麽多人出去的。末將也是剛剛知情,之後未曾有絲毫停留便趕了過來。”

“哦,原來如此,那黃總兵就先稍作等候吧。具體如何處置,老夫心中已有決定。”朱大典說完便不再理會黃朝宣,而是將目光投向了遠處熙熙嚷嚷的人群。

見朱大典語氣如此堅決。黃朝宣也隻好作罷,悻悻地站到了一邊,之後又看了龐嶽一眼,眼神中充滿著陰冷和恨意。

麵對黃朝宣的這種非善意的目光,龐嶽也絲毫不放在心上。嘴角掛著的淡淡微笑也始終未曾消去。

校場邊上,百姓們的哭喊和怒罵聲幾乎從未斷過。不時有犯了死罪的亂兵被指認出,然後被湖廣鎮的官兵帶到一邊集中起來。

看到湖廣鎮官兵的這一做法,黃朝宣頓時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此外,他一直沒有看到自己的兒子在哪兒,這更令他感到心中不安。雖然兒子假傳了他的命令才惹出這麽些禍事,但他還是不希望出什麽意外。這個兒子是他唯一的嫡子,性情也與他很是相似,他還指望著兒子繼承自己的事業。

……

到了日落的時候,所有的亂兵終於全部接受了百姓的指認。龐嶽知道,沒有被指認出的人中肯定還有一些漏網之魚,但他也不準備過於糾纏了。不放過一個壞人,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可不是那麽容易。這一次的重點,還在於安撫民心、震懾其他心中不安分的兵痞,其它的倒不是最重要的。

亂兵被分成兩部分之後又被重新喝令蹲下。龐嶽走過去,聽完清點人數的軍官會別鬧之後才知道,那些凡有殺人、**婦女和致人傷殘罪行的亂兵居然超過了一千人,占到了總人數的三分之一多。當下不由得感歎:黃朝宣部殺敵不積極,幹起這個來倒是爭先恐後。朱大典定的甄別標準已經算比較高了,卻還是有這麽多人附和條件。

“啟稟督憲、督師以及諸位大人,”龐嶽來到諸位大員前稟報道,“參與作亂的亂兵已經全被接受完百姓的指認。其中凡有殺人、**以及致人傷殘之罪者,共有一千二百四十七人,已經分分離出來。具體如何處置,還請諸位大人定奪。”

何騰蛟淡淡地笑道:“本官已經說過了,朱大人身為兵部尚書,此事還是先聽聽他的意見。”其身後的傅上瑞、章曠也是同樣附和道。

黃朝宣的一顆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神色緊張地看著朱大典,道:“督師,這……”

“老夫先前便已經說過了,隻是黃總兵沒有聽到而已,現在就再說一遍吧!”朱大典看了看黃朝宣,道:“所有**婦女、奪人性命以及致人傷殘的作亂者,無論官卒,一律處死!其餘人等,士卒一律杖責五十,罰餉一年!官佐杖責六十、降一級、罰餉三年。所有搶來的財物,全部歸還於百姓!”

“啊?!”黃朝宣頓時目瞪口呆,他剛才也已經看到,被挑選出來的那一千多人有很多都是他軍中的老兵和軍官,如果全都被殺掉,那今日上街的一個營再加一個千總隊可就算得上完全廢掉了。這還不算最重要的。如果讓軍中其餘將士們知道,有一千多袍澤被當著他黃朝宣的麵砍了腦袋。那他長久積攢下來的威信也勢必將大打折扣。

“督師,還請網開一麵!”黃朝宣麵色通紅,萬分焦急地道,“這些將士雖然犯了錯,但看在他們過去也曾為國殺敵的份上,還請放過他們一馬吧!”

不僅是黃朝宣,就連何騰蛟、傅上瑞等人也感到了一些吃驚,雖然他們之前便已經聽到了朱大典的決定。但看到有一千多人被挑選了出來之後,便以為朱大典在法不責眾的情況下會適當地改變一下原有的決定,卻沒想到朱大典卻是絲毫沒有改口。

“延老,此等責罰,未免有些重了,是不是再考慮一下?”何騰蛟勸了一句。

“此等惡行,如不進行嚴懲。朝廷之威嚴、法度何在?!我等又如何向陛下、向黎民百姓交代!陛下既賜予老夫尚方寶劍,老夫便要徹底肅清此等敗類,還朝廷大軍一個清白!”朱大典的語氣不容否定。

何騰蛟也就沒有再勸,帶著一臉的惋惜看了黃朝宣一眼,沒有再說話。見何騰蛟保持了沉默,傅上瑞、章曠等當然也就沒有再勸什麽。

龐嶽將何騰蛟的舉動看在眼裏。再次於心中感歎道:這位總督大人還真是會打算。既不想真正緩和朱大典和黃朝宣之間的矛盾,又順便賣了黃朝宣一個人情,完全讓朱大典當了惡人。

堵胤錫在這個問題上則是站在朱大典一邊的,見黃朝宣極力抵製、十分不甘心的樣子,不禁皺起了眉頭。道:“黃總兵,你部將士在光天化日之下於街頭行凶劫掠、荼毒百姓。幾乎與叛亂無異。即便全部處以極刑,也不足為過。更何況,朱督師已經網開一麵,你就不要再糾纏不休了!”

黃朝宣似乎沒有聽到堵胤錫的話一樣,繼續向朱大典懇求,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急切:“督師,您就高抬貴手,放過這些將士一馬吧!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末將以後一定嚴加管教!”

“夠了!黃總兵!老夫已經沒有追究你的縱容之罪,已經是網開一麵!那些禍害百姓的敗類,如不處以極刑,實乃天理不容!”朱大典嗬斥了一聲,轉而向龐嶽道:“龐總兵,現在便開始吧!”

“遵命!”龐嶽領命之後便轉身而去。麵對著周圍戒備森嚴的湖廣鎮將士,黃朝宣那近乎狂躁的大喊和陣陣哀求顯得格外無力。

……

完成了指認的百姓們逐漸散去,那一千多被指認出來的亂兵又被湖廣鎮的官兵們分成了數批,帶到了校場邊上的一堵圍牆前。

或許是意識到了危險的臨近,亂兵們紛紛高聲叫喊求饒起來。

“大帥,救命啊!”被困得結結實實的黃部遊擊將軍金德貴放聲大喊。就在幾個時辰前,他還意氣風發,縱馬在大街上狂叫馳騁,有一對來不及躲閃的母子跌倒在地之後,活活被其戰馬踏死。

黃朝宣也聽到了金德貴的大喊,但他此刻也已經無能為力,不知何時,在他周圍已經站滿了身著鐵甲的湖廣鎮親兵,正手按刀柄、虎視眈眈地監視著他和他身邊的十幾名親兵。

所幸的是,黃朝宣已經在那隊沒有被指認出的亂兵中看到了他兒子黃其英的身影,一想到這裏,他又不禁鬆了一口氣。

……

一千多犯了死罪的亂兵被分成了十餘隊,每隊近百人,被分批推倒在圍牆跟下。在他們對麵,大批湖廣鎮火器兵已經列隊完畢。

“舉銃!”負責指揮的剛鋒營火器隊軍官像往常一樣舉起了右臂,大聲喝令道。

第一批被推倒在牆跟下的亂兵掙紮著大喊起來,瀕臨死亡前的慘叫聲無比的淒厲。

“放!”火器隊軍官卻絲毫不為所動,重重地劃下了右臂。

“砰!砰!砰!……”激烈的銃響過後,牆根下的近百亂兵全部倒了下去,大部分是頭頸、或是胸部中彈,被當場打死。之後,又一隊湖廣鎮長槍兵衝上前去,見到還在動彈地便一槍紮向其要害。

等到湖廣鎮官兵將原有的屍體拖開,又一隊捆得結結實實的亂兵被推倒在了牆根下。

對麵的湖廣鎮火銃兵再次齊刷刷地舉起了手中的火銃。附近的慘叫、哀嚎聲更為激烈。

…….

見到這一幕場景,黃朝宣麵色蒼白,其餘各鎮總兵以及諸位大員也都是麵露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