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海闊天空(一)

王慎這次出兵攻打安州的戰略目的有三:一,剪除張用、曹成等賊軍的軍事威脅;二是拓展生存空間,將安陸變成自己根據地;三是以安陸的錢糧度過迫在眉睫的大饑荒。

在和張用這場決戰的第二天,王慎甚至等不及聽取匯報,就領著前軍進了州府所在地安陸城。

就穿越到宋朝之後所見過的城池而言,金陵且不說了,江南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龍盤虎踞,東南形勝。不過,因為北宋有意的削弱,金陵的人口大量流失,空有若大堅城,到建炎年間也隻有五六十萬常住居民,雖然尚不像後世那樣繁榮,可也是一等一的大城了。

不過,金陵究竟怎麽樣和他王慎卻沒有任何關係。而此刻的安陸卻實實在在地掌握在他手中,成為目前他王某人囊中最優質的資產。

眼前的安陸城外人煙繁茂,阡陌交通,雞犬聲相聞,一片寧靜富庶。自北宋開國以來就沒有經受過戰火的安陸人身上都穿得整齊,麵龐上有著營養良好的神氣和光澤。

進得城中,府城也極大,城中有縱橫六條馳道,大大小小的街巷看得人眼花。就其城建,至少已經達到後世一個中部縣級市的規模。王慎的前軍剛進城的時候,城中百姓因為畏懼,都關門閉戶不敢露頭。後來見到王慎的安民告示,又見前軍將士與民秋毫無犯,漸漸地膽子就大起來。

對於普通百姓來說,一日不做一日不得食。陸續就有小販出門販賣貨物,有樵夫拉了一車車木炭進城,有百姓開了店鋪販賣布匹糧食胭脂水粉,有膽大的小兒熱情的招呼站在街邊維持秩序的士卒進店吃飯。更有老婦、小姑娘拿來串在花環的茉莉、白玉蘭、梔子往士卒頭上戴去,也好討些零花,羞得那些樸實的軍漢連連擺手。就連王慎手中也被硬塞了一朵叫不出名字來的小紅花兒,他笑了笑遞過去兩枚銅錢,然後隨著就花兒插在自己頭上。

宋人有簪花的習慣,王慎身高臂長,雖說麵龐已經被南方的豔陽曬成黑色,可眉宇中卻閃爍著一股上位者特有的英氣,一笑,潔白整齊的牙齒引得百姓一陣喝彩,也讓小姑娘們羞紅了臉。

看到一個個賣花姑娘,聽到她們輕柔的叫賣聲,王慎突然想起老友易安居士李清照詞作中的那句話:“賣花擔上。買得一枝春欲放。淚染輕勻。猶帶彤霞曉露痕。”

雖說是盛夏,涼風襲來,路邊樹木綠影搖曳,卻是說不出的舒爽。

安陸城中有完善的排水係統,一條條街邊的水渠中水流清澈,有群群小魚遊戲其中,如若空懸無物。

真是一座美麗的城市啊!相比之下,飽經戰火的蘄、黃和淮西實在是太破爛了。

進了府衙,安頓下來,王慎自掏腰包命人買了酒食,擺了一桌和呼延通、封長青二人美美地吃了起來。他還派人去請李橫,回話說李置製使身體抱恙,找郎中開了一劑藥已經睡了。也不知道是真,還是假。

王慎興致很高,不住吃酒。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之後,他也徹底地放鬆了,不覺微醉:“長青,明日隻怕你要回黃州一趟。”

封長青:“還請軍使吩咐。”

王慎看著整齊、寬敞潔淨的州衙,感歎道:“明日你帶上一百輕騎回黃州將安娘和家裏人都接過來。還有,我的行轅以後就設在這安陸了。另外命州衙的大小官員也準備一下,收拾好家當一並過來。安娘隨我一年多,吃了那麽多苦,也該到這裏來過幾天好日子了。說起來,這一年中,某忙於軍務,陪在她身邊的日子也少。安娘心中未必沒有怨言,可卻從來不說一句抱怨的話。有妻如此,夫複何求。”

前一陣子因為今年入夏以來的大饑荒,安娘為眾人之表率,每日隻食兩餐。每餐隻一小碗米飯,幾條醃菜。往日那圓潤的麵龐上顴骨都突出來了,臉色也有些蒼白。

想起她吃的苦,王慎不覺動情,眼眶變得濕潤。

聽到這話,封長青大喜:“軍使放心,小人明日一早就出發,定將夫人妥妥當當地接來和將軍團聚。小人有個不情之情,還請將軍應允。”

王慎:“你說。”

封長青:“將夫人接來之後,小人依舊回夫人身邊侍侯,就不在軍中效力了。”

王慎皺了一下眉頭:“長青,你好好的在軍中不好嗎?以你兄弟的武藝,某還打算過得一陣子就把你們下到部隊中去。”

封長青施禮,道:“小人兄弟的一條命都是夫人給的,惟願這輩子都是夫人的門下走狗。榮華富貴對我弟兄來說,浮雲一般。”

呼延通喝彩:“好漢子,知恩圖報,對主家忠心耿耿,封長青,老子服你。”

王慎見封長青心意已定,微微歎一聲,將他扶起,道:“好吧,某準了。”

又喝了幾碗酒,封長青又一臉憂慮:“軍使,小人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王慎:“說來聽聽。”

封長青:“軍使,打敗張用,拿下安陸固然是一件大喜事。而且,這裏極是富庶繁榮,大夥兒將來的日子也好過多了。但是,這裏地勢實在太平,都是大平原,無險可守。若是將夫人接來,曹成等賊有來犯我安陸,豈不是置夫人於危難之中?”

“哈哈,你啊你啊,擔心實在太過……不過,你有這份忠心,某也很高興。”王慎指著封長青笑道:“是的,這裏是無險可守。可是,賊可來,我亦可往,你又怕什麽?”

呼延通也笑起來:“封長青,軍使連克張用、李宏、曹成,威震江漢。曹成想必已經膽喪,我們不去打他,他就該燒高香了,還敢過來找不自在。況且,這天氣一日熱似一日,怎可用兵?所以,在三兩個月來,江漢當無戰事。一切,都要等到秋涼以後再說。”

是啊,盛夏采取軍事行動乃是兵家大忌。一來天氣熱,若是士卒受傷,傷口很容易發炎潰爛到不可收拾;二是,天氣一熱,部隊的藥材、飲用水、各項後勤開支也極大;三,最重要的是,大軍作戰,幾萬人聚在一起,很容易就引發大瘟疫。說不定不等敵人來打,大夥兒就病得走不動了。

所以,約定速成,一入夏,敵我雙方所有的軍事行動都會停止。而且,部隊也要解散成幾百人的小股,分別駐紮到轄區各處。

泗州軍紀律嚴明,後勤保障充分,可這一仗打下來,士卒都已經疲憊不堪,更別說安陸各家匪軍了。

封長青聞言恍然大悟,忙道:“呼延將軍一語驚醒夢中人,封長青受教了。”

王慎已經醉了:“呼延通的話隻是其一,最主要的是,這安陸有龍氣,乃是江漢少有的風水寶地。不是某迷信,不過這地方真是不錯,適合住人,某以後就住這裏了。”

不過,在真實的曆史上,這裏還真出了一個皇帝——明世宗嘉靖皇帝朱厚熜——當時,嘉靖隻是一個藩王,封地正是安陸。

正德十六年,明武宗駕崩,因武宗無子嗣,所以由內閣首輔楊廷和根據“皇明祖訓”尋找皇位繼承人,而武宗唯一弟弟朱厚煒幼年夭折,於是上推至武宗父明孝宗一輩。孝宗兩名兄長皆早逝無子嗣,四弟興王朱祐杬雖已死,但有二子,興王長子朱厚熙已死,遂以“兄終弟及”的原則立次子朱厚熜為嗣,即明世宗。

可見,這地方的風水還是很不錯的。所謂風水一說,或許虛無縹緲。但作為一個穿越者,無神論信仰破滅之後,王慎對這些東西還是有些相信的。

聽到王慎這話,封長青額上汗水都嚇出來了:“軍使醉了。”然後偷偷看了呼延通一眼。

呼延通正埋頭去夾一片醬驢肉,好象沒有聽到的樣子。

王慎清醒了些,笑道:“某的頭還真有些昏昏沉沉的,這勝利的美酒還真是醉人啊!”

正在這個時候,陸燦一臉亢奮地帶著秦斯昭抱著一大疊文書檔案跑過來。

昨日一戰實在太累,追擊完潰兵之後,王慎一回營倒頭就睡。今天一大早就進了安陸城,至於打掃戰場和收容俘虜的事情則都扔給了陸燦。

為了鍛煉後進,王慎讓後軍秦斯昭過去給陸燦幫忙。

二人已經忙了一日一夜,此刻渾身都是灰塵,眼睛裏滿是紅絲。

看他們的模樣,應該是已經將斬獲都統計出來了。

正如王慎所想的那樣,等到王慎問,陸副軍使點頭:“是,稟軍使,都計算出來了,特進城來想你稟告。”

王慎:“不急,不急,反正得的那些東西又飛不了。你們辛苦,坐下吃碗酒喘勻氣再說。斯昭,你還是個孩兒,不能喝酒,就吃兩筷子菜吧!”

“是,父親。”

王慎:“一項一項來,先說說我剛拿下的安陸究竟有多少家底子。”

“是的,軍使。昨天擊潰張用賊軍主力之後,我軍後軍分別接收了各地城池。如今,我黃州防禦使司以管轄蘄、黃兩州全境,並安陸、孝感、雲夢、漢川四縣。日後,還可接收漢陽、鄂州兩地,據報,那兩城沒有賊軍駐守。至此刻,小半個江漢已為軍使光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