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門房死也不肯收銀子,隨即將後門大開,又有些不放心,再三指路。

當下,一隊錦衣衛火速地湧入了孔府。

這劉文秀乃是關中貧苦出身,其實當初也在士紳人家裏做過短工,自然最是清楚,這些士紳人家是怎麽對付像他們這般的人。

許多戲曲裏,總是不免在主子邊上,安排幾個忠奴。

可實際上……除了極少數之外,劉文秀卻最是清楚怎麽回事。

似孔府這樣的人家裏,人是分三六九等的。

這曲阜有大量的孔家子弟。

可是嫡係卻是極少數。

絕大多數人,如這門房,論起來,一百多年前,和孔衍植也是一家,可是祖先因為是庶出,而後……家境越來越慘,到了他這一輩,其實已成了孔府嫡係的奴仆罷了。

而這等老爺,壓根就不可能將仆從當人看的,更多隻是一個器物,這孔府內外的孔家人,絕大多數,真如牛馬一般。

這裏其本質,就是一個大宗族社會。

猶如南方許多的村落一般,一家一姓,可大家雖是源自於一個祖宗。

可這人也分三六九等。

真論起來,魯迅先生筆下阿Q正傳中的趙老爺和阿Q,本質上也是一個祖先出身,阿Q也是姓趙。

而宗法是極殘酷的,比之國法還要暴力,宗族之中,多為孔府嫡係的佃奴,若是在其他地方,地主雇傭了佃戶,尚且還可討價還價,這佃戶還可爭取一些利益。畢竟彼此是租賃的關係。

可在這大宗族之中,就完全不同了。

有宗法在,你不從,打死你,你又能去哪裏告官?

在這裏,孔府嫡係就是皇帝,某種程度來說,比皇帝還厲害,他們不但掌握著國家的律法,還操控著禮法和宗法,想要誰死就誰死,完全都是看自己的心情。

若是其他的錦衣衛,來了這裏,或許隻是刺探消息,想辦法接近孔府的嫡係上層,或者是……與本地的官吏打交道。

而劉文秀這樣出身的人,卻是反其道而行,早將這曲阜孔家人的淒慘情況摸了個底朝天,他從這些孔家旁係人入手,便迅速地將曲阜的情況,摸了個一清二楚。

此時……一行人殺進去。

劉文秀當先,帶著十數人。

其餘之人,火速散開。

一隊人率先趕往百戶廳。

整個孔府,儼然一個小朝廷,除了其他司樂廳,典籍廳、知印廳、掌書廳之外……其中最重要的目標就是百戶廳。

這裏駐著一個武官,名為百戶,實則因為倭寇滋事之後,嘉靖皇帝為了防止倭寇在山東一帶登陸,襲擊曲阜,別到時候鬧出一個孔家人被倭寇劫去的笑話,因而加強這裏的衛戍。

故而,這百戶廳百戶實際上掌管著七百多人馬,駐地就是孔府前堂的百戶廳裏。

這一隊人,在小隊官的帶領之下,幾乎是疾奔至百戶廳,門前,幾個睡眼惺忪的門丁按著刀守衛。

一見有人來,立即要大呼。

這小隊官便低聲喝道:“殺!”

十幾個校尉,早已鏗鏘拔刀,一窩蜂衝上去,便是亂砍。

可憐這幾個門丁,還未反應,便被砍翻。

隨後,一隊人呼啦啦地進入了百戶廳的廨舍。

在這裏……當值的百戶必須在此值守,睡在後頭的廂房裏。

而根據打探,這百戶今夜沒有出府,於是……一個炸藥包直接點燃。

這一隊人甚至沒有衝進去,而是讓人直接猛地撞開窗。

而後,將炸藥包直接丟進去。

裏頭的人似被驚醒,口裏叫罵起來:“是誰這樣大膽,竟敢吵老子睡覺。這丟的是什麽,仔細剝了你的皮。”

“趙二,趙二……趙二人呢?”

不過,對於裏頭的百戶而言,這顯然隻是一個插曲。

雖然覺得事有蹊蹺,不過剛剛從夢中醒來,依舊還是頭腦不清楚。

隻是……接下來……

轟隆一聲。

一團火焰直接從屋頂飛出。

這屋頂幾乎要掀開。

而後……裏頭大火自門窗裏噴出。

裏頭的人……瞬間死了個幹淨。

隻是……這一聲爆炸,迅速地驚動了整個孔府。

守衛孔府的兵丁火速往爆炸的方向趕來。

隻是……這一窩蜂的人,迎麵便見幾個飛魚服的人,按著腰間的刀柄直直朝他們走來。

這些兵丁口裏呼喝,卻已是膽怯。

為首的小隊官厲聲道:“大膽,你們這是要作亂嗎?奉錦衣衛新縣千戶所令:搜抄孔府,任何人不得阻攔,膽敢有阻攔者,立殺無赦。你們的百戶孔申建已死,誰若是想要頑抗從逆,那就來試一試!所有人放下武器,蹲下,不得言語,不得亂動。”

一聽百戶死了。

又見是錦衣衛。

群龍無首。

何況方才的爆炸,實在過於駭人,這些兵丁便已是毛骨悚然。

於是個個丟棄了武器,惶恐不安地靠著牆根蹲下。

“讓兩個人守在此,其餘之人,順此地搜抄。隨我來!”

“喏!”

……

這邊解除了所有孔府兵丁的武裝。

另一邊,劉文秀卻已帶一隊人,疾步奔著前上房去。

這孔府的規模實在太大了,有大門、二門,屏門、重光門、大堂、二堂、三堂,前堂樓、後堂樓,還有許多花園。數百個房間裏,嫡係和嫡係的女眷,則在前上房居住。

這裏……現在已亂做了一團。

聽到了爆炸之後,誰也不知發生了什麽事。

孔家少爺孔興燮此時才二十多歲,被驚醒後,便立馬帶著幾個親信的家奴,匆匆要出來。

於是,一下子和劉文秀撞了個正著。

這孔興燮是何等人,立即大怒道:“爾等何人,竟敢闖我孔家內宅!”

劉文秀抿唇不語,卻是飛快地抬起了腿,隨即飛起一腳,直接踹中了他的肚子。

孔興燮悶哼一聲,整個人幾乎要飛出,喉頭一甜,頓時吐出了一口血。

他身後的幾個私奴,早已嚇得釘在了地上,紋絲不動。

劉文秀不驚不慌地揚起了手中的一幅畫像,點著孔興燮便道:“就是他了,拿下!”

孔興燮吃痛地捂著肚子,方才還囂張得不可一世,現在卻慌了,忙道:“我何罪?”

劉文秀麵無表情地道:“倒行逆施,不尊孔聖!”

孔興燮:“……”

早有幾個人上前按住了他,他自是不可能乖乖被擒,於是不停地掙紮,口裏大喊著:“快,去喊人……家裏進賊了……”

其中一個家奴,顯然是孔興燮的貼身仆從,此時條件反射地似乎想要護主。

劉文秀卻已上前,直接拔刀,揮刀一砍。

這刀乃是精鋼打製,吹毛斷發,隻一道驚鴻,隨即……這奴仆便人頭落地,鮮血噴濺。

濃重的血腥味一下子蔓延開來,劉文秀卻是眉也不皺一下,幹脆利落地收了刀,而後道:“再有人學他,統統都死,一個都不留。”

剩餘的幾個仆從都煞白了臉,個個驚懼到了極點,立即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大氣不敢出了。

孔興燮悲哀地道:“爾等賊子……賊子……若是我父親知道……”

不等他說下去,劉文秀便冷冷地盯著他道:“你父親?你父親隻會恨自己為何活在這個世上,你以為你父親在京城裏享清福嗎?”

孔興燮大為震撼,便驚懼地道:“不……不可能的,我們是聖人後裔……”

劉文秀隻冷笑:“孔聖人是何等聰慧之人,怎麽會有你這麽愚蠢的子孫?到了如今死到臨頭,還不自知,我看你必定不是聖人血脈,一定是主婦私通了家奴所產的孽種,來人,拿下,若是敢不老實,打到他老實為止,其餘人都隨我來。”

偌大的孔府。

在控製住了百戶廳和前上房之後。

整個孔府便已徹底地落在了劉文秀的手裏了。

他先是一一驗明了孔家嫡係三十七人的身份。

確定這三十七人統統歸案。

而後,便立即召孔府的許多管事來。

除此之外,又請了不少底層的賬房以及庫吏,這些人平日裏哪裏和孔府嫡係有什麽主奴之情,在往日,人家是正眼都不多看一眼的,出了差錯便是往死裏責罰,賣了力氣也絕不會有什麽獎勵。

很快,這些人便立即興高采烈地引著劉文秀至孔府三堂。

這三堂也叫退廳,是衍聖公接見四品以上官員的地方,也是他們處理家族內部糾紛和處罰府仆役的場所。此院的東西配房各有一進院落,東為冊房掌管公府的地畝冊契,內為司房掌管公府的總務和財務;西為書房,為公府的文書檔案室。

也就是說,這裏幾乎是孔家的內庫。

這一個個的庫房,擺在所有人的麵前,其中一個司庫的小吏興衝衝地打開了一個庫房的門鎖。

劉文秀帶人進去。

驟然之間……

劉文秀眼花繚亂,他也算是見多識廣,可是見這滿屋的金銀,還是覺得震撼。

“隻這一處銀庫?”

“還有七八處,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庫房,是陳設書畫的,也有珠寶的,還有……”庫吏如數家珍:“隔壁還有賬房,賬目都是一清二楚的,一看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