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五章 功過相抵

嶽雲和牛皋都是頂天立地的漢子,整日隻知道打熬氣力,對於女色絲毫也不放在心上。

此刻見牛皋傷痛欲絕模樣,嶽雲想要罵,卻莫名其妙地罵不出口,也忘記了將他甩開。

“細妹!”楊幺也悲愴地大叫起來,口中噴出的血更多。

他手下還活著幾人互相對視力一眼,不約而同地伸出手去架起自家主將就朝前逃去。

轉眼,就跑得看不到人影,山穀裏隱約傳來楊幺的哀號:“放開我,放開我,細妹,細妹……嗚,嗚……”那個堅強的漢子,摩尼教事實上的統帥終於哭出聲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牛皋才放開嶽雲,滿麵眼淚都走到細妹身邊,蹲下去,用手蓋著她胸口上的傷口:“妹子,妹子,不要怕,不要怕,你死不了的。”

細妹麵色已經淡如金紙,可嘴巴卻帶著一絲笑容,她伸出粘滿血的手摸著牛皋的臉:“鐵大哥,你終歸是我的鐵大哥,謝謝你,謝謝你放了幺哥……我就這麽一個哥哥,我不想他有事。還有你,你是我最最喜歡的,沒有了你,我也活不成……你們……以後都要好好活下去,鐵大哥,你答應我。”

淚水迷糊了牛皋的雙眼,他不住點頭:“我知道,我知道。”

細妹:“還有……還有……”

牛皋:“妹子,你說吧,我聽著呢!”

細妹:“鐵大哥,昨夜山寨被打破,幺哥去接我的時候走得匆……匆忙,卻是忘記……忘記拿你給我抄的《洛神賦》了,你等下去尋來,跟我埋在一起。在黃泉路上,有那本帖子,就就就……呼……就好象大哥你陪在我身邊,也不害怕了……”

牛皋終於忍不住哇一聲哭起來:“妹子,妹子,你不要死不要死……”他用力抱著那個身材纖細的女孩子,感覺像是抱一個孩子。

細妹喃喃道:“別哭,別哭,鐵大哥你可是鐵骨錚錚的好漢,怎麽可以哭……我的字寫得好醜,你不會笑話我吧……死了之後,在地底下,我會好好練字的……”

“不不不,細妹的字好看,我喜歡看,我喜歡看。”

細妹:“鐵大哥,你不要騙我,我自己的字自己知道……我字寫得不好,人也長得醜……對了,大哥你不是喜歡聽我唱歌兒嗎,我唱給你聽……”

說著話,她就低聲哼唱起來:“馬桑樹兒搭燈台,寫封的書信與郎帶,你一年不來我一年等,你兩年不來我兩年挨,鑰匙的不到鎖不開……”

一刹間,牛皋回憶起上次自己和她站在崖邊時,細妹就唱過這首山歌。

聲音越來越小,漸不可聞。

牛皋心中一片冰涼,悲從中來:“妹子,妹子,對不起,對不起,我辜負了你,我該死!”

這個時候,坐在山坡上的嶽雲一臉的鄙夷:“呸,想不到你老牛竟然是這麽個人,不算好漢,死個小娘子就這模樣,老子瞧不起你。”

牛皋還在不住流淚,還在反反複複地說著這句話。

嶽雲終於忍不住了:“直娘賊,老牛你再不給這小娘子止血,說不定就救不回來了。”

牛皋身子一凜,大吼:“什麽?”

嶽雲翻了個白眼:“你吼個屁。實話同你說,老子剛才射出的那一箭的箭頭是尖頭破甲錐。進去一個眼,出來一個眼,現在搶救說不好還來得及。如果換成三角箭頭或者鏟形箭甚至鑿子箭,以老子的力氣還容得這個小娘子說這麽多廢話。收拾一下,咱們回去見軍使。直娘賊,先前的賭約作罷,咱們還是先想想等下怎麽向軍使請罪吧!”

“應祥,謝謝你,謝謝你,若是能救得細妹,俺老牛欠你一個大人情。”牛皋欣喜若狂。

嶽雲背著手朝前走去:“少說點廢話,這小娘子的血都要流幹了。”

牛皋慌忙打開細妹隨著攜帶的藥箱子,找出金瘡藥,解開她的衣裳將傷口處理了。

這個時候,細妹已經完全陷入昏迷。

牛皋將她背在背上,小心地朝鍾相的偽皇宮走去。

這個時候,整個連雲寨已經被王慎徹底拿下了。

隻見山上的路上到處都是跪地求饒的摩尼教徒,一隊隊全副武裝的泗州軍士卒來來往往打掃戰場。

“團練,團練使,可算找到你了。”一個聲音響起,卻見嚴曰孟帶著幾個士兵急衝衝過來:“軍使現在在鍾相的偽皇宮裏,傳你過去。”

“這個……”牛皋放心不下背上暈厥的細妹,遲疑了一下。

嚴曰孟低聲道:“你和楊太的事情方才應祥將軍已經稟告軍使,我也知道了。”

牛皋心中一驚:“如何?”

嚴曰孟歎息一聲:“英雄難過美人關啊,茲事體大,怕有麻煩。不過,有應該祥將軍在前麵頂著,軍使好歹會給杜判官和安夫人一點麵子的。至於軍使,也看不出是喜是怒。伯遠,依我看來,你也不要過多辯解,隻一味請罪就是了,或許……也是你的運氣,這是陳軍法官沒來湖南。否則,以他那忌刻的小人性子,事情說不好會鬧得大破天。”

牛皋忙道:“多謝嚴先生指點,這個……”他轉頭看了看身後的細妹,還是放心不下。

嚴曰孟:“牛將軍放心,細妹好歹也是楊幺的親妹妹,也算是妖教中的大人物,你先將她安置好了,我會叫人小心照看的。”

安置好細妹,牛皋依嚴曰孟的話脫掉衣裳,**著上身,走進偽皇宮。

隻見,眼前到處是殘垣斷壁,已燒成一片廢墟,隻剩鍾相的寢宮孤零零地矗立在一片瓦礫中。

有傳令兵在大殿進進出出,將王慎的命令如流水般傳達下去。

裏麵王慎正和軍中將領說著話,而陳蘭若則坐在一旁邊,鼻孔朝天,逍遙地喝著茶水。

牛皋一進大殿,也不說話,撲通一聲就跪在王慎的麵前,把頭深深地埋了下去。

王慎看著牛皋,突然冷笑起來:“牛皋,負荊請罪,嗬嗬,又是從什麽地方學來的這一套。私放楊幺,好大膽子啊,你還有什麽話好說?”

嚴曰孟現在為王慎身邊讚畫,總算是位居中樞,掌握機要,一抒當出鬱鬱不得誌的鬱悶。他也知道自己在軍中根基實在太淺,有心和軍中各將拉關係。在來之前,他已經教過牛皋許多說辭。

可是,這個時候,牛皋卻什麽也不想說,隻緊閉著牙關。

王慎氣道:“不想說話是吧,好,好漢子,來人,推出去砍了。”

這個時候,牛皋才抬起頭來:“軍使要以軍法殺牛皋,末將絕無怨言,乞請寬限幾日再用刑。”

王慎心中奇怪:“牛皋,為何讓某寬限幾日?”

牛皋眼睛裏有淚花泛起:“稟軍使,末將的娘子身負重傷,生死未知。煩請等上兩日,無論她是生是死,牛皋就算是死也少了掛念。”

王慎恍然大悟:“你說的是楊幺的妹子楊細妹?”

牛皋磕了一個頭:“正是。”

“嗡”一聲,泗州軍眾人都低聲喧嘩起來,眼神中全是鄙夷,就連牛皋手下也都是一臉色羞愧。這個時代的人,尤其是在沙場流血的漢子誰不標榜自己是不近女色的好漢。牛皋為了一個女子,還是敵方重要人物的妹妹竟哀聲求告,確實一件叫人難以理解的事情。

嚴曰孟輕咳一聲:“各位將軍請安靜。”

大家都在安靜下來,將目光落到牛皋身上。

王慎冷哼一聲,道:“牛皋,你為了一個女人自甘墮落,連臉麵都不要了,還像是我泗州軍的好漢嗎?”

牛皋道:“稟軍使,細妹與末將情深意重,我已經答應過她要娶她為妻,就差三媒六聘將禮數走到了。在末將心目中,已經拿她當我的渾家。男子漢大丈夫,答應過她的事情就得做到。末將還請寬限幾日,待牛皋將渾家安置好了,再來受刑。俺今日來負荊請罪非是為自己,而是為俺家娘子求情。她雖然是楊台的妹妹,卻沒有做過惡,又是個女子。還請軍使看在老牛為你流過血,立過功的份上,饒她一回。”

嶽雲氣道:“老牛,俺先前還敬你是一條漢子,怎麽在女色這道檻上就過不去,老子大大地瞧不起你。”眼見著牛皋就要被王慎砍下腦袋,他又是痛心,又是擔憂。

突然,陳蘭若卻冷冷道:“有情有義,牛皋怎麽就不是條漢子了。就算他放走了楊太,可以他拿下連雲寨的大功,也能功過相抵。王軍使,陳蘭若不要任何犒賞,還請饒過牛將軍。”

說著就站起來,微一施禮。

有人領頭,其他人也都站了出來,同時拜下去:“還請軍使饒牛將軍一回。”

王慎坐在上首,麵色陰晴不定,半天才哼了一聲:“也罷,此番某能拿下連雲寨,牛皋居功至偉,又有陳將軍和各位將軍求情,且饒牛皋一回。”

眾人麵上都露出喜色,齊聲道:“多謝軍使。”

王慎:“叫軍中郎中好好給楊細妹治傷,務必要將她救活了。還有,牛皋,等到楊細妹傷好,叫安娘保媒,你娶了她吧。另外,某本打算讓你做踏白軍統製的。哼,以你的性子,某也不放心將這支精銳交給你。”

牛皋大喜,腦袋蓬蓬地磕頭在地上:“多謝軍使,多謝軍使饒了末將和細妹,末將這條命就是軍使的了。”眼淚就流了下來。

他投入王慎麾下初,不外是在河南站不住腳,又景仰王慎的威名,暫時到泗州軍容身。此刻,才是鐵了心效死了。

王慎:“某要你這條命做什麽?但你犯下如此大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拖下去,打二十軍棍。”

嚴曰孟一招手,當即,就有兩個士卒上來架著牛皋就拖了下去。

嚴曰孟厲聲對那兩個士卒喝道:“軍法無情,你們用心打!”

兩個士卒心中明白,用心打就是意思意思得了,畢竟是高級將領,真打出毛病來還怎麽帶兵打仗。

虧得陳達沒來湖南,若是有他在,這二十棍打下去,隻怕牛皋要在**躺上半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