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靜一隨即道:“除此之外,這個人所提到的軍馬,這軍馬又是什麽軍馬?陛下,現如今,隻怕必須得指望廠衛了。”

天啟皇帝依舊覺得有些後怕。

畢竟差一點,他就絕後了。

此時道:“這些人一日不除,宮中一日不寧,這紫禁城上上下下數萬人,這麽多的人……他們隻要收買一個兩個,朕便沒有安全可言了。這樣的事,不能再發生一次。”

說罷,他立馬把視線落在魏忠賢的身上,道:“魏伴伴……”

魏忠賢感激地看了張靜一一眼。

其實若不是張靜一找回了太子,同時證明了太子還在宮中,隻怕他魏忠賢的罪責不小。

畢竟,此前他已在紫禁城布防,號稱一隻蒼蠅都飛不出,若是太子當真是疑似帶出了宮,他還能有好日子過嗎?

何況太子若是找不回來,他魏忠賢的好日子隻怕真不能長久了。

現在陛下對於天下事務的處理方式已經越來越激進。

激進的原因是,這天下早就糜爛了,不下猛藥是不成的。

這些激進手段的貫徹實施者,就是他魏忠賢。

當然,隻要陛下還在,他就不擔心。

長生殿下乃是陛下的親子,將來隻要好好培養,能夠認同他的父皇,也不必擔心他魏忠賢的後路了,總還能讓自己頤養天年,將來老了,也能全身而退。

可若是將來克繼大統的不是皇帝的親兒子,顯然就不一樣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何況是他這樣曾經位高權重的廠臣,那是必死無疑的。

無論從情感上還是利益上,魏忠賢都對長生殿下能找回樂見其成。

現在他心情很不錯,一下子舒坦了,這兩日的陰霾會精神緊繃,自然而然也一掃而空。

當天啟皇帝喚他。

魏忠賢立即就道:“奴婢在。”

天啟皇帝道:“要派親信之人,隨時在太子的身邊看守,再不容有失了。”

“陛下放心,此前是奴婢的疏失,這一次,一定將功補過。”魏忠賢信誓旦旦地道:“宮中……奴婢隻怕也要梳理一遍,將一些平日裏有過失的,或者平日裏愛抱怨的,統統打發去給祖宗們守陵,陛下意下如何?”

“嗯。”天啟皇帝道:“這些交給你辦。”

天啟皇帝想了想,又道:“現在說來,豈不是線索便算是斷了?這劉能,顯然該答的也答了,而那禦醫已死……現在線索統統沒了……”

張靜一眼裏泛著精光,搖頭道:“還沒有斷,臣這裏,還有一個線索。”

天啟皇帝一愣,凝視著張靜一:“還有線索?”

“是。”張靜一道:“臣會盡快查出事情的原委,一定要將這幕後的主使繩之於法!臣前些日子,派了皇太極幾個,前往遼東,表麵上是和建奴人議和,其實既是試探建奴人的虛實,同時也是借此機會,故意敲山震虎。”

“那些商賈,隻怕已經在關外待不下去了,就算建奴人和蒙古人願意讓他們繼續待下去,陛下……認為……他們還敢待嗎?”

天啟皇帝沉吟,似乎也開始受到了啟發。

魏忠賢頓時眉開眼笑:“妙啊,實在是妙!這群商賈,最是狡詐,此等狡詐之人,恰恰又是最多疑的,隻要他們知道皇太極去了遼東,聽聞可能談及議和和互市之事,他們勢必心中大亂。”

“這一招,是專門對付聰明人,若是蠢人,當然是該吃吃該喝喝。偏偏這些人,卻個個都是取巧之徒,他們一定日夜不安,總覺得,隨時建奴人與蒙古人都可能出賣他們。不隻如此,他們更擔心,一旦議和和互市成功,建奴人與蒙古人覺得他們已經沒有了利用的價值,直接對他們動手。”

魏忠賢笑著繼續道:“畢竟,他們和建奴人、蒙古人隻是做買賣罷了,彼此之間,不過是互相利用,此時……隻怕他們已是五內俱焚,想到族人們都隨他們在關外之地,凶險無比,在那裏又舉目無親,這等於是將自己闔族上下的性命,統統交給了他們本就不放心的人手裏。”

魏忠賢搖頭晃腦地接著道:“與其在那裏坐以待斃,若是咱的話,咱寧願入關,拚死一搏。”

這是實話,因為魏忠賢也是聰明人。

張靜一的所謂議和以及互市能不能成功,其實一開始就沒指望。可如果你是那些商人,會怎樣想呢?

一旦懷疑的種子種下,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商人們是不敢冒險繼續待下去的。更不放心,將自己全族人的性命,交給那些建奴人和蒙古人。

再者說了,他們的財富,絕大多數都還在關內呢,他們能永遠不回關內?

他們遲早是要回來,而且隻怕思鄉的情緒,早已發作了。

魏忠賢精神一振:“他們要狗急跳牆,倒也要小心提防,畢竟不少人都是他們的同黨,平日裏給了不知多少人好處,雖說大難臨頭各自飛,可是……這些人都怕事情敗露,自是會盡力掩護他們。”

“隻是他們會從哪一處關隘入關呢?入關之後,又會偽裝什麽身份,最後會在哪裏落腳呢?陛下,奴婢想辦法,廣置耳目在各處隘口,或許能有一些線索。”

天啟皇帝也點點頭,振奮道:“如此甚好,若是能拿下他們,得到他們的財富,隻怕這輩子,銀子也花不完了。”

一提到銀子,天啟皇帝立即眉飛色舞。

好像一時忘了,自己的兒子剛剛才走失。

整個人的精神氣,全然不同了。

張靜一心裏卻想:一輩子花不完?陛下,銀子這玩意,就沒有花不完的,等你真正有了更多銀子就知道了。

此時,天啟皇帝道:“張卿,你的章程還沒有擬來嗎?”

噢,對啦,章程……

經天啟皇帝提醒,張靜一連忙掏出了一份關於東林軍校擴建的章程,送至天啟皇帝的麵前。

天啟皇帝隨即接過,隻草草看了看,便道:“每年花費幾何,朕懶得看了,你直接告訴朕。”

張靜一道:“因為是免費招人入學,提供夥食,甚至每月給予一些生活費用,再加上其他的開銷,隻怕一年下來,需紋銀一百二十萬兩,就這……還不包括一些特殊的花費,所以臣以為,隻怕會在一百八十萬兩紋銀上下。”

“這麽多!”天啟皇帝嚇了一跳,隨即問:“需要擴招多少人呢?”

“眼下是四千,三個教導隊,全部編為千人的規模,再加一個土木教導隊,也是千人。當然,這些費用,其實也不全是開銷,其中涉及到了一些特別的開支費用,比如……采購一些新武器,新武器的采購,價格往往高許多。還有……”

這一百二十萬兩紋銀,幾乎可以將半個遼東的軍馬養起來了。

雖是有些吃驚,可天啟皇帝卻是滿不在乎地道:“好,準啦。”

於是將章程直接塞還張靜一,隨即就道:“記著,朕要人才,要許多的人才,雖然朕現在還是有些拮據,可是再窮……你去告訴他們,就算朕的百官都餓死了,朕也絕不少生員們一文錢的開支。”

張靜一沒想到天啟皇帝答應得這麽痛快,在擬定章程的時候,他還怕會嚇著天啟皇帝,好幾次想要縮水一點編製和開支呢。

天啟皇帝的豪爽令張靜一大大的鬆了口氣。

張靜一立即道:“臣知道了,回去就和他們說。”

天啟皇帝呼了口氣道:“東林軍校,已經關係到了未來的新政,也關係到了江山社稷,不可不慎,你要仔細了。”

張靜一慎重地應下,而後道:“時候不早了,那麽臣便告辭了。這幾日,若是找到了線索,再來稟告。”

魏忠賢這時道:“陛下,奴婢送一送張老弟。”

天啟皇帝點點頭,不覺得有什麽於理不合的。

於是張靜一和魏忠賢一道走出大內,等出了大內之後,魏忠賢才笑嘻嘻地道:“這一次,可真是解了燃眉之急啊,有時候真是羨慕張老弟,手底下,這麽多的精兵強將。”

張靜一也微微笑道:“魏哥不要這樣說,你手底下,又有十狗,又有十豹,不知多少能人呢。”

魏忠賢搖搖頭:“這不同,你的人,是你一路栽培起來的,他們與你休戚與共。咱是個閹人,一個閹人……能栽培什麽人呢?不過是海納百川,將一群趨炎附勢的,或是想借著攀附咱,好教自己能一展抱負的人聚在一起,這些人啊……看上去個個位極人臣,本事是有的,可這本事到底是用在哪裏,咱就不知道了。”

魏忠賢又笑了笑道:“若以個人的能力而論,咱下頭這些人,個個都是人精,你底下那些人,是決計比不過的,可真要說辦事……哎……就比如說,那個田爾耕吧……他就越來越令咱失望了。”

張靜一聽罷,頓時便明白了什麽。

魏忠賢這是在和他討論關於田爾耕的事。

問題在於,魏忠賢為何要和他提及這個人呢?

莫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