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七章 內亂

卯時到了,在山腳下的城牆前。

小規模的騷擾戰已經持續了一整夜,空中時不時有炮石和火箭掠過,忙碌了一夜的士兵們都累得滿頭大汗。

更多的投石車和床弩已經退到前麵,士兵們已經吃過早飯,靜靜地看著前麵的城牆。

王慎也同樣神情恬淡地抬頭看著前方,眼睛裏甚至還帶著一絲倦意。

和他不同,身邊的嚴曰孟的手心中全是冷汗,禁不住道:“軍使,時辰已到,山上怎麽還沒有消息,會不會是應祥將軍他們……”

王慎長長地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說:“某的士卒某最清楚,不會有意外的。嶽雲有萬夫不當之勇,牛皋河南豪傑有嬰灌,陳……蘭若,女中豪傑。除了呼延通,我泗州軍武藝最強者都加入到這場斬首行動之中。如果就這樣還拿不下鍾相的人頭,某還有什麽資格和天下豪傑爭雄,等著吧,沉住氣。”

嚴曰孟何等機靈之人,又最懂得揣摩上意。聽到陳蘭若的名字,明銳地察覺到自家軍使已經把她當成自己的麾下大將,這說明軍使已經有心要留下騎兵軍了。

在先前,陳蘭若手下的軍官說她和王軍使育有一子的時候,軍中將士皆是震撼。可奇怪的是,軍使他老人家卻麵無表情,好象渾不在意的樣子,簡直就是冷麵無情了。

可現在,卻說出這種話來。這說明,軍使還是很在意此事的。

那麽,我該做什麽才能促成此時呢?能夠流下陳蘭若,留下騎兵軍,這個可是一件滔天也似的功勞啊!

嚴曰孟不禁陷入思索。

正在這個時候,突然有人高聲喊:“火,火,火,燃起來了,山上!”

嚴曰孟猛地抬起頭來,隻見最頂上連雲寨鍾相的偽皇宮有衝天的火光燃起,在黑夜中是如此的醒目。

“好,好得很,嶽、牛、陳三人果然沒叫某失望,哈哈,哈哈!”先前還一臉睡意的王慎目光中全是精光,大聲長嘯:“湖南摩尼之亂,今日卻是平定了!”

“呼!”劇烈的風聲響起,所有的投石機同時發射,數之不盡的磨盤大的炮石落到敵人的城牆上,打得黃土夯就的城樓子搖搖欲墜。

同時,床子弩,神臂弓也開始發射。

火箭鋪天蓋地,交織出燦爛的火網。

“可以開始了!”嚴曰孟激動得顫抖著身體。

背後,無數的紅旗招展開了。

雲梯、耬車在曠野中搖晃著緩慢而不可阻擋地朝前移動。

一隊又一隊渾身鐵甲的背嵬士跟著攻城器械朝前推進,到處都是軍官高聲下令的聲音:“前進,前進!”

“弟兄們,現在是看俺們表演的時候了,軍使就站在我們背後!”

“背嵬之士——”

“有進無退!”

……

在鍾相的行宮中,二樓的樓板已經整個地燒了起來,空氣熱得厲害,叫人如同置身於洪爐之中。

鍾子昂隻聽到頭上傳來一陣“吱吱”聲響,然後有濃烈的焦糊味道傳來,抬頭一看,眼前全是跳躍的火焰,這才知道自己的頭發和胡須都已經被火苗子燒焦了。

“父皇,父皇,楊幺反了,來人啦,來人啦!”

“太子,快走,快走啊!”一個衛兵拉住正要朝寢宮跑去的鍾子昂,哭喊道:“道路已經被叛軍阻住,賊子太凶,殺不過去呀!”

“混帳東西,難道你讓我不管父皇嗎”鍾子昂暴跳如雷。

他朝下麵看去,心中頓時涼成一片。卻見,那對賊軍好生厲害。尤其是為首的鐵柱和另外的一男一女,武藝強到可懼,幾乎沒有人能夠在他們手下走上一招。

尤其是那個和牛皋一般身形的大胖子,直娘賊就是金剛力士投胎轉世。他手中的骨朵雖然看起來不大,可一旦落下,根本就當不住。槍擋槍斷,刀架刀折。骨朵一旦落到你身上,任你身上穿著什麽樣堅固的鐵甲,立即被打得癟下去一大塊,頓時活不成了。

到處都是骨折的聲響,鮮血噴湧,撒得滿院子都是。

那二十多個反賊已經攻進兩個院子之間的大殿,再走得幾步就能夠進父皇的寢宮了。

“太子,過不去了,咱們這點人馬,衝過去就是送死。與其如此,還不如盡快逃出皇宮去軍營搬救兵,說不定還來得及。陛下有明尊保佑,諸邪不侵,應該能夠堅持到我們回來的。”

“住口,住口!”鍾子昂聲嘶力竭地大叫著:“我要去護駕,護駕,護駕!”

大約是他的叫聲實在太響,驚動了牛皋。

牛皋在大殿最後一級台階停了一下,又抽出步弓回手射來。

鍾子昂先前可是見識過牛皋的神射的,見他抽弓就知道不好,下意識地扯著那個衛兵朝自己身前一當。

那個衛兵一時不防,張嘴欲叫。

隻聽得“突”一聲,牛皋這一箭正中他的後腦,紅豔豔的箭頭從口中出來。

一股熱辣辣的人血順著箭頭流出來。

雖然鍾子昂生性殘忍,以前也不知道親手殺過多少人,可看到眼前這慘烈的一幕,愕然發現自己距離死亡是這麽近。不知道怎麽的,一種畏懼之心生起,卻是再不肯孤身一人麵對這那邊的兩個大胖子和一個女人。

他號叫一聲,反身鑽進回廊邊上的房間,撞破窗戶,躍了出去。

等到落地,顧不得身上的痛楚,撒開了腿就朝山下的軍營發瘋似地跑,一邊跑,一邊跑一邊喊:“來人了,來人了,我是太子,我是太子!”

跑出去不到二裏地,就看到一支軍隊從軍營出來。

為首那人鍾子昂認識,正是統製軍官楊欽。此人是他的心腹,所帶的部隊正是鍾偽太子親領的禁衛。

看到鍾子昂渾身煙熏火撩的樣子,大驚,急忙跳下馬,將他扶上鞍:“太子,怎麽了?”

鍾子昂渾身鐵甲,跑了這段路隻感覺渾身酥軟,他大口喘息:“楊欽,你怎麽帶兵出來了?”

楊欽:“回殿下的話,方才在軍營裏,末將見皇宮火起,就點起人馬過去看看,那邊是怎麽回事?”

“楊幺反了,他的妹夫鐵柱正帶著一隊人馬攻打皇宮,快快快,帶上部隊去將叛賊剿了,救駕,救駕!”

“什麽,幺哥他……不不不,不可能的,幺哥對我教對官家衷心耿耿,是不是弄錯了?”楊欽驚得麵容蒼白,差點跌倒在地。

“不會弄錯的,我看得清清楚楚,正是鐵柱那賊廝鳥。”鍾子昂咬牙切齒:“走,所有人聽我命令,殺進皇宮去!”

楊欽:“好,不管怎麽說,得先進宮看看,將內亂給平了。”

正要走,那邊又是一通大亂,卻見有大約一千多人馬潮水般開過來。

火光中,為首的帶兵大將不是楊幺又是誰?

楊幺高喊:“怎麽了,怎麽了,官家那邊出什麽事了?”

看到他,鍾子昂眼睛都紅了:“楊太,你做的好事,竟然帶兵攻打皇宮,反了嗎?來人,殺了他!”

頓時,兩邊的人馬攪成一團。

楊幺一呆,大叫:“住手,是不是有什麽誤會,我也是看到陛下的現在起火才趕過來的。”

他在軍中威望卓著,這一聲喊,兩邊人馬頓時安靜下來。

“楊太,你這個叛逆,殺了他,殺了他!”突然,楊欽部中有人大喊一聲,一箭朝楊幺射過去。

楊幺何等武藝,隻將頭一偏就避了過去。

羽箭落到人群裏,有人發出長長的慘叫。

接著,又有人在喊:“鍾子昂、鍾相昏庸無道,殺了他,扶俺家幺哥坐龍庭。”又是一箭間不容發射出,正中鍾子昂肩膀,顫巍巍地插在上麵,疼得他大叫一聲。

暗夜之中,也沒有人知道這兩箭究竟是誰射的。見動起手來,兩邊的士兵同時發出一聲大吼,紛紛提起手中的兵器朝前湧去。

頓時,滿眼都是紅色的人血和雪亮的兵刃。

幾千人馬頃刻之間亂成一團,都混亂地亂砍亂殺起來。

這情形如同炸營,而在軍中,營嘯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一旦亂起,任你是什麽人,不到天亮,部隊根本就不可能重整秩序。

隻瞬間,楊幺和鍾子昂的身影就被洶湧的人潮吞沒了,火把紛紛墜地熄滅,一切都陷入入黑暗的混沌。

楊幺和鍾子昂卻不知道,剛才發出那一聲喊和射出兩箭的人正是牛皋帶到山上來的死士。

牛皋的手下被鍾子昂兼並之後都充實在了楊欽的禁衛軍中,聽到鍾子昂和楊幺對話,又看到皇宮裏的衝天大火,立即意識到牛將軍已經動手。當機立斷射出兩箭,在兩軍中引起不可收拾的混亂。

此時,鍾相被堵在偽皇宮裏,偽太子鍾子昂和楊幺又陷在亂軍之中。

摩尼教群龍無首,徹底覆亡已經沒有懸念了。

隻不知道牛皋將軍他們什麽時候能夠拿下鍾相的人頭,而山下的背嵬主力什麽時候能夠打上來。

偽皇宮的大火衝天而起,山下的城牆處,王慎的主力已經開始發動總攻。而這邊,楊幺和鍾子昂的手下裹成一團,許多人在稀裏糊塗中就被身邊的同伴砍刀在地。

到處都是慘叫和呐喊聲,濃霧滾滾,目不識物,不少士卒腳下踏虛,骨碌碌地順著山坡滾下去,顯然是再也站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