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氟呱酸

實際上在射殺那四個山賊的時候王慎就已經知道自己穿越到了古代,隻是心中還存著一絲僥幸:這或許隻是我脫水後產生的幻覺吧?

此刻聽到安娘的話,王慎這才肯定,是的,網絡小說中的穿越情節確確實實地叫自己碰上了。

蒼天,別人穿越到古代,要麽是皇帝、太子,要麽是王公貴族,至不濟也是一個世家子弟讀書相公,所處的時代也是鮮花著錦的太平年月。偏偏自己連身體帶魂魄囫圇地來到這裏,還是一個殘酷到極處的亂世。

嘿嘿,老天爺,你這是在做什麽呀?

說來也怪,王慎並沒有像其他穿越者那樣又哭又笑。相反,他心中有的隻是麻木。就這麽呆呆地坐在地上,心中一片迷茫,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

看到王慎這般模樣,安娘心中擔憂:“王慎大哥,你剛醒過來,不要緊吧,要不再喝些水?”

說著話,又用手去捧泉眼裏的髒水要來喂王慎。

看到她手中那一捧渾濁的泥水,王慎瞬間情形過來,忙搖頭:“這水不能吃,吃了會死人的,我們要活下去。”是的,以前在現代社會混軍史論壇的時候,他還曾經和人討論過一旦到了宋末亂世,該如何招兵買馬,又該如何建立自己的班底,進而席卷天下,挽天之將傾地之將覆。但此刻,他隻想如何在這個世界活下去,活下去比什麽都重要。

想起先前橫飛的血肉,想起敵人臨死前的慘叫,怎不叫人毛骨悚然?

這樣的世界他一點不想要。

這一句“活下去”剛說出口,王慎心頭悚然而驚:“剩下那兩個賊子呢?”

聽說喝了水要死人,安娘眼中疑惑:“不會呀,我和阿弟方才喝了這水並不覺得不妥。王大哥你箭術了得,那兩個賊子已經被你嚇退了。”

聽到她說其他兩個賊子已經逃了,王慎猛地站起來,“我們得快點離開這裏,否則那兩個賊子若是帶著大隊人馬回來,你我都走不脫了……這位是……”

剛才王慎中暑昏厥,這猛一站起來,隻感覺頭昏眼花,背心陣陣發冷。

隻見,在安娘身邊還躺著一個男子。

“對對對,王大哥你說得是,此地不宜久留。這位是我的阿弟,他叫應祥。”安娘揀起王慎落到地上的濕巾,蓋在那個叫應祥的男子額上,低聲喚道:“應祥,應祥,阿弟,快醒醒,我們要走了。”

那男子一動不動,隻眼皮動了動,顯然正處於昏迷之中。

王慎定睛看去,這就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嘴唇上還生著一層細密的絨毛。在缺乏營養的古代,古人大多數隻一米六十的個頭。可這個孩子卻長得頗高,都快一米八十了,若是再壯實些,叫人不禁懷疑他才是從現代社會穿越而來的中學生。

是的,在現代社會,成天大魚大肉的養著,又有良好的體育鍛煉,十一二歲的孩子都發育得極好。一米七十也就剛剛好,甚至一米八十也不鮮見。

應祥好象是生了很重的病,麵如金紙,顴骨高高聳起,看起來就好象是一具骷髏,顯然已經支持不了幾天。

見應祥不動,安娘眼淚又落了下來。

王慎一把將他從地上扶起,背在背上,問:“我來吧,他怎麽了,病得厲害,怎麽不找個郎中看看?”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大約是得了瘟疫,十天前就開始又吐又拉……”安娘低聲抽泣:“這一帶都沒有人煙,又從哪裏去看郎中?”

“又吐又瀉?”王慎剛將應祥背在背上,先前嗅到的那股臭氣更加濃重,真真是熏得人睜不開眼睛。

這是大小便失禁的味道,又看了看身邊那一汪已經變成黑色的泉水,心中立即明白。氣道:“痢疾,你給你弟弟喝這種水,不得病才怪。”

“啊,痢疾?”安娘驚得滿麵煞白,不覺退了幾步。

痢疾在現代社會或許不算什麽,輸兩天液就好了,可在古時候卻是不治之症。

眼見著安娘又要哭出聲來,王慎忙道:“別哭,別哭,現在不是哭的時候,咱們得盡快離開這裏。我背上應祥,你去將我的背包拿上,咱們走。等找到幹淨水,再喂他兩顆藥丸。”

“啊,你是郎中?”安娘一臉的歡喜:“你能救應祥?”

“我可不是什麽郎中,不過,行走江湖,哪能不帶藥品幹糧。能不能救應祥我可不敢說,盡人事聽天命吧。”王慎背上應祥,提起力氣,大步朝前走去。

“恩。”小姑娘急忙拿起王慎的登山包跟了上來。

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屍體,小姑娘也不害怕,在屍體上摸索了半天,尋了幾塊幹硬的餅子,想了想,又從剛才那個古頭兒身上摘下刀鞘,將那把橫刀收入鞘中,遞給王慎:“王大哥你帶上兵器,至少能夠當拐兒杵杵。”

“卻是一把寶刀。”王慎接過來掛在皮帶上,笑道:“安姑娘,這麽多死人,你卻不怕?”

安娘歎息一聲:“這一路走來,死人看得多了,剛開始的時候心中自是畏懼,多了就沒什麽了。這人死如燈滅,沒有了魂魄,也就是一塊死肉。王大哥,我們該去哪裏?”

王慎想了想,心道:根據史料記載,現在是建炎三年八月,開封留守司那邊的南宋兵馬起了內訌,留守司的部隊都已經盡數南撤。西麵都是潰兵,兵荒馬亂,自然是去不得;黃河那邊又都是金國的領土,北方也去不得;至於東麵,還有兩月女真大軍就要來了;那麽,隻能朝南方走,隻要過了長江,至少短時間內是安全的。

就道:“我們朝南走。”

“好的。”

“不過,哪邊是南?”

“我知道,我知道。”小丫頭看著天上的太陽,道:“現在是上午已時,太陽還沒有到頂上,算是早上吧。”她張開雙臂,念道:“早上起來,麵對太陽,前麵是東,後麵是西,左邊是北,右邊是南。王大哥,向著我的右手走。”

陽光強烈,她身上破爛的衣衫被照得仿佛透明了,勾勒住妙曼的身姿。好美,好可愛!

一刹間,王慎竟是癡了,喉結滾動,不覺“咕咚”一聲吞了一口唾沫。

這個時候,背後的應祥輕輕地哼了一聲,聲音中帶著惱怒。他右腿勾起,膝蓋在王慎的屁股上頂了一下。如果他不是因病渾身無力,這一記膝撞自然後瞬間將王慎的脊椎撞斷。隻

吃了這一頂,王慎大窘,這小子並沒有徹底昏迷,發現我正在偷看他的姐姐:“走走走,快走。”

……

篝火燃起,將一間破屋照得通明。火上架著一口鐵鍋,裏麵的水已經開了一段時間,正汩汩翻騰。

這是一座不知名的村子,在裏麵尋了半天,除了滿村的白骨,卻沒看到一個活物。不過,有水井,有幹淨的飲用水還是叫人非常歡喜。這半天的辛苦跋涉,一口氣走了至少十五公裏,總算沒有白費。

淮西位中國的東麵,天黑得早,偷偷看了一眼還剩百分之一的手機,正是後世北京時間晚上六點,但天已經徹底黑了。

王慎熱傷風之後,又在烈日下走了一個下午,背心更冷。此刻雖然是大暑天,卻如同置身於冰窖。

他忙將身體朝篝火邊靠了靠,身邊的地上,應祥閉目一動不動地躺著。

“就在方才,這小子又拉了一次肚子,排泄物全是白色的涎水,臭死了。”即便王慎不是醫生,也知道應祥已經處於最危險的關頭,如果再不止瀉,小家夥絕對看不到明天的太陽。”“另外,我也得吃一顆感冒藥。”

“安姑娘,水涼沒有?”就在這個時候,手機的叫了一聲,屏幕黑了下去。原來,電量已經耗盡,徹底變成了裝飾品。實際上,在沒有任何信號的這片時空,這玩意兒也沒有任何用處。

“涼了,涼了。”安娘手裏捧著一隻滿是缺口粗陶碗,扶起應祥,小心地將水喂入他的口中。

應祥已經虛弱得沒有半點力氣,頭一歪,水就順著他的嘴角流出來。

“還是我來吧。”王慎著扶住應祥,打開背包,掏出一板藥,想了想,摳出兩顆塞進小家夥的嘴巴,然後灌了一口水進去,接著在他的喉頭上一捏。

藥丸順利地順喉而下,但應祥也醒過來了,無力地睜開眼睛,滿是敵意地看了王慎一眼,又閉上了。

王慎弄不明白這小子怎麽如此仇視自己,也不放在心上,將那板藥遞給安娘:“安姑娘這藥你拿著,一日三次,每次兩顆。哎,也吃不了一天,還剩兩道,能不能救回你弟弟,隻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安娘謝了一聲,接過去看了一眼,一呆:“這是什麽藥,我以前怎麽從來沒見過。”是的,這藥約一寸長,半白半紅,就好象是玉雕而成,又用銀箔密封正一個銀扳模樣,看起來煞是珍貴。

“氟呱酸。”王慎順口應道。

“什麽複盤?”

“沒什麽,就是我行走江湖的時候從一個無名老道那裏求來的,說是可以治內重外急腹瀉之症。”所謂氟呱酸乃是後世常見的抗生素類藥物,五快錢一盒,隨便哪個藥店都能買到。主治胃腸道感染和傷寒和其他沙門菌屬感染。

雖然是普通藥物,卻是現代醫藥工業中的典型產物,代表著二十一世紀的科技成就。

作為一個經常在野地裏露宿寫生,立誌成為大畫家的成功人士,每次出門,王慎都會帶上感冒藥、腹瀉藥和創可貼以備不時之需。

現在他包裏還有六顆氟呱酸和一包感冒衝劑,希望這六顆藥能夠把應祥從鬼門關裏拉回來。實在不行,希望能夠先吊住他的命,等到了有人的城市,再找個郎中給他開幾副中藥。

包中的幹糧已經在這兩天吃完,手機已經停電,將最後一把感冒衝劑融入水中,一口飲盡,王慎心中突然有些苦悶:現代社會的一切痕跡對自己來說都已經消失了,在這如同外麵長夜一般的古世界中,我又該怎麽活下去?

喝了一碗滾燙的藥水,吃了安娘遞過來的餅,烤著篝火,身上熱起來,有汗水不住滲出。

王慎神識一陣恍惚:我是誰,我從何來,又往何處去?

……

藥好象對應祥沒有任何用處,第二天一大早,安應祥依舊那副昏昏沉沉的樣子。倒是王慎夜裏出了一身汗之後,一起床隻感覺精神抖擻,渾身都是力氣。

“安姑娘,不用擔心,安小哥拉了這麽多天肚子,身體脫水嚴重,加上又沒有吃東西,虛得緊。我們抓緊朝南走,找地方買些東西吃,再養上一陣子,應祥就會好的,你喂他熱水沒有?”如果古代有吊針就好了,一瓶葡萄糖輸下去,管叫那小子生龍活虎的。

說著話,王慎提起鋤頭挖起泥土填入身前的土坑裏。

安娘:“已經喂過了,王慎大哥你……在做什麽?”

“沒什麽,沒什麽。”王慎扔掉手中的鋤頭,拍了拍手,在土坑前站了半天,口中喃喃道:“再見了,再見了,我的過去,今天是個新的開始,加油吧,努力活下去。”

就在剛才,他將自己的登山包和已經沒有電的手機都埋進土裏,埋葬了所有的現代痕跡,他可不想讓別人把自己當成一個妖怪,除了包裏的畫板和一整套文房四寶。

他用一張破布將文房四寶裹了,交給安娘:“安姑娘,麻煩你幫我收著,我去背安小哥,咱們今天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好的,王大哥你是個讀書人嗎?”安娘剛問,卻見王慎伸出手來在自己臉上摸了一把:“啊!”

安娘羞得脖子都紅了,低著頭,顫聲道:“大……大哥你在做什麽,我我我……”

王慎見她一副小兒女狀,禁不住哈哈大笑:“安姑娘,你生得實在好看,這一路也不太平,仔細碰到歹人將你劫了去,我先用鍋灰抹了你的臉再說,委屈你了。”

“不……委屈,人家才不好看呢……”安娘低著頭小聲說,她剛才吃了王慎一摸,。以為王慎要對自己非禮,又羞又憤,此刻才知道是一場誤會,可內心中卻隱約有些失望。

“你若不好看,這世上就沒有好看的姑娘了。如果滿眼都是醜八怪汙染環境,我還不如死了。”

大笑聲中,王慎一把背起安應祥。

就在這個時候,他腰上又吃了應祥膝蓋一頂,這小子好象比起昨天有點力氣了,竟有點疼,難道他已經有好轉的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