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 來襲(一)

鍾子昂看了牛皋一眼,突然神色一動:“鐵柱。”

牛皋不動聲色:“太子殿下又何吩咐?”

鍾子昂慢慢站起來,端詳著牛皋:“你的模樣看起來好生眼熟,我好象在什麽地方見過你。”

牛皋心中一跳,他心誌本就強大,依舊保持著謙恭的神色:“今日是小人第一見到殿下。”

楊幺插嘴笑道:“太子,這位鐵柱兄弟原本是河北遼人,流落到大江以南,方才我不是稟明了你和聖上了嗎?”

“不對,絕對不對勁。像鐵柱這樣高大的漢子咱們湖南可不多見,隻要見過一麵,我肯定是忘不了的。”鍾子昂狠狠地轉過頭去,欲要嗬斥,可就在這個時候,他的麵容上卻出現了痛苦之色。

原來,他左臂有傷,這一轉頭卻是牽動了傷勢。

牛皋見狀,忙問:“太子殿下,聽說你左臂傷了,可要緊,小人,略懂推拿,也會一些醫術,可否讓我替你看看。”說著,就順勢將右手搭過去,搭到鍾子昂的後頸處。

他手下暗暗蓄勁,隻等一個不好,先擰斷鍾小賊的脖子再說。

不過,這鳥人腦袋大脖子粗,脂肪層也厚,不是太好使力。

鍾子昂哼了一聲:“還能如何,那日遇到泗州軍王賊的大隊人馬,老子背心中了一箭,行動不便,後來摔了一交,跌得我左手使不上勁,你真的會推拿會醫術?”

楊幺:“自然是,太子殿下,我傷了肺經,終日咳個不停,鐵柱兄弟一針下去,頓時就止住了,你也不妨試試。”

“哼,胡吹大氣,若真有手段,老子就封大個大官。否則……”

楊幺哈哈一笑:“別否則了,若是不成,還能怎麽樣,鐵柱是我的人,到時候我向你賠罪就是。別說是他,就算是江陵府中正經的郎中過來,也不敢保證藥到病除。”

牛皋見鍾子昂不在糾纏,暗暗鬆了一口氣,心中慶幸:還好那日作戰的時候我渾身鐵甲,隔鍾子昂又遠,還好先前細妹替我梳了頭發刮了胡子,否則今日就麻煩了。

也不在多說,牛皋大概問了一下鍾子昂的傷情,又道:“太子殿下,煩請你將左臂抬一抬。對對對,用力舉過頭去……怎麽,隻能倒這個位置嗎?”

原來,鍾子昂的左臂隻抬到與肩平齊就在動不了,滿麵都是痛苦之色。

看到這情形,牛皋心中有數。這是典型的一交跌下去摔到了手肘,拉傷了大筋。

這中傷牛皋在以前也碰到過,那是在二十年前,自己和家中一個教頭練習器械的時候,被人一棒打在手上,雖然下來也不痛,可手臂死活也抬不起來。養了半個月之後,實在忍不住找了個郎中回來,一針下去,立即就恢複如初。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牛皋對於推拿針灸一類的東西有了興趣,覺得習武之人難免受傷,學點針灸推拿之術也是好的,所謂藝多不壓身。

“廢話,本太子如果能夠再舉高點還用得著你?”鍾子昂氣道:“你這廝,究竟能不能治?”

“能能能,一針下去就能見效。”牛皋滿口應承,從懷裏掏出金針,讓鍾子昂脫掉衣裳,在手肘後的穴道上刺了一下,又捏著針轉了幾圈。然後收針,笑道:“太子殿下你再動一下手試試。”

鍾子昂甩了甩左臂,頓時張大了嘴:“神了,真是神了,我這手竟是好了,就好象沒受傷似的。”心中歡喜,這個偽大楚國的太子不住地活動著臂膀,一副抓耳撓腮幫的樣子。

座在上麵的鍾相見兒子無恙,哈哈大笑起來:“是不錯,雖說是邪門外道,可太子的傷能好,卻也是大名尊保佑。”

眾人齊聲道:“官家說得是,為太子賀。”

這其中,牛皋的聲音最大:“為官家賀,為太子賀,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鍾相倒是笑起來:“鐵柱,太子是你治好的,你為朕賀,叫得這麽大聲,是不是要討要官職啊?”

牛皋:“小人不敢,小人惶恐。”

“叫什麽小人,稱臣吧。你今天也算是立了功勞,又是楊太的妹夫,若不給你個封爵和官職,卻是不美,朕想想,該封你做什麽官呢?”

正當鍾相撫須思索時,楊幺上前一步:“稟官家,鐵柱武藝高強,乃是難得一見的勇士,臣推舉他為護教隊統製官,正好報效神教。”

牛皋心中一動,這幾日他已經打聽得明白。護教隊是鍾相的“天子親軍”,總共有兩千多人,分為五軍:上軍,中軍,下軍,中上,中下。

每軍四百人,都是有長期作戰經驗的老卒,裝備在摩尼教中堪稱第一。不像其他教徒衣衫襤褸,手中隻有粗陋的武器,很多人甚至隻有一把鋤頭,一把製作低劣的大刀片子。

他心中歡喜,若是能夠做這個掌握著兵權的統製官,豈不正方便自己行事。

座上,鍾相微笑著撫摩了一下下頜的胡須,正要開口。下麵的鍾子昂心中卻是大急,大楚草創,從這個政權建立的那一天起就受到宋朝的大軍圍剿,一直沒有製訂完善的製度。

而且,大楚乃是以明尊教立國,屬下的兵卒官員既要受所謂的國法約束,也要被教法嚴酷管製。很多時候,一旦教法和朝廷製度發生衝突,大家也不知道該遵從教法還是國法。

比如明教中人不能粘葷腥,可在前線作戰的士兵因為體力消耗大,若不吃肉,也沒有戰鬥力可言。而自己和父親也喜歡享受,平日裏朝中官員就以“刑不上天子大夫”睜一眼閉一眼解釋。

可是,涉及大皇位繼承這種大事的時間,因為涉及到各人的切身利益,若有人較真,問題就嚴重了。在摩尼教中有個不成文的規矩——皇帝要同時兼任教主。——現在父皇是教主,而楊幺是副教主,將來肯定是要接任教主的。如果真到那一天,以楊幺在軍中的威信,自然也沒有他這個太子的事了。

見楊幺要推薦他未來的妹夫做護教隊統製官,進一步加強其在軍中的勢力,鍾子昂大急。

他哈哈一笑走出去,對鍾相道:“父皇,鐵柱醫術高明,一針下去就治好了兒臣的頑疾,有如此手段,卻是一個難得的人才。這樣的人物正該留在朝廷效力,若是去帶兵打仗,有個好歹,咱們身子如果害病,又去找誰?所以,兒臣保舉他為太醫院太醫。”

牛皋一呆:太醫,這不是胡鬧嗎,有生成我這樣的太醫?

楊妖眉頭一皺:“官家,太子殿下此議似是不妥。”

鍾子昂笑道:“幺哥,你不是要為鐵柱討要官職和爵位嗎?太醫的品級可不低,地位尊崇。”

鍾相點點頭:“就這樣吧,任命鐵柱為太醫院太醫,封古田侯。帶兵打仗也沒有什麽好的,聚少離多,想必細妹也希望自家漢子留在他身邊。”

眾人都笑起來:“陛下說得是。”

楊幺還待再說,鍾相打了個哈欠,顯得精力不濟的樣子:“就這樣吧,朕乾綱獨斷了,眾卿家休要再鬧。”

一個看起來像是內侍模樣的人唱道:“太醫院太醫,古田侯鐵柱謝恩。”

牛皋無奈隻得跪下去又磕起頭來:“臣鐵柱,謝主隆恩。”心中卻是好笑:俺老牛竟然被封了侯,公侯萬代,嘿嘿,倒像是隻大馬猴。

謝完恩,牛皋退到一邊,豎耳聆聽,摩尼教眾人又開始商議起所謂的軍國大事。

楊幺一臉的憂色:“官家不是遠在澧州嗎,今日怎麽來桃源了?”

鍾子昂哼了一聲:“父皇貴為天子,願意將行在設在哪裏,但憑心意,需要同你解釋嗎?”

楊幺忍住氣,道:“此番朝廷官軍勢大,我神教眾人迫不得已,隻能分散遊擊,拖延敵軍攻勢。湖南一地貧苦,王慎遠來糧草不濟,等到他糧秣耗盡,士氣低落時就是我神教取勝之機。因此,我軍宜散不宜聚。可是,官家卻命臣修築連雲寨,並將大量輜重和兵力集結於此。若是走漏了風聲,使得王慎領主力來擊,咱們若是被圍在這山裏,就算想走也走不脫了。官家此舉,臣看不明白。”

鍾子昂冷笑:“楊太,分散遊擊,分散遊擊,徐為之圖,說得倒是簡單。真當那王慎賊子是傻瓜呀,你分散遊擊,人家也跟著分散遊擊。如今的情形你又不是不知道,王賊弄了個怪陣,也不知道是施了什麽妖法,十幾個人布成一個小陣,竟然能夠頂住我百餘人的進攻,自己卻一個不傷,多少神教兄弟就因為你這個主意殉了教。早知道如此,還不如集合主力大軍和王慎硬拚,好歹也能斬首幾級。如今,軍隊中都傳說王慎是魔王降臨,士氣已然喪盡,你楊太是要負責任的,你又該當何罪?”

眾人都紛紛點頭,皆道:“太子殿下言之有理,仗不能再這麽打下去了,是得改個法子。”

又有人勸道:“太子言重了,幺哥在沙場指揮作戰,功勞甚大。我神教這仗打得不順,也不是他一個人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