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皇帝頓生疑竇起來。

欽賜的麒麟衣,給誰穿來著?

不過天啟皇帝擺擺手:“你先把事辦好。”

“是。”

片刻之後,天啟皇帝便一切都明白了。

穿著麒麟衣的人,乃是武長春。

武長春先到張靜一這邊來,戰戰兢兢地給天啟皇帝和張靜一行了個禮。

天啟皇帝何其聰明,一下子就知道了張靜一的主意。

張靜一這是讓武長春去審問,而讓他穿著麒麟衣,其實也不過是給那李永芳一個盼頭。

你看,武長春這樣的大漢奸,尚且可以穿著麒麟衣來,說不準,他李永芳也有活下去的希望呢。

畢竟對於李永芳而言,橫豎自己都要死的,有些事,為何要交代?

可有了希望,就顯然不一樣了。

天啟皇帝一揮手道:“去吧。”

武長春戰戰兢兢,而後匆匆地到了隔壁的囚室。

他見了李永芳,一開始顯得有些膽怯,畢竟……這是他的嶽丈。

當然,在生死麵前,哪裏有什麽翁婿之情?

武長春定了定神,笑了笑道:“泰山大人,許久不見,一向可好?”

李永芳本是半眯著眼睛,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此時一見到武長春,頓時激動起來,立即道:“是你?”

武長春笑道:“自然是小婿,我一直擔心泰山大人旅途勞頓,所以趕緊的來了。”

李永芳一下子就什麽都明白了,冷著臉道:“老夫其實早猜著是你了,可一想到你的妻兒都在遼東,卻也未必敢做這樣的事,所以……才一直疑慮不定,但萬萬沒有想到你……”

武長春依舊保持著笑容,道:“我的妻子是你的女兒,而我兒女,也是泰山大人的女兒生出來的,說實話……我為了榮華富貴,都可以給建奴人為奴了,這世上,還有什麽是我割舍不掉的東西嗎?我今日即便為了性命,丟棄了妻兒,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建奴人想殺便殺了。”

他的話,說的很平靜。

此等三觀,讓另一邊的天啟皇帝和張靜一都禁不住倒吸冷氣。

其餘臣子,紛紛垂頭不言,也都忍不住心底冒著寒意。

李永芳似乎自嘲地大笑道:“哈哈……老夫……老夫沒有看錯人。”

天啟皇帝:“……”

張靜一:“……”

不得不說,這李永芳和武長春也算是棋逢對手了。

可話又說回來,仔細想一想,若是李永芳不知道武長春有多無恥,當初又怎麽肯將女兒嫁給他?

倘若武長春但凡有一點正義感,他李永芳隻怕還舍不得女兒嫁呢!畢竟……誰曉得武長春會不會暗中勾結明軍,要為王先驅。

武長春笑道:“泰山大人過獎。”

李永芳深吸一口氣,才又道:“你現在在大明,是何官職?”

“已是錦衣衛千戶了。”武長春糊弄人的本事,卻也是一套一套的。

他好像是真的一般,擺出了官架子的樣子。

李永芳冷冷道:“出賣了老夫,才得一個千戶?”

武長春道:“雖是官職卑微了一些,可好歹……還有用,有了用處,將來少不得會有一番前程的,將來再娶一房媳婦,自然又可生許多兒女。所謂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不就是這個道理嗎?泰山大人,這個道理,還是你從前教我的呢。”

李永芳:“……”

武長春又道:“我在這裏,現在隻給清平伯當差,清平伯為人豪爽,又深得皇帝陛下信任,將來的前途,自是不可限量……”

……

張靜一忍不住看一眼天啟皇帝,眼裏寫滿了無辜:陛下,你別聽他瞎說,我可沒給他吹過這個。

天啟皇帝卻沒心思去理這個,依舊專心致誌地側耳傾聽隔壁的對話。

……

李永芳這時冷冷地道:“你說了這麽多,還是開門見山吧。”

武長春便道:“那我就開門見山了,泰山大人自己犯的過錯,想來也就不必小婿多說了吧,今日既然已將泰山大人抓來了這裏,泰山大人還想逃嗎?如今……到了這個份上,說句實在話,這刑具,其實早就給泰山大人準備好了的。這廠衛的滋味,可能泰山大人還沒有嚐試過,不過我可以保證,泰山大人到時一定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而且……泰山大人放心,很快朝廷,還有咱們了不起的清平伯……”

……

張靜一繼續眨眼,依舊顯得自己很無辜。

天啟皇帝看都不看他一眼。

……

“清平伯已準備好了散播消息,很快建奴那邊,便會得知泰山大人已經降了我大明,而且……已將建奴人的底細,統統都抖落了出來,所以……用不了多久,這建奴人便要盡誅泰山大人的滿門了。我就實話說了吧,泰山大人,你我是近親,我們翁婿二人,不久之後都要全家死光光,從此之後,你我便隻能相依為命啦。”

李永芳暴怒,額上青筋曝出來,破口大罵道:“畜生!”

武長春得意道:“多謝泰山大人誇獎,咱們翁婿二人,一個老畜生,一個小畜生,如今在這世上,已是無依無靠,都到了這個份上了,還有什麽好說的,自然是苟延殘喘,投靠明廷,自此跟著清平伯吃香喝辣了。泰山大人,這乞降的事,您又不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回。也就別扭捏啦,這事得趕緊,你這邊被拿的消息,很快就要傳出去了,到時再乖乖順從,不但少不得要白挨一頓毒打,放跑了平日裏與你聯絡的人,這將功補過的機會也就錯失了。難道泰山大人,要為了別人的性命,委屈自己不成?”

李永芳越來越怒,其實……這一路來的時候,他尚且還有幾分理智,一直都在觀望,可就這一會兒的功夫,他的情緒,頓時有些崩潰了。

暴怒之下,拚命想要掙紮綁著自己的繩子,恨恨地破口大罵道:“武長春……你這……”

啪……

轉瞬間,武長春目露凶光,卻是跨步上前,揚手便是給他一個耳光,齜牙咧嘴地道:“老狗,事到如今,你還沒有自知之明嗎?”

這一巴掌,打得很幹脆。

這巴掌聲,便是連隔壁的天啟皇帝和張靜一都聽得心驚肉跳。

而此時……天啟皇帝滿腦子隻想著……朕……當真抓著李永芳了,朕抓著李永芳啦……朕……對得起列祖列宗了……

其餘人的心裏大抵是,此人真是李永芳無疑了……李永芳這樣的人,他張靜一,到底是如何抓到的?

細思極恐啊。

……

而這時候,隔壁囚室裏的武長春卻是一點不清閑,又啪啪啪的連續給了李永芳幾個耳光,而後厲聲道:“老畜生,你還敢叫嗎?”

倘若動刑,還隻是肉體上的折磨。

可現在……得知武長春向明廷獻計,竟要害死自己一家老小,如今,更是受著這原本對他恭順有加的女婿一頓打罵,李永芳此時真是身心都受了無窮的煎熬。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這時,傳出了李永芳的大笑,大笑之後,李永芳淒涼地道:“想不到,真是萬萬都想不到啊,臨到老來,我竟有今日這樣的下場,武長春,你好狠。”

武長春非但不覺得慚愧,反而得意洋洋地看著他道:“這算不得什麽,還有更狠的,到時候,自然都會讓你嚐嚐看,再者說了,我這點手段,當初不都是向泰山大人學的嗎?泰山大人,咱們是自己人啊……”

李永芳瞪大著眼睛看著他,冷笑道:“我與你不共戴天?”

“不共戴天?”武長春又笑了:“看來,到現在你還不明白啊!也罷,我正好帶了一根針來,你還記得,當初你是怎麽拿著這針去收拾那些明廷的將士的麽?來啊……將他的褲頭扒下來……”

幾個校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覺得好像有點齷齪。

武長春卻笑得樂開了花:“咱們就先不用廠衛的手段了,不妨,先用咱們在撫順時的手段,這也是您老人家教我的……咱們慢慢的來,時間還有的是……”

李永芳聽罷,似乎是恐懼到了極點,慌忙道:“不要……不要,你別過來……武長春,我日你全家……”

“泰山大人,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我的家人,不就是你的家人嗎?”

“我……我……”李永芳的喊叫越發的激烈,顯然,他對於自己的手段,最是清楚的,於是連忙帶著哭腔道:“我……我有事要奏……有事要奏……先不要審我……要審……該審與我一同拿來的人……那個人……比我重要十倍……武長春,武長春……賢婿……啊……”

……

一聲淒厲的吼聲,已是傳出,就像是要劃破長空。

所有人不禁如芒在背。

便連天啟皇帝這時也覺得頭皮發麻,後背多了一層冷汗。

張靜一心裏不禁想,這武長春真是個該死的變態,人家都要招了,他還在那……幹這勾當。

此時天啟皇帝倒是道:“還拿了一個人?”

“是。”張靜一道:“是同李永芳一道俘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