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經綸再不多說了,還能說啥?給他的路就隻有一條!

事實上,推廣紅薯,本就是他的夙願,畢竟他的父親為了栽培這紅薯,花費了一生的心血。

他如今唯一的顧慮,終究還是張靜一這個錦衣衛百戶不太靠譜。

可現在,一把無形的刀架在了他的頭上,大抵是你想吃肉還是想吃刀片。

“學生知道了。”行了個禮,像避瘟神一樣,陳經綸趕緊告辭。

可很明顯,張靜一好不容易找到了人,這麽重大的事,就這麽寄托在了陳經綸的身上,他還是不放心的。

這事兒實在太大了,關係到了萬千人的福祉啊!

於是陳經綸前腳剛走,張靜一便立即招手,叫來了一個書吏,慎重地吩咐道:“找個力士,全天十二個時辰盯著他,想辦法……在福建布政使司長樂縣那邊,也要布置好人手。”

書吏頓然的精神一振:“學生懂了。”

說著,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張靜一恨不得一巴掌拍死這個家夥,深吸一口氣,終究耐著性子解釋道:“不是叫你們動手,是讓你們好生保護陳家人,不要讓陳家人有什麽閃失,這陳經綸就算是掉了一根毛,我便將你身上的毛發一根根的拔出來。”

書吏打了個寒顫,表示自己這一下真的懂了,而後才匆匆而去。

……

此時,天啟皇帝正坐在勤政殿中,雙眉緊皺,顯得頗為苦惱。

眼看著就要過年了,卻依舊不見哪個後妃有身孕。

為此,客氏和魏忠賢都很熱心,他們又提出繼續選秀,多挑一些好‘生養’的女子入宮。

天啟皇帝其實對於客氏和魏忠賢所選的嬪妃都很不滿意,可這宮外的女子,總不能他自己去選吧,而這二人擇人的標準,大多相貌隻是姣好而已。

當然,從私心上,其中為數較多的,還是那些和客氏與魏忠賢有關係的女子。

畢竟一朝天子一朝臣,若是與他們有關的女子能生下皇子,那麽客氏以及魏忠賢的侄子們未來的前途也就可以保障了。

天氣越來越寒冷,可惜西苑裏沒有暖閣,天啟皇帝穿著厚重的裘衣,他招了魏忠賢到殿中來,禁不住道:“張靜一近來為何沒有來見駕?”

關於這一點,其實正合魏忠賢的心意,他非常的不希望張靜一時常來宮。

哪怕皇帝有時起心動念,想召張靜一入宮,他也會說幾句,聽聞張百戶很忙,家事和公務都不少,這樣一來,便打消掉天啟皇帝的念頭。

在魏忠賢看來,隻要再有一些日子,張靜一都不能來見駕,陛下也就漸漸將此人淡忘了。

於是這一次,魏忠賢便如往常一樣道:“聽聞張百戶忙的很。”

“忙?”天啟皇帝顯出不悅的樣子:“就算再忙碌,也缺這一會兒工夫嗎?”

魏忠賢便笑眯眯地道:“奴婢這就不曉得了,張百戶畢竟年輕,正是最貪玩的時候。”

貪玩二字,值得咀嚼。

天啟皇帝奇怪地看了一眼魏忠賢:“你與他不是密友嗎?”

魏忠賢頓時意識到了什麽,連忙道:“是,是,奴婢與……與張百戶……相交莫逆,是忘年之交。”

天啟皇帝便撫案,他顯然意識到,這個忘年交有點不簡單,於是咳嗽一聲:“他那百戶所,現在如何了?”

“這……奴婢說不好。”

“說不好?”天啟皇帝一愣:“怎麽會說不好呢?”

“聽聞那百戶所,明火執仗的向商戶們要錢,凶得不得了。”魏忠賢道:“當然,或許張百戶有什麽自己的想法,就不得而知了。”

要錢?

這一點,倒是很符合張靜一的性子,天啟皇帝非但不怒,反而笑了起來:“就是不知道這百戶所治理得怎麽樣了,他是個有辦法的人。”

“要不……”魏忠賢笑吟吟地道:“想要看看這百戶所如何,其實也不是沒有辦法,要不……奴婢針對這百戶所,也來一場演習,看一看這百戶所的成色如何?”

天啟皇帝一愣,凝視著魏忠賢道:“你想收拾張靜一?”

魏忠賢忙道:“陛下,奴婢冤枉哪,奴婢這不是為了張百戶好嗎?”

天啟皇帝托著下巴,眯著眼,用狐疑不定的目光打量著魏忠賢。

不過魏忠賢的提議,倒是讓他有些動心:“那就搞他一下試試看?”

“嗯,試試。”魏忠賢認真地道:“其實也是試一試他的深淺嘛,找出他百戶所的瑕疵,是為了他好。”

“那你去布置便是。”天啟皇帝淡淡地道:“當然,張卿這百戶新任不久,也不要操之過急,等過了年再說。”

魏忠賢頓時大喜,又看著天啟皇帝道:“陛下,既然是演習,就得有演習的規矩,陛下決不可事先透露了風聲。”

天啟皇帝頷首:“朕知道,朕知道的,朕也想看看張靜一每日腳不沾地的忙碌,到底忙出了什麽。”

於是魏忠賢喜滋滋地道:“陛下真是聖明啊。”

天啟皇帝斜著看他一眼,本想責備幾句,突然又想起什麽:“對了,上一次朕問的盧象升如何了?”

“盧象升……”魏忠賢臉色微微一僵。

陛下又問起了。

這讓魏忠賢突然生出了一些奇怪的感覺,難道他曾經領會錯了陛下的意圖?

天啟皇帝便緩緩道:“張卿在朕麵前提及盧象升是個人才,可以委以重任,這個人……你已打聽了嗎?”

魏忠賢:“……”

見魏忠賢不吭聲,天啟皇帝似乎察覺出了什麽內情:“怎麽啦,這盧象升有問題?”

魏忠賢還能說啥,官都已經罷了。

他隻好尷尬道:“奴婢這幾日確實打聽了一下,不過內閣,還有吏部那兒,對他的印象都極壞,都說此人是個酒囊飯袋,在知府的任上,治理得一塌糊塗。”

“這樣糟糕嗎?”天啟皇帝皺眉起來。

魏忠賢便正色道:“奴婢當然不敢偏聽偏信,所以還尋了都察院以及內閣諸公去詢問了一下,大家都說他的官聲很壞,貪婪無能,難堪重任。”

天啟皇帝隻好點點頭,歎道:“看來是張卿說錯了。”

“他小小年紀,懂個什麽呢?”魏忠賢正色道:“既是錦衣衛百戶,管好自己的事即可,貿然舉薦大臣,稍有不慎,可是要延誤大事的。”

天啟皇帝便淡淡道:“說的有道理,看來張卿確實沒有識人之明。”

魏忠賢頓時眉開眼笑道:“陛下聖明,洞察人心,隻憑一個盧象升,便……”

天啟皇帝搖搖頭:“朕不是因為盧象升而覺得張卿沒有識人之明。”

“啊?”魏忠賢驚異地道:“他還舉薦了其他人?”

天啟皇帝看著魏忠賢,目光突的顯出幾分複雜,道:“他不是一直說魏伴伴是他密友嗎?可他這個密友,看來也不怎麽仗義,可見他的眼是瞎的。”

魏忠賢這個時候開始懷疑人生了。

這陛下到底黑的是誰啊?

好在他早已習慣了天啟皇帝的性子,這個小祖宗曆來嘴巴毒得很,索性隻尷尬一笑,當做沒有聽明白其中的意思。

魏忠賢拜別了天啟皇帝,卻匆匆忙忙地趕到了司禮監,剛進門檻,就立即道:“來人,傳王公公來。”

這王公公,當然是東廠的掌印太監。

隻一會兒功夫,王體乾便上氣不接下氣地急匆匆的趕來。

先是給魏忠賢見了禮。

魏忠賢抿著唇,隻陰惻惻地盯著他,讓王體乾渾身不自在。

“九千歲喚咱來……”

魏忠賢這才開口道:“這裏有一件事,要交你辦……咱們東廠,也得弄一場演習了。”

一聽演習,王體乾已是嚇得麵如土色。

上一次因為演習……至今還讓他記憶猶新呢,差一點就陰溝翻船了。

“演習?”

“對!”魏忠賢斬釘截鐵地道:“針對清平坊百戶所的演習,帶著人馬,突襲百戶所……就像當初這群沒規矩的人一樣,好好的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

王體乾驟然之間,恍然大悟,這時眼裏放光,不由得精神振奮地看向魏忠賢:“九千歲,妙啊,這不正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嗎?”

魏忠賢則是背著手,臉色陰沉地道:“多帶些人手,不,要挑選精兵強將,咱要的是讓陛下知道,這百戶所不堪一擊。至於怎麽動手,動手到幾分,就看你的了。隻有一條……”

說到這裏,魏忠賢頓了頓,隨即用嚴厲的目光盯著王體乾道:“其他人的死活,咱不管,張靜一的命必須得留著,死了,拿你是問。”

王體乾已明白了,於是小雞啄米似地點頭:“是是是,不過……可以卸掉他身上的一些玩意嗎?”

魏忠賢沉吟了一會兒,才道:“都留著吧,讓他受點皮肉之苦就好了,至於怎麽羞辱他,那是你的事。咱就要這天下人看看,什麽是東廠!也要讓人知道,招惹東廠的後果!尤其是……”

魏忠賢用手指磕了磕案牘,表情慎重地強調道:“一定要保住張靜一的**,可不能讓他和咱們一樣,到時候進了宮來,這豈不是搶人飯碗嗎?”

王體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