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三章 重逢

正在這個時候,後麵卻傳來一陣**之聲,然後是槍杆子抽在人身上的劈啪脆響和士卒們的慘叫。

李成吃了一驚,急忙走到大堂門口,喝道:“什麽事,亂什麽?”

就看到一群甲士抱著頭狼狽地逃過來,背後跟著手提短矛渾身披掛的陳蘭若。

她一邊走,一邊用槍狠狠地抽著那些士兵,罵道:“天王這裏也是你們能夠造次的,還說什麽伏殺王慎,我怎麽不知道天王下了這個命令。一定是姓陶的越權下令,嘿嘿,你們好大狗膽子,姓陶的說什麽你們就做什麽,他若是叫你們吃屎你們也去?”

聽她罵得難聽,陶子思忙道:“陳將軍,話可不能這麽說。”

陳蘭若橫了他一眼:“不這麽說又該怎麽說,當著義父的麵,你說越權調動兵士該當何罪?”

陶子思:“作為一軍之謀主,有的事情主公想不到,咱們這些做手下的要替他做了。”

“咯咯。”陳蘭若大聲冷笑:“說得倒是好聽,你今天可以不經天王之令調兵進行轅,明天就可以篡逆。若任由你如此猖狂,說不好我與天王父女哪一天在睡夢中就被人調兵砍下腦袋來,那才是要做糊塗鬼了。”

這已經是很嚴重的指責了,在禮崩樂壞的南宋初年,不但流寇和流寇,官軍和官軍之間相互兼並,朝廷官兵中還經常發生以下克上,發動兵變奪了統帥兵權的事情。

朝廷正是用兵之際,遇到這種事情,大凡都會捏著鼻子承認了事。

聽到陳蘭若這麽說,陶子思承受不了,麵色大變:“陳將軍,我對天王可是忠心耿耿的,你休要亂說。”

陳蘭若:“亂說嗎?姓陶的,我記得你不是多參讚軍務事,這調動兵馬的事情可不在你的職權範圍內?”

李成:“行了,我對子思還有蘭若你是絕對信任的。子思今日之所以在行轅設下甲士,不過是想設儀仗迎接道思,畢竟是朝廷管轄荊湖的軍使,禮數可不可廢。”

陶子思連連道:“對對對,正是如此。”

陳蘭若隻狠狠地看著他,道:“陶子思,王慎今番帶兵來湖南平寇可是來幫咱們的,你休要造次,壞了天王的名聲。”

正說著話,外麵有人過來稟告:“天王,王軍使來了。”

李成哈哈笑道:“快快快,打開中門,我等出去迎接王招討。”

陳蘭若身子一顫,接著有平靜下來。

眾人立即打開中門,迎了出去。

“伯友,當日淮西一別,已是一年,江南戰事正緊,戎馬倥傯,本以為再見著也不知道是多少年以後。想不到,這麽快咱們又聚在一起,不勝之喜。”

聲音還是那個聲音,卻多了一分威嚴,叫人感到陌生。

不用問,這就是最近一年掃平整個江漢,令叛出東京留守司群寇膽寒的王慎王道思。

這個賊漢子!

陳蘭若猛地抬起頭狠狠看過去,就看到為首一個高大的身影在一群衣甲鮮明的衛兵和鼎州知州聞明選的簇擁下走了過來。

“末將李成見過招討使。”李成一改往日在軍中的威嚴,恭身行禮。如今,他不過是一個捉殺使,而王慎卻是開牙建府的招討使,隻差一步就是節度,隻差一步就能被人稱之為“相公”了。

這才一年時間,往日那個小兄弟竟做出這麽大事業。

賊漢子……真是英雄該世啊,我陳蘭若看上的男人還能差了。

陳蘭若心中又是甜蜜,又是發酸,眼睛看得更仔細。

隻見,和一年前相比,王慎的身坯更壯實了些。他今日卻沒有著官袍,隻穿了一件洗得發白的麻布衫子,看起來就好象是普通百姓。可是,那一雙眼睛卻再沒有往日的溫和,麵上也沒有那懶洋洋的笑容。

相反,卻亮得像一把刀子,一落到你身上,叫人感覺渾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一股隻有上位者,操控一切的強大氣勢從他身上散發出來。

王慎哈哈一笑,一把抓住李成的手,洪亮的聲音響起:“天王,你我可是過命的交情,如此倒是生分了。”

說著,他回頭看了看身邊的一個文士,道:“嚴宣讚,這位就是我日思夜想的李伯友李大哥。”

那個文士微微一笑,也不施禮:“神武副軍都統製,荊湖北路、襄陽北路招討置製使行轅讚畫嚴曰孟見過李軍使。”

沒錯,這人正是嚴曰孟。他的官職雖小,可宰相家人七品官,做為行轅宣讚,卻是個實權人物。

按照規矩,地方官見了他都是上前施禮。

看嚴曰孟挺胸兜肚模樣,李成不為人知地一皺眉頭,隻等拱手道:“見過宣讚。”

李成身後的衛兵們都是一臉的怒色。

王慎又是一笑:“好了,大家都見過麵了,湖南的事情我在江漢也聽說過,咱們進大堂議事吧!”

這個時候,他的目光才落到陳蘭若身上,一撇就挪開了,眼神顯得異常平靜。

然後,他挽著李成的手,大步朝廳堂中走去。

說來也怪,李成也算是氣勢逼人之輩,王慎走在他身邊,還矮上半個頭。可走在李天王身邊,王慎似乎光芒四射,立即將他的掩映下去。

如此一來,好象所有人都成為他的陪襯。

進得大堂,王慎徑直坐在主座,李成和簡明選陪坐到一邊。

王慎:“好了,說說這湖南之戰以前是怎麽打的。”然後朝李成笑笑:“李大哥,你是地主,熟悉戰況,兄弟來這裏之後,兩眼一抹黑,還要請教李家軍諸位大將。”

李成一笑:“李成無能,來湖南半年,竟被妖賊困在各州縣城中,叫招討使笑話。你這次甩軍南來,在澧州打得真漂亮,可算是讓李成鬆了一口氣了。”

“李大哥謙虛了,兄弟慚愧,雖說在澧州收複了一些失地,可卻沒什麽斬獲。妖賊來去如風,最是叫人頭疼。不過,我現在好象已經摸清楚敵人的一些路數。他們不外是熟悉地形,又蠱惑了三州村夫愚夫,見陣戰討不到便宜,就將部隊化為小股藏兵於民……不斷騷擾,今天吃我一隊,明日拱我一卒……不外是欲積小勝為大勝,最終達到力量對比上的優勢……”

“天王的應對原本也是對的,放棄鄉夜,隻守住各處城市和隘口,以此為點,以官道為網,以點帶麵,分割賊軍各處根據地,使其分散的小股部隊不能互相呼應……”

“並摧毀妖賊的人力物力補給,使之窮困餓兵,在洞庭湖區呆不下去。”

“不過,賊來如蝗,賊去寸草不生。他們就算在洞庭湖區呆不住,也可以轉去他處以軍就食,最後這一匪患還是無法解決。”

王慎侃侃而談,最後道:“所以天王這四麵張網之法隻能困妖賊一時,卻不能捆他一世。咱們麵對的敵人裝備差,戰鬥力弱,在野戰中或許不值一提。可是,他們熟悉地方民情,且狡詐多計,一旦熟悉了天王的打發,肯定會想出應對之策。按照目前的局勢發展下去,搞不高我軍會越打越少,而妖賊會越打越多。咱們麵對的敵人,和戰爭形式和以前完全不同。敵人有強大的民眾基礎,說難聽點,就算是鼓惑,他們也算是得了民心的。我等一個不好就要陷入汪洋大海之中。”

最後,他停了一下。目光掃視,身上的光芒無聲無息地籠罩著李成軍和鼎州一眾文武官員:“此戰亦速而不亦緩,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鍾相偽朝廷所在,一鍋端了。李軍使我問你,你在湖南半年,可知道鍾相現在何處?”

剛來的時候,王慎一口一個李大哥的喊得親熱,現在卻滿麵嚴肅,已經是上司對下屬的垂詢了。

說來也怪,聽了王慎剛才滔滔不絕的一番話,大家心中震撼。還真沒想到這個王招討使來湖南不過幾日,竟將摩尼妖人的內情摸得熟悉,分析得如此條理分明。

不覺中,整個李成部竟被他的氣勢給壓住了。

就連李成也下意識地應了一聲:“稟招討使,賊人雖然在各州縣立了不少堡寨,可賊人換防頻繁,我軍消息斷絕,卻是不知道鍾相現在何處?”

王慎冷著臉點了點頭:“不用擔心,查出鍾相下落的事情本軍使去做。”

李成有點意外:“招討使可有眉目?”

“十天半月之內會有消息。”王慎道:“我部來出兵湖南平寇,路途遙遠,糧秣不濟,不利大隊行軍,因為我帶來的人馬不多。若是查出鍾相下落,我軍背嵬士主力盡出,天王那邊也得出兵襄助。”

李成:“自然。”

王慎麵色又是一冷,掃視下麵李家軍眾將:“諸軍,此戰事關湖南大局。若戰,當令行禁止。某乃是朝廷任命的荊湖北路、襄陽北路招討置製使,鼎、澧、辰三州軍馬也歸我節製。望各位袍澤弟兄奮勇殺敵,勿叫人失望。否則,軍法無情!”

說完,他微微一笑,對李成道:“天王,在我心目中你永遠都是我的伯友大哥,兄弟帶你發號司令,得罪,得罪。”

李成笑道:“招討使說哪裏話,朝廷製度就是製度,軍國大事隻有上下,隻有秩序,隻有規矩。”

王慎哈哈大笑:“說得好,李大哥,正事說完,咱們現在該論兄弟情分了。聞知州和地方縉紳已經設下宴席,咱們過去吃酒說話。你我弟兄認識這麽久,還從來沒有一起快活過,也不知道大哥的酒量如何?”

李成:“不會輸給道思。”

二人哈哈大笑,挽手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