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皇帝一聽亂黨二字,臉色已是驟變。

當然,也露出了振奮之色。

這些日子,大量的金銀入庫,天啟皇帝的手頭是越來越寬裕了。

可當得知還有七家人的財富不知藏匿在何處,天啟皇帝是魂牽夢繞。

且不說殺子之仇,單說這樣一筆比天還大的財富,天啟皇帝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將意味著什麽。

這就意味著,他可以真正不受人掣肘,隨心所欲。

有錢真的可以為所欲為。

天啟皇帝對張靜一可以說是天然的信任,況且既然張靜一指定是劉鴻訓,就必然有所依據。

此時,天啟皇帝冷冷地瞪著劉鴻訓道:“劉鴻訓,你不肯承認是嗎?”

劉鴻訓道:“臣無罪,這是張靜一無端的汙蔑,臣與張靜一,曆來不和睦,這一點,陛下是知道的……”

他依舊抵賴。

任何人碰到這種事,不抵賴才有鬼了。

其他大臣也是心驚肉跳,一時分不清對錯,於是內閣大學士黃立極道:“陛下,新縣侯,既然說劉公勾結了亂黨,不知……可有什麽證據?”

張靜一便自信滿滿地道:“證據當然有,劉鴻訓,你可敢在禦前對峙嗎?”

劉鴻訓依舊鎮定地道:“敢,當然敢。”

於是張靜一看向天啟皇帝道:“請陛下恩準,令臣讓亂黨曾二河來見。”

天啟皇帝現在隻想知道真相,此時哪裏不肯答應?忙點頭道:“準了,將此人給朕押上來。”

於是很快有宦官去了傳旨。

這殿中卻是變得極尷尬起來,大臣們各懷心思,這劉鴻訓乃是禮部尚書,不是尋常人,這樣的人若是都和亂黨勾結,這將是多震撼的事啊!

等了許久,那曾二河才被押送了來。

眾人一看曾二河,驟然大驚失色。

這人實在太慘不忍睹了,瞎了一隻眼睛,滿臉都是觸目驚心的疤痕,臉上沒有完整的皮膚,耳朵缺了一邊,嘴唇翻起。

他被押至殿中,隨即戰戰兢兢地拜下。

天啟皇帝打量他,而後道:“這是何人?”

“陛下,那日在菜戶街,就是此人與臣接頭,臣當即讓人將他拿下了。”

天啟皇帝想到牽涉到了自己的兒子,勃然大怒,恨恨地道:“說罷。”

曾二河已嚇得魂不附體,人就是如此,一開始很硬氣,等到最後突破了他的心理防線,他便格外的恐懼和膽顫。

張靜一則道:“曾二河,你認識此人嗎?”

張靜一隨手,卻是點了一下黃立極。

黃立極臉都綠了。

那曾二河看了看,搖搖頭道:“不認得。”

張靜一又指一指兵部尚書崔呈秀:“這人,你認得嗎?”

崔呈秀露出了開心的樣子,居然覺得很有趣,忍不住還和曾二河擠了擠眉。

曾二河搖頭:“不認得。”

張靜一道:“在這裏,你認得誰?”

曾二河在群臣之中逡巡了一下,最後目光落在了劉鴻訓的身上:“我認得他。”

張靜一不露聲色:“他是誰?”

“劉鴻訓。”

此言一出,許多人有些繃不住了。

劉鴻訓立即道:“我不認得他。”

“這就奇怪了。”張靜一臉色凝重:“你不認得他,可他卻認得你,為何這人,別人都不認得,偏偏就認得你?”

“曾二河,你說,你怎麽會認得他的?”

曾二河道:“他召我到了一處宅邸,親自授意我,說是要將田生蘭接回來,接回來就會有大功。”

“胡說。”劉鴻訓怒不可遏的樣子:“你胡說。”

“是什麽時候召你去的?”

曾二河想了想到:“十月初九,夜裏亥時三刻。”

亥時三刻,大致是在晚上的九點到十點左右。

張靜一隨即看向劉鴻訓:“劉鴻訓,亥時三刻,你在哪裏?”

“在府上。”

“誰可以證明。”

“許多人可以證明。”

“說一個看看。”

“我兒,還有我的妻子。”

“除了你府裏的其他人呢?”

劉鴻訓道:“我在府上看書,沒有其他人。”

這時曾二河便道:“不是在書齋,是在一處小廳裏,我記得清清楚楚的,小廳裏還有一幅畫,畫上是馬。”

張靜一便看向劉鴻訓:“你家小廳是這樣的嗎?你不要抵賴,我現在就可以讓人去查看。”

劉鴻訓臉色更是慘然了,一聲不吭起來。

很明顯,曾二河說對了。

“所以是劉鴻訓指使你去接應田生蘭的,是嗎?”

曾二河點頭道:“是。”

劉鴻訓不甘心地道:“胡說,這是一派胡言,我若真是亂黨,怎麽會與他相見?這是冤枉我。”

曾二河道:“你自己說,這一次的差事,絕對的安全,說我事情辦成後,就立即趕去天津衛,而後在天津衛的碼頭上,會有人接應。到時讓我帶著田生蘭可以遠走高飛,將來到了關外,朝廷鞭長莫及,想怎麽快活便怎麽快活。”

劉鴻訓:“……”

曾二河接著道:“這麽大的事,你若是不親自授意,我如何敢做?是你自己信誓旦旦的說,就算是被朝廷知道我的行蹤,也不怕,說是太子在你的手裏,錦衣衛投鼠忌器,定然不敢拿我怎麽樣。我當時也吃了定心丸,誰曉得……居然……”

劉鴻訓一臉慘然。

不過這個理由是說的過去的。

曾二河反正是個工具,而且隻要太子在手,就算他再如何十惡不赦,也可以大搖大擺的帶著田生蘭離開。

既然如此,那麽就算是見一見他,也不擔心將來露出什麽馬腳。

見過之後,還可以讓曾二河增加一些信心,差事也能辦的順利一些。

天啟皇帝怒不可遏,此時終是忍不住了:“劉鴻訓,你還要怎麽說!”

“陛下……”劉鴻訓沉痛地叩首,而後道:“臣是冤枉的啊。”

“冤枉,他為何隻冤枉你?”

“陛下……”張靜一在此時道:“臣……除了這曾二河之外,還有一個禮部的主事,此人姓陳,他昨日也來密報,說是劉鴻訓在禮部期間,管理的乃是僧牒的事務,給那大若寺,提供過不少的方便。”

話說到了這個份上,劉鴻訓已是無從抵賴了。

劉鴻訓卻依舊死鴨子嘴硬:“這是汙蔑,陛下……這是張靜一栽贓陷害,是要構陷臣,他早將臣視作眼中釘,陛下……切切不可相信張靜一啊,張靜一狼子野心,禍亂天下者,必是此人。”

天啟皇帝卻是氣得胸膛起伏。

隨手抄起了案牘上的硯台,奔著那劉鴻訓便砸過去。

劉鴻訓頓時被砸的頭破血流,於是捂著腦袋,發出殺豬一樣的嚎叫。

“畜生!”天啟皇帝氣惱不已地道:“到了現在,還執迷不悟?朕待你不薄,你這樣的廢物,朕尚且還讓你位列尚書之位,你竟還想綁了朕的兒子!你到底收受了多少的好處?平日裏的大道理,原來不過是你蠅營狗苟的遮羞布。到了如今,居然還要死不悔改。拿下去,給朕審,審出一個結果,此人肯定還有同黨,朕要連根拔起,一個不留。還要抄他的家,看看他家到底藏了多少金銀,他究竟收受了多少的贓物。”

幾個禁衛已是進來,拖著劉鴻訓便走。

殿中群臣,一個個嚇得大氣不敢出。

說實話,他們萬萬料不到劉鴻訓居然會膽大到這樣的地步。

而劉鴻訓依舊還在哀嚎,捂著腦袋,此時破口大罵:“昏君,奸賊……昏君……奸賊……”

天啟皇帝更是氣的不輕,而後死死的盯著曾二河,曾二河如驚弓之鳥,嚇得叩首不敢隨意張望。

天啟皇帝手指著曾二河道:“這個人,就是當初去接應田生蘭的?”

“正是。”

天啟皇帝道:“查明之後,淩遲處死。”

這淩遲二字,幾乎已成了天啟皇帝的口頭禪。

而這曾二河聽到這幾個字,已是兩眼一黑,直接嚇得昏厥了過去。

天啟皇帝餘怒未消,氣咻咻地道:“朕是萬萬料不到,他們的黨羽,居然是劉鴻訓!可見事情已經到了什麽可怕的地步,可是這朝中,難道隻有一個劉鴻訓通賊嗎?朕看絕不隻如此,那些賊子……不知拉了多少人下水,劉鴻訓也不過是冰山一角而已。事到如今,已經不能姑息了,廠衛一定要加緊的繼續拿賊,一個都不要放過。”

張靜一便道:“陛下,臣這就審問劉鴻訓,劉鴻訓乃是禮部尚書,一定是亂黨中的重要人物,他能掌握的訊息,一定非同小可。”

天啟皇帝點頭,此時臉色終於緩和了一些,而後對張靜一露出了欣慰之色,道:“多虧了卿家,如若不然……後果隻怕不堪設想。”

天啟皇帝的這番話,絕不是空穴來風。

八大奸商一案,十分重大。

要知道,曆史上這些奸商源源不斷的給建奴人送去大量的物資,可是天啟皇帝和崇禎皇帝在位的時候,居然對此一無所知。

這麽大張旗鼓地送出這麽多的資源,沿途經過這麽多的關卡,甚至還要穿過整個遼東,可是……居然一個奏報都沒有。

直到建奴人入關,多爾袞宴請這八大奸商,表彰他們做出的貢獻,並且敕命他們為八大皇商,人們才知道,世上有這些人。

由此可見,這些人並不是藏得深,而是這大明朝野上上下下,早就爛透了,隻要有利可圖,多少人對這樣的事會視而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