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靜一想了想又道:“在臣看來,黃公之言,未免有些危言聳聽了。在臣看來,士紳也有好壞良莠之分,縱有許多劣紳去與李自成勾結,可我大明未必沒有心懷天下的士子和讀書人,現在有人大造輿論,說什麽因為新政而逼迫士子與讀書人寧願支持李自成,臣卻對此,不以為然。”

天啟皇帝聽罷點了點頭,覺得頗有道理。

張靜一隨即又道:“眼下的亂象,恰恰是因為新政不夠徹底而導致的。因此,當務之急是繼續推行新政,除此之外,鐵路的建造,也要加速,所以臣以為,如今最需要的是加快融資,將所有的建造,統統鋪開。”

天啟皇帝聽罷,凝視著張靜一道:“張卿莫非又有了辦法?”

張靜一心裏想,之所以要推出股票,本質就是單靠一人之力,或者一人兩人的資金,沒辦法快速的折騰出一條規模宏大的產業鏈出來。

而融資或者說金融的本質,就是快速地推進這個進程。

張靜一道:“臣聽說,現在許多人交割股票,都十分不方便,許多人為了買賣,還需四處打聽是否有買主和賣主,即便是交易,如此巨額的資金,雙方也難有保障。”

“所以臣以為……臣的遼東礦業,反正也準備掛牌發售新股,除此之外,鐵路公司需再興建各處的支線,也需再繼續融資,不妨陛下於鍾鼓樓處,開一個交易股票的地方,如此一來,大家要交易,就都有了一個去處。”

天啟皇帝驚訝地道:“交易股票的地方?”

天啟皇帝認真地想了想,隨即猛地眼前一亮,禁不住道:“這個主意好,這就好像……東市和西市一樣,隻是買賣的不是貨物,而是股票?”

“正是。”張靜一忍不住在心裏給天啟皇帝點個讚,聰明人就是一點就通呀!

於是他接著道:“將來無論是賣主還是買主,至少不必沒頭蒼蠅一般的亂轉,而且價格,也會比之此前更透明一些!除此之外,大量的交易在一個地方完成,這些交易的數據,也可造冊,將來也可備詢,免得這京城像沒頭蒼蠅似的。”

天啟皇帝道:“這個事,就由張卿來辦,得立下一個章程,將規矩立起來之後,這買賣更便利,反而更有利於流通了。”

股票為何有價值。

除了盈利分紅之外,其實它還有一個屬性,那就是一旦自己急用錢的時候,可以立即脫手兌現。

可是在這個時代,想要兌現要走的程序很多,你得找到買主,找到買主之後,你還得跟他談價錢,談完了價錢,你卻還需跟人交易!

這其中有數不清的麻煩,涉及到大量的時間,還有請保人的花費。

這也是為何尋常百姓很難交易小額股票的原因。

可若是建立起了一個隨時兌現的保障機製,那麽這未來的股票市場,可就不好說了。

張靜一道:“臣的想法已經有了,萬事俱備隻欠東風,陛下拭目以待便是。”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

黃立極卻沒走,他支著耳朵,一聲不吭地認真聽著,尤其是當聽到張靜一的遼東礦業即將要發行的時候,心裏不禁一動。

這時,天啟皇帝才留意到了黃立極還在,便道:“黃卿家,這裏沒你的事了。”

“是,是。”黃立極隻好告退而出。

現在的股票市場,確實已到了高位,鐵路公司每股已到了二十七兩紋銀。

這個價格,已經慢慢穩定了,從前的熱潮已經漸漸的散去,畢竟傻子都知道,這樣的高位,雖未必會跌,但是還想暴漲,卻沒有這麽容易。

倒是在此時,手裏有銀子的,已經感覺到礦產和鋼鐵以及紡織還有伐木等行業有利可圖,因而此時瘋狂的尋找機會。

尤其是礦產,是最不容易的,因為鹽鐵專政,地方上的耕地開始劃分,而山林等其他土地,則已落到了朝廷手中,這個時候……就算想要投資挖掘,此時也沒有這麽容易。

因而大家幹的事,隻能是囤積廢鐵和礦石。

隻是……這種效率實在過慢。

倒是不少紡織作坊卻是遍地開花。

隻是張家已取得了紡織的先發優勢,其他人跟風,也不過是喝一口湯罷了。

倒是這些日子,大明報之中一直推波助瀾,說是鐵料緊缺,煤炭也緊缺。

甚至煞有介事的說,將來這鐵隻怕價格要堪比黃金。

至於煤炭,報紙已稱其為‘黑金’了。

如今這大明報,幾乎是士紳和商賈,還有許多頗有產業的人必讀之物。

這等連日來的狂轟濫炸,倒是讓人形成了某種根植在內心深處的印象。

與此同時,又有重磅消息傳出。

鐵路公司將發行新股,為未來的十條支線鐵路進行融資,消息一出,不少人持幣觀望。

當然,在市井之中,更多人流傳的卻是,這新股買了肯定不虧,不過更多人卻不禁生出一個念頭。

如今要造這麽多的鐵路,而且在將來,照著這個趨勢,我萬裏江山,更不知需要多少鐵路運營,那麽它所耗費的鋼材和煤炭會有多少?

現在聽聞,這鐵礦和煤炭,隻可用十五年,天下的煤炭和鋼材便要掘盡,這可是有根據的,有人算過現在的產量,還有現有的一些礦產,十五年已是保守估計了。

這鋼鐵和煤炭,豈不當真要翻天?

也就在此時,遼東礦業的消息開始悄然的傳播。

消息一出,頓時引起了無數人的關注。

想不關注都不成啊。

在大家的印象之中,關內的煤炭可能有不少,可是鐵礦……說實話,從秦漢開始,各地都在發掘鐵礦,絕大多數容易開采的礦石,早就開采的差不多了,至於那些沒有發現的,就算發現出來,隻怕也屬於那種開采成本比較高的那種。

可是遼東不一樣,遼東地廣人稀,許多容易開采的礦產,卻因為人口稀少,再加上常年征戰,根本沒有發掘。

很明顯……這裏是未來提供煤鐵的主要來源。

不隻如此,若是將來鐵路一通,未來的前途可期。

一時之間,萬眾期盼。

卻在此時,股票交易所,終於成立了。

各處都放了公告,數不清的人奔走相告,再加上報紙的推波助瀾,就在這一日,這靠著鍾鼓樓的股票交易所,鑼鼓喧天。

許多人早早就在此等了。

比如劉文昌,劉文昌這些日子一直在新縣呆著,可謂是大開眼界。

那裏的商業的發展已經十分成熟,有了許多的新興行業,例如成衣之類,都是從那裏率先開始發展,而且商賈聚集,劉文昌每日都穿梭在大街小巷,時間久了,便也結交了不少的朋友。

當然,他還是怕丟人,生怕有人知道自己是內閣大學生劉鴻訓的兒子,畢竟……在尋常人看來,像劉家這樣的人去經商,畢竟是可恥的事。

因而他極少將自己的身份告知別人。

在新縣,與他交往最多的人,叫一個叫李沁的商賈。

李沁是關中人,其實當初也是小士紳,因而讀過不少的書。

關中大旱之後,除了大士紳之外,像他這樣家裏有幾百畝地的,其實也迅速的敗落,以至於淒慘到和流民一起來了京城。

不過他能寫會算,很快就在京城立足下來,先是給人做賬房,慢慢攢了一筆銀子,立即敏銳地察覺到了成衣行業勢必火熱。

畢竟原來的百姓,絕大多數都是男耕女織,就算是要做衣衫,也是購置了布匹自己回家找婆娘裁剪,製成新衣。

可京城這邊,到處都在雇工,甚至開始出現了大量的女工之後,這家裏裁剪衣衫的婦人,便越發的少了,因而人們開始傾向於購置成衣。

他先是開了一家成衣鋪子,很快便做的風生水起,隨即自己又開了一個作坊,作坊用於生產和製造,鋪子則用來銷售,生意極為紅火。

現如今,這李沁已成了京城裏有數的幾個成衣行業裏的大商賈之一,身價比起真正的巨賈其實也不算多,卻也有紋銀十萬之巨。

他另一個愛好,便是股票,這玩意太刺激,其實自從鐵路公司發行股票之後,像李沁這樣的商賈,並不局限於買賣股票,他們最大的夢想,便是將自己的買賣也打包變成股票,兜售出去。

今兒一大清早,李沁與劉文昌二人就在此等著了。

二人翹首以盼,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這修葺一新的巨大建築,聽著一旁的人議論紛紛,李沁忍不住對身邊的劉文昌道:“劉賢弟,你說……好端端的,為何要折騰一個交易所?”

劉文昌便道:“想來是為了交易方便吧。”

“交易方便又有什麽用?就算沒有,大家不也一樣交易嗎?”

劉文昌畢竟是讀過書的,而且偶爾也會聽父親說一些治理國家的事,他笑了笑道:“交易便利了,這買股票的人就越多了,買的人越多,資金量就越大,資金越大,這股票不就越值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