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式的火炮為了便於運輸,所以拆解了幾大塊。

畢竟如今東林軍已是鳥槍換炮,當初用的沒良心炮,雖然攜帶方便,威力也是不小,不過……缺點也是極大的。

那便是幾乎沒有多少準頭,射程也是有限,威力再如何……也沒有這種專門的火炮要高。

可這火炮就不同了。

這是真正專業的火炮,經過一次次的改造和改良之後,終於開始大量的裝配進東林軍中。

所謂大炮一響,黃金萬兩。

這絕不是在開玩笑。

因為這玩意,價格昂貴,一門火炮的成本,都在一千七百兩銀子以上,因為工藝複雜,現在的匠人們,造六門,才有一門合格,什麽叫奢侈,這就叫奢侈。

不隻如此,這玩意的炮彈,價格更為昂貴,因為合格的炮彈……也確實不易。

這玩意太貴了。

當然……花的是天啟皇帝的銀子。

這一次出兵,可以用財大氣粗來形容。

這一邊,此時已拿著望遠鏡,開始觀察眼前這一座軍鎮的動靜。

這是一座專門用來屯兵的軍事堡壘,占地不小,所有的防衛設施都是頂級。

從城樓上觀測而言,張靜一已經可以看出,有人源源不斷的在朝這裏增兵。

其實這也可以理解,畢竟合理乃是南京城的門戶,擺明著,這些人在措手不及之後,決心在這裏,和東林軍進行決戰。

天啟皇帝另一邊按著刀過來,道:“怎麽,還不打算進攻打。”

“他們在增兵。”

“增兵便增兵,又有什麽幹係?咱們殺入這裏去再說。”

張靜一深深地看了天啟皇帝一眼:“陛下,咱們還有一日半的軍糧……”

天啟皇帝皺了一下眉頭,托著下巴道:“你的意思是?”

張靜一便道:“此處是軍鎮,陛下與臣等提兵至此,要嘛在南京城裏決戰,要嘛就在此。何不如給他們一些時間,增兵於此,在這裏決戰呢,畢竟這裏沒有太多的百姓,隻要在這裏……聚了這些賊子,而後給他們狠狠一擊,才可徹底打破他們的妄想,如若不然,便是在南京城決戰了,南京城有太多的平民,牽涉太大。”

天啟皇帝忍不住道:“你的意思是,讓他們增兵一日?”

“正是。”張靜一泰然自若地道:“雖然這樣做有些冒險,可是同樣的炮彈,裏頭的賊軍越多,咱們的殺傷力越大,有何不可?臣方才讓一隊人,搜索了附近,襲了幾個士紳人家,搜檢來了一些糧食,實在不成,軍糧還可以再堅持一兩日,現在最重要的是,讓賊軍認為,我們困在這裏,等他們源源不斷地調兵遣將。”

天啟皇帝此時忍不住冷笑道:“這些人四處發布布告,號稱朕乃流寇,責令各處要擊‘朕’,真是可笑。”

張靜一一點也不覺得奇怪,平淡地道:“隻要涉及到了他們的根本利益,那麽指鹿為馬,顛倒黑白,本就是常有的事。這就像陛下所說的那樣,徐階乃一代名臣,可是徐階一輩子又有什麽功績呢?在這些人看來,至大的功績,不過是鬥垮了奸臣而言。可徐階自己呢?徐家有土地數十萬畝,數萬戶淪為他們家的佃戶,為他們耕種土地,江南這裏,人多地少,許多人莫說是水田,便是山裏的旱田,也未必能有一兩畝,便是死了,連個埋人的地方都尋不到,可大家依舊對徐階推崇備至,那麽所謂的鬥垮奸臣,難道不覺得可笑嗎?”

頓了一下,他接著道:“陛下不必擔心,臣以為,到了如今,講道理已經無用了,反正我們也講不贏,既然道理沒辦法講,也沒有勝算,那就拿我們最擅長的東西來,用大炮來說話吧!”

天啟皇帝頷首:“你來布置,朕再去那邊觀測。”

孝陵衛軍鎮在紫金山腳下,扼守咽喉之地,既是前往孝陵的重要通道,也是南京城的門戶之地。

此時……麵對著東林軍這邊,城門緊閉,無數人登上了城樓,開始守城。

而麵對著南京的城門,則有源源不斷的人挑著金銀和糧食,以及各路人馬開始匯聚。

南京乃是天下最重要的重鎮,在這裏的南京兵部,掌握了江南所有的軍馬。

南京那邊,號稱流寇進入了江南,因此開始布防守衛南京,這孝陵衛的軍鎮,就成了重中之重。

此前江南承平,而東林軍一路奔襲,許多重要的關塞幾乎都丟失,說到底,是因為大家都反應不及,處處陷入了被動。

眼下,終於在這裏,南京城這邊才開始有了防備。

為了固守於此,南京兵部突然下文,要求這裏駐守的孝陵衛立即上紫金山,令他們前去固守陵寢。

畢竟孝陵衛是掌握在南京的神宮監宦官的手裏,對南京兵部而言,並不可靠。

調走了孝陵衛,緊接著,便是各路人馬雲集。

短短兩三日時間,竟有兩萬餘人。

而現在……依舊還有源源不斷的人馳援而來。

南京城外圍的軍馬,紛紛來此。

此時,城中可謂是固若金湯了,負責衛戍於此的,乃是新寧伯譚懋勳。

譚懋勳也算是世鎮南京的勳臣之一,此時他奉了南京兵部之命,在此調配人馬。

對於城外的情況,譚懋勳也嚐試著派出斥候,不過但凡是出去的斥候,很快便被對方趕了回來。

這令譚懋勳不免覺得事情有些蹊蹺。

當然,譚懋勳也心知肚明,對方這是精兵,人數很少,在數千以上!

而他們這邊是守城,現在陸續的援軍到達,人數在對方的接近十倍都有可能。

這種情況之下,沒有理由會輸。

隻是對方的真實身份,卻是最令譚懋勳所擔心的,因為他已經隱隱感覺到什麽了。

可偏偏,譚家在江南已有數代,和江南這邊的牽涉和瓜葛實在太深了,眼下除了硬著頭皮,與江南共存亡之外,沒有其他的辦法。

好在他畢竟是將門之後,對於軍事還是頗為精通的,現在各路軍馬聚集於此,首先就是要讓大家各司其職,井然有序。

因此,他見了一個又一個指揮和千戶,又到處巡營,了解糧草以及餉銀的發放情況。

都到了這個時候了,有些人居然還想克扣軍餉,這在譚懋勳看來,簡直就是不知死活了。

朝廷的空餉能吃,南京城諸公拿來犒賞的銀子,你們也敢吃嗎?

這一日下來,他已筋疲力盡。

隻是疲累了一整天,剛剛想要歇下,這時卻聽外頭有人道:“伯爺,一些讀書人求見。”

這譚懋勳聽罷,頓感頭痛,這個時候,一群讀書人來湊什麽熱鬧?

隻是……他心裏明白,在江南這個地方,所謂的讀書人,可不隻是在讀書的人這樣簡單。

於是他定了定神,忙道:“請他們至大堂,我隨後便來。”

譚懋勳倒也不耽誤,隨即便動身,徐步來到大堂,便見十幾個讀書人綸巾儒衫,一個個精神奕奕地在等著了。

譚懋勳還未落座,為首的一人便道:“區區王時敏,見過伯爺。”

譚懋勳一聽,卻忙是側身,而後回禮:“可是太倉的王相公嗎?”

王時敏笑了笑道:“正是。”

譚懋勳頓時便覺得自己矮了一截。

這位王時敏,絕不是簡單的讀書人,此人乃是從前的內閣大學士王錫爵之孫,翰林編修王衡之子,係出高門,在這江南……也很有文名。

此前,他還做過官,不過做了沒幾年便厭倦了,反正有的是土地和錢財,在蘇州太倉那裏,王家被稱之為王半城也不為過。

麵對這樣的人,譚懋勳當然矮了半截。

王時敏如此,其他的讀書人,隻怕身份也不低。

於是譚懋勳便一一和他們見禮。

譚懋勳這才道:“不知諸位來此,有何見教。”

王時敏雖是年過四旬,不過渾身上下,卻頗有貴氣,說話不緊不慢:“我等聽聞賊軍至此,特來助戰,這些賊子,個個窮凶極惡,我等倒也略知一些軍事,願投效於此,為保我江南萬萬百姓,為將軍出謀獻策。”

不怕讀書人沒辦法,就怕他們什麽都懂。

譚懋勳一聽,心就沉到了穀底,就你們這些平日裏吟詩作賦的家夥?也來出謀劃策?

當然,這些人身份不一般,個個都是江南頂級的士紳,祖上都曾身居高位,這絕不是譚懋勳這樣一個伯爵可以招惹得起的。

譚懋勳便笑了笑道:“我這裏正缺人手,沒想到諸位竟毛遂自薦,好,太好了。”

這王時敏大喜,立即道:“譚將軍,我等的軍力,乃是那城外賊子的十倍,為何不立即出擊呢?”

譚懋勳:“……”

譚懋勳忙道:“我奉命固守於此,而且各路大軍匯聚,此時對各路軍馬尚還沒有摸透底細,不能做到知己知彼,所以不好輕易出兵。”

王時敏笑著道:“諸葛亮六出祁山,正應了漢賊不兩立,王業不偏安這句話,我等雖無諸葛之才,今番至此,豈可坐困愁城?”

譚懋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