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順終於到了。

此時此刻,抵達了旅途的終點,很快……張靜一便見到了無數熟悉的麵孔。

第一個看到的,就是他的老父親張天倫。

張天倫年紀已是愈發的老邁了,不似從前那般的精神奕奕了,不過今日人逢喜事,卻顯得格外的喜悅。

以他為首,便是遼東文武諸官,除此之外,還有便是這遼東各路的頭腦人物。

皇太極此時穿著甲胄,亦步亦趨地跟在張天倫的身後。

另外便是張獻忠和李自成二人,這二人口裏嗬著白氣,也是聽聞了張靜一不日即將抵達旅順,於是從自己的駐地先行趕來迎接王駕。

再之後,便是駐紮旅順的軍校諸生員。

旅順原本隻是寂寂無名的小鎮,是太祖高皇帝在的時候,從這裏進兵,派水師在此登陸,用來攻擊這裏的北元殘黨,最終在此登陸,因而才特地下旨將這裏改為了旅順!

所謂旅順,不過是師旅順利之意而已。

可如今,這一座海濱小鎮,如今卻已是初具大城的氣象。

追隨張家來的無數能工巧匠,在這裏建立起了一個個作坊,從造船到鋼鐵,再加上東林軍校位於旅順的分校,更不必提大量商戶和流民的湧入,此時的旅順人口已近三十萬之眾。

而這……卻隻是開始,每年湧入之人,依舊日益增多,根本原因就在於,此地已漸漸成為了遼東的中心,這裏有商港,有遼東最大的鐵路站點,如今興辦了許多的學堂,供應了大明不少的軍需,有了大量的崗位,便永遠不乏有願意討生活的人來此。

旅順附近的土地,除了預留的未來的發展的城市用地之外,大量荒蕪的土地被人開拓出來,沿途盡是麥田,雖是三十萬人口……短短數年,糧食竟可做到自給自足。

再加上附近又有大量的牧場……牛羊也比關內多得多,因而此地肉價竟比關內低廉得多。

於是乎,不少人都在朝關內修書,都是呼朋喚友,或者希望親戚們能攜家帶口來。

在這個時代,討生活本就是極艱辛的事,對於許多人而言,旅順本就是這天下機會最多,已基本能做到填飽肚子不受饑寒交迫之害的樂土。

而如今……除了製造鐵甲的軍艦之外,這旅順也同時出現了大量的船塢,許多的船塢已得到了大量民船的訂單。

尤其是擊潰了佛郎機海軍之後,已有不少人意識到,想來或可以此為出海口,進行對全天下的貿易。

之所以不少人願意選擇在此出海,一方麵是張家在這裏,最先提出宮中民船出入的規範,不似關內的口岸那般,雖然已徹底開海,可實際上,地方官府依舊有諸多的限製,商船來去,不必提心吊膽。

另一方麵,卻是這裏造船業發達。

眾人迎了張靜一以及家眷人等至遼王府。

這遼王府占地頗大。

畢竟這地方,原本就是不毛之地,而張天倫早早便盤算將來自己勢必兒孫滿堂,因而……房子造的是否雕梁畫棟是其次,緊要的是要足夠大。

張靜一先向張天倫見了禮,父子二人免不得唏噓一番。

吃過了酒宴,安頓之後,緊接著,便是許多人來拜訪了。

最先來拜訪私談的乃是李自成和張獻忠二人。

張靜一請他們落座,二人倒是顯得頗有幾分拘謹,此時哪裏還有山大王的做派,倒更像是那扭捏的小媳婦。

當然,這隻是麵對張靜一而已,若是其他人,多半那一股子匪王的氣勢,卻還是教人膽顫的。

看著張靜一隨和的臉色,李自成率先開口道:“殿下此番入遼,這遼東上下的軍民,就有主心骨了。”

張靜一端起茶盞,呷了一口,便笑吟吟地道:“這話言重了,大家都是過日子,我在不在,又有什麽要緊呢?怎麽,弟兄們過的都還好吧。”

“好的很。”李自成的目光很是真誠,看著張靜一,由衷地道:“人安置了下來,有了土地可以耕種,各地的礦山,也舍得給薪俸,主要還是有了地,大家都安心了,這裏如今就是咱們自己的家,能吃飽飯,一年下來,還有餘錢,怎麽不自在呢?說實話,俺這些弟兄,當初沒有作亂的時候,是饑寒交迫,此後作亂,轉戰千裏,這其中的苦頭,自不必言。也就如今,才真正過上了安生的日子,有了土地,自己耕作,心裏踏實了啊。”

“現如今,但凡有幾分出息的年輕人,也都肯進學,不少人還立誌要考軍校呢!其實……在朝廷的眼裏,可能俺們這些人狡詐殘忍,可……俺說一句實在話,從前是真的苦啊,現在有了安生太平的日子,誰還有其他的心思呢?”

說著,他又道:“現如今,俺們聚集的幾處地方,都有學堂,有醫館,還有集市,又靠著鐵路,咱們的收成可以靠鐵路運出去,換一點銀子,外頭的商貨也能進來,這都是殿下的緣故,俺這輩子不服其他人,唯獨隻服殿下。”

張靜一此時倒是想到了什麽,不由道:“京裏的情況,你知道一些嗎?”

對於這個問題,李自成倒沒有猶豫,老實地道:“是知道一些的。”

張靜一點了點頭,道:“京中不少人都說你們必然還要反,各種流言蜚語滿天飛,可我卻以為,你們斷不會再反。若說我相信你們的承諾,這倒言過了,而是我知曉……當初你們無論反不反,都隻是為了能填飽肚子而已,隻要能將人安置下來,大家夥兒就是良民。”

張靜一這話顯然沒有參雜一點虛假。

張獻忠在一旁不禁感慨地道:“是極,殿下此言……真是俺們的感受,也是俺們的真心話。隻是殿下,俺有一個不情之請。”

他說著,和李自成對視了一眼。

二人似乎來之前,就已經商榷好了。

張靜一倒不介懷,便笑了笑道:“說罷,想說什麽就說什麽。”

張獻忠才道:“遼東這邊,建奴人在殿下的資助之下,不斷地向極北之地開拓,聽聞那裏……還殘留著不少北元的勢力,有諸多的汗國,這建奴八旗,一直深入,與那北元殘黨交戰,倒是開拓了不少的土地,說實話……俺老張打了半輩子的仗,要讓俺閑下來,這渾身的骨頭,還真……有些癢癢啊,那建奴八旗能幹的事,俺老張也可幹,照樣可以組織一些兒郎,也一路往北殺去,其他且也不論,總不比那建奴人差吧。”

李自成也連忙接口道:“其實俺也是這個意思。”

張靜一聞言,便曉得他們的心思了,倒也不覺得意外。

事實上,張家封在了遼東,可遼東隻是一個地裏概念,可是邊界在哪裏,隻有天知道。

這個時代,也沒有什麽土地疆界一說,說白了,就是誰控製那裏,這地就是誰的。

對於朝廷,反正也就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事,遼東封給了張家,其實人家也懶得管了。

故而當初建奴人投降之後,張靜一留下了皇太極,也其實有這個意思,這些建奴人……讓他們恢複從前的漁獵生活,他們未必甘願,可讓他們種地和做工,卻似乎也不穩妥。

於是張靜一索性給他們分發了糧食和武器,讓老弱婦孺搬遷至各地,也依舊分發一些土地和牛馬給他們,其餘的精壯,則讓他們對外開拓。

建奴人久在遼東,無論是建奴女真,還是海西女真,早已習慣了這極寒的天氣。

分發他們精良的武器,其實也不擔心他們作亂,畢竟建奴人已經被打怕了,何況他們的家小也都在大後方呢。

開拓了土地,獻上了首級,這土地自然張家占著,可拿下了多大的地,就給他們多少賞金,這形同於是整個八旗,被張靜一雇傭了。

他們打到哪裏,張家再派人駐守在那裏,而後打通一個糧道,勘探附近的資源和地形。

而至於此時的外遼東區域,其實一直都是當初蒙古人鞭撻天下時留下的各個汗國。

比如現在較遼東最近的,便是西伯利亞汗國!這西伯利亞汗國,乃是當初金帳汗國分裂而出,人口不多,隻有二十萬,生產力也極其低下,看上去占據著廣袤的土地,可實際上……卻都是極北苦寒之地。

當然……現在大明依舊還稱其為西伯利亞汗國,可實際上……這裏已被沙皇俄國兼並了,主要的都城,已落入了沙皇之手。

隻有和遼東接壤的地方,為西伯利亞汗國的殘部占據,如今……八旗人如狼似虎一般,開始侵入這廣袤的西伯利亞東南部區域,肅清西伯利亞汗國的殘部,猶如風卷殘雲一般,摧枯拉朽。

其實這也可以理解,八旗打不過東林軍,還打不過你這些西伯利亞汗國的殘黨嗎?

因此,他們無畏地一路攻城略地,而張家也很痛快,青壯們在前頭賣命,後方他們的妻兒父母,賞金一分不拉,在遼東都過上了不錯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