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 王慎的婚姻(二)

王慎驚訝地轉過頭去:“偷梁換柱?”

“噓,軍使小聲些。此事若是為別人知道,怕是不靈。”嚴曰孟聲音更低:“屬下這個計策其實很簡單,既然朝廷要軍使的夫人入朝為質,咱們給他一個就是了,至於這個夫人是誰,卻不打緊。”

王慎皺起眉頭:“這是什麽混帳話?”

嚴曰孟:“自軍使受封為招討使之後,朝廷讓軍使送夫人入朝安置,又沒指明一定要送安娘去京城。反正隻要是個女人,明媒正娶,禮數走到,那就是了。前番,將軍不是劫了孔彥舟的女兒孔二小姐嗎?當時,將軍可是派人下過聘禮的,三媒六聘都已經走到了。”

“破了蘄春之後,孔賢將軍在軍使麾下效力,孔二小姐也安置在府中。在不明就裏的人眼中,孔二小姐已經是軍使的人,隻等擇一良辰拜堂成親了。等到湖南事了,軍使回安陸,何不娶了孔小姐,然後將她送去京城,也算是朝廷有個交代。軍使……軍使……此事……”

看王慎一臉的怒氣,嚴曰孟突然發現自己說錯了話。可事已如此,他隻能硬著頭皮繼續說下去:“屬下聽人說,孔小姐對軍使癡心一片,非卿不嫁;而孔賢將軍如今又是軍使麾下得力幹將,他對將軍一直不肯娶他妹子一事心中抱怨。若將軍這次和孔二小姐拜堂成親,一可讓朝廷對你的戒心頓去,二可安撫孔家軍軍心,三可報答孔小姐的恩義,三全其美,軍安民樂,豈不美哉!”

“嘿嘿,你獻的倒是萬全之策呀!”王慎咯咯地笑起來,喝道:“那麽,嚴曰孟,我且問你,若某娶了孔二小姐,安娘怎麽辦?”

嚴曰孟戰戰兢兢道:“可納安娘為妾……安安安,安娘深明大義……定然……定然能理解將軍的一片苦心……至於應祥將軍,大不了解除他的兵權就是了……有安娘在,應祥將軍也不會生事……”

“直娘賊,你就是個敵人派來的逗逼。就因為成親這件破事,你就要使得我自折一條臂膀,使得我泗州軍將帥離心,你這個奸細!”王慎大怒,高高舉起鞭子就要朝他臉上抽去。

看到王慎猙獰的表情,嚴曰孟背心全是冷汗。他知道王慎最喜豪傑,最喜有風骨之人。若今天自己下跪求饒,隻怕日後再不能受他重用了。

當下就咬牙直起脖子大叫:“軍使何不用刀?屬下眼中隻有軍使,隻有泗州軍。嚴曰孟得軍使青眼替你讚畫參謀,所獻之策隻為軍使,至於別人,在下可管不了那麽多!將軍誌在天下,難道今日還要殺忠貞之士嗎?”

王慎的手中的鞭子狠狠地落下,隻不過是落到自己馬屁股上。

戰馬悲憤地長嘶一聲,撒開蹄子跑遠。

嚴曰孟等到王慎跑遠,才發現自己渾身上下都被冷汗沁透了,軟得不成。

一個騎兵笑嘻嘻地走過來,拱手:“宣讚,依俺們看來,此計甚妙,佩服佩服!”

嚴曰孟這才醒過神來,沒好氣地說:“你這是挖苦我嗎?”

“哪裏敢,是真心話,其實這大約也是唯一的可行之法了。不然還能如何,咱們也不想軍使被朝廷掣肘。”

“對對對,這個法子不錯,宣讚的智謀我看不遜色於東萊先生。軍使雖怒,可未必不會動心。”

聽大家都將自己比做呂本中那樣的智慧之人,嚴曰孟心中得意,暗想:呂本中也沒有什麽了不起,不外是舍得去臉,下得了手。這誰不會呀,偏偏軍使還拿他當個寶?這天底下,以後本領的人才多了。這人隻要沒有底限,無所不用其極,就不會有任何難題。

正想著,突然,有一個騎兵驚叫一聲:“糟糕,軍使跑遠了,他騎的又是良駒,這一路不太平得緊,真有個好歹,咱們自個兒抹脖子算了。”

眾人大驚,急忙騎了馬急追,可又如何追得上。

其實,衛兵們的擔心純粹多餘。

自從擊潰了鍾子昂部隊之後,背巍軍斥候四出,再加上李成派出的偵騎,從行轅到鼎州的這條官道已經被兩軍徹底控製。

這也是王慎敢於隻帶二十騎去鼎州的緣故,還有另外一個原因,李成派來的信使說是隻請王慎一人過去說話,自己帶大軍過去算怎麽回事?

是的,王慎以前和李成相處甚歡,頗有點忘年知己的意思。可現在大家身份不同,又都是一軍軍主,涉及的利益實在太多,說沒有猜忌之心也是假話。

況且,王慎又得了杜充的密令,讓他就地將李成給剿了。說句實在話,王慎根本就下不去手,真見到他,難免有些心虛,自然不好帶大部隊過去,以免引起李成的懷疑。既然如此,索性獨身進城,以示光明正大。

況且,敵情複雜,這次來剿滅鍾相,還需要李成諸多援手,兩軍也要相互配合,不能再生齟齬。

果然,在路上跑了半天,王慎發現路上漸漸有了人煙,路邊的村莊也有炊煙生起,雞犬之聲相聞,有些太平氣象。

大冷天的跑了一氣,身上也有些冷,恰好路邊有個買酒的棚子,王慎見護衛們還沒有跟來,索性就跳下馬去,進了棚子:“小二,把馬給我拴了。另外,燙一壺酒,再胡亂弄幾碟涼菜就行。”

“好的,客官你請。”

等到小二係了馬,又上了酒菜。

喝了兩盞,身上暖和了些,王慎扔過去一串錢,又問:“這裏是什麽地方,這兵荒馬亂地,怎麽想著在這裏開店?”

得了賞錢,小二眉開眼笑,回答說:“這裏叫苟家店,以前是個驛站,距離州府十裏。村裏住了幾十戶人家,後來因為打仗毀了,大夥兒都逃進城裏去了。最近太平了些,就有搬了回來。金窩銀窩,怎麽也比不上自己的狗窩。”

“五裏一短亭,十裏一長亭,原來我已經跑這麽長的路了!”王慎吃了一驚,他出發的地方離城三十來裏,現在竟然一口氣跑了二十多裏地,這馬的腳力還真是不錯啊,堪稱神駿了。

按說,作為一個武將,最喜寶劍名駒,尤其是駿馬,在戰場上那可是直接關係到生死的大事。

可王慎現在的身份和地位同以前自又不同,每戰他隻坐鎮中軍運籌帷幄,衝鋒陷陣的事情也輪不到他。就算他要上陣廝殺,隻怕會立即被手下給擋下來。所以,軍械兵器一類的東西對他來說也沒有什麽意義。

一應裝備,自有手下替他操心,除了手中的弓。

他所騎的這匹戰馬是前天牛皋送的,聽他吹噓說是河曲良駒,王慎也不在意。作為一個現代人,開著汽車,一腳油門下去就是一百碼,戰馬再快能快過車?

今天卻沒想到這馬快成這樣,王慎倒有些意外,忙到:“小二勞煩幫我飲馬,若是有上好的馬料卻喂些,等下一並算錢給你。”

“好呢!”

不片刻,小兒就送過來一壺熱酒和幾碟子涼拌大頭菜、炒黃豆和醃蘿卜皮之類的小菜。

酒不錯,但就是小菜寒磣了些。王慎問有肉嗎,小二麵露難色,回答說客官,這兵荒馬亂地哪裏去尋肉食?不過,廚房裏還掛了幾串熏田雞,若是要,炸了送來。

王慎大喜:“自然是要的。”

喝了小半壺酒,想起自己的婚事,王慎不覺憂從中來。

是的,自己現在已是開牙建府,南宋軍界的高級軍官了,按照真實的曆史來說,當年嶽飛受封節鎮軍官之後,按照朝廷的製度,先是將妻小送去了杭州,然後又領詔去臨安麵聖,君前詔對。如果不出意外,自己也會走這個流程。

等到平定湖南,想來趙老九的聖旨就會到安陸了。

如果自己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古人,不就是送老婆去京城嗎,送就是了。作為一方軍閥,還缺女人嗎?真若有心思,朝廷就算扣了人質又能怎麽樣?

可王慎不行,他深愛安娘,絕對不會讓她受半點委屈。更別說將來若是有事,對她的生死置之不理。

不得不說,先前嚴曰孟所說的辦法是最佳的應對之策。

此事有幾樁好處。

首先,孔二小姐對他王慎來說不過是一個路人。她就算被朝廷扣下做人質,趙構也威脅不到自己半毫。

其次,孔賢不是一直想讓我娶他妹妹嗎?如果和她成親,自可安撫投靠自己的孔家軍將士之心。

第三點,有孔二小姐在,安娘就不用去建康了。

這個姓孟的智商還是很高的,是個合格的謀士,正是我最稀缺的人才。

三全其美,何樂而不為?

可是,可惜,即便孔而小姐願意,我送一個弱女子入虎口,良心不會痛嗎?

而且,日後我又該如何麵隊安娘?

“安娘她是絕對不會做我的小妾的,這是對她,對我與她之間感情的侮辱。”

在古代,尤其是在兩宋,小妾的地位極低,和奴仆一樣。生的兒子沒有繼承權不說,還得世代為奴。

而且,兩宋的達官貴人有互贈小妾的習慣,在他們心目中,妾室和物品沒有任何區別。

自己作為一個現代人,或許不會這麽幹,可世人又該怎麽看我,怎麽看安娘?

安娘的性子看起來柔和,其實極為剛烈。隻要自己敢開口說這話,隻怕她立即就回削發出家。

嶽雲不跟我王慎拚命才怪?

“何去何從,這事啊……”王慎禁不住長歎一聲:“直娘賊真是苦透了!”

正在這個時候,突然有人念道:“所謂憂愁,不不外是貪嗔癡、求不得、怨憎會、愛別離,所謂憂愁,實是我執。憐我世人,憂患實多,憐我世人,憂患實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