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攻城戰(二)

不不不,不到關鍵時刻,精銳士卒還是不能上啊!

不但是我,就連孔彥舟不也是懷有這樣的心思。

王慎搖了搖頭,死活下不了這個決心。

是的,眼前的攻城戰說穿了,就是拚消耗。消耗著物資、和人命,消耗著雙方的士氣,直到有一方再堅持不下去崩潰為止。

勝利也許就屬於咬牙到最後那個。

也不知道城中究竟是起了什麽變故,接下來,敵人的投石車和各色器械數量變得越來越多,且花樣百出,給泗州軍的進攻造成了很大的困繞。

尤其是那些投石車簡直就是俘虜兵們的噩耗,巨大的磨盤落下來,在地上滾動,一掃就是一大片。打到後來,隻要空中響起了那劇烈的破空聲,下麵的士卒就會發一聲喊四下亂藏亂躲,自己先亂成一團。

好在城中的石頭總歸有限,不兩日,炮石逐漸稀疏下去。到最後實在缺乏彈藥,敵人甚至將泥土用水和了燒成實心陶器發射出來。這種東西燒製不易,需要合格的淘土才能粘合,否則一遇到高溫就脆了,用盾牌就能抵擋。

同樣的從城牆上射下來的箭越來越少,即便不著鐵甲,也入肉不深。

王慎接過一個士兵遞過來的敵軍羽箭,定睛看去,精神頓時大振。蘄春地處南方,南方多竹,箭杆子都是楠竹製成,質量絕佳。可孔彥舟士兵射來的箭則是用細木條做成,毫無韌度可言,箭頭也極為簡陋,隻捆了一枚三角鐵片。這東西他可不陌生,竟是從鐵甲上拆下來的甲葉子。

這說明他們的箭矢已然耗盡。

打仗打得就是鋼鐵,敵人連起碼的兵器都沒有,還憑什麽跟我鬥?

而今年的大旱災已經有隱約跡象,老城外的蘄水已經徹底幹涸,士兵可以通過河床輕易地殺到城牆下麵。

“決勝戰機已經到來,通知杜束,命他抓緊打造攻城器械。兩天,我給他兩天。”王慎精神大振:“命令各部,每軍抽調一百精銳為先登敢死士。他們歇了這些天,也該出來活動活動了。”

對於自己一手**出來的精銳,他有著無比的信心。

到時候,隻能俘虜軍在前麵開道,消耗敵人的士氣。在最關鍵時候壓上去,自然能夠將孔彥舟一舉成擒。

河流幹涸倒是為如樓車、衝車、登城對樓、箭車等登城器械亮開通道。這次進攻,王慎所聚集的大型機械比往常加起來還多,幾千俘虜兵幾乎全部壓了下去,視野中全是黑壓壓的人潮,依舊碩大的如同科幻電影中高達那樣搖搖晃晃沉重前移的木製樓台。

河西岸,對重式投石車一字排開,將一筐筐鵝卵石雹子一樣撒上城頭。

火力準備用了將近一壺茶時間,劈啪聲中,城牆上的敵人甚至連頭都抬不起來。

王慎極為滿意,手一揮:“進攻,進攻,進攻,今天晚上某要看到孔彥舟的人頭。”

可就在這個時候,巨大的嗡嗡聲蓋住了整個戰場的喧囂。抬頭一看,驚得所有人都變了臉色。

隻見,空中全是巨大的箭支。

不不不,這已經不能算是箭了,而是長矛。

每支足有六尺長,兒臂粗細,前端裝著沉重的錘頭和大鏟。

“床子弩,床子弩!”泗州軍中有不少西軍老人,如何識不得這種軍國利器。

床子弩冷兵器戰爭時期弩箭武器的登峰造極之作,是依靠幾張弓的合力將一支箭射出,往往要幾十人轉動輪軸才可拉開,射程可達五百米以上,確實當時的遠程武器。檀淵之盟北宋和遼國在河北決戰,契丹大將蕭撻凜就是中了床子弩箭陣亡的,使得契丹士氣大挫。如此,才接受了宋朝的求和。如此,宋遼兩國才有了後來的百年和平。

床子弩一般都裝有三把強弓,勢大力沉,非人力可以抗衡,這才是冷兵器戰爭中真正的大炮啊!相比之下,對重式投石車根本就算不得什麽。

剛推到一半的攻城器械紛紛中箭,被沉重的箭頭直接打得粉碎,上麵的士兵如落葉一樣墜下。

“怎麽可能?”王慎早就聽說過床子弩的威名,頓時嚇了一大跳,姓孔的怎麽可能有這種大殺器,沒道理,沒道理的。

弩箭還在不住落下,在打塌了幾架樓車之後又落進人群裏,不斷有悲慘的大叫響起。

進攻部隊人實在太多,擠在一起,頃刻拉成一團。傳來軍法處士兵的厲聲嗬斥:“衝上去,衝上去,不許退!”

然後是閃閃大刀和滾滾人頭。

他們在竭力維持秩序。

王慎:“攻擊部隊上去,叫他們快點,不能再給敵人從容布置的時機了。”是的,打了這麽多天,敵人的守城花樣越來越多,應對手段也越來越嫻熟,再給他們時間,鬼知道孔彥舟又會玩出什麽新名堂來。

早已經準備就緒的四百泗州軍精銳冒著橫飛的矢石撲了上去。

和城牆垛口平齊的登城車終於歪歪斜斜地靠了上去,接著是無數把長梯。螞蟻一樣的先登跳爬了上去,真正的短兵相接肉搏戰開始了。

孔彥舟也把手頭的精銳放了出來,雙方在雉堞口反複爭奪。

這老畜生也是拚命了,他讓人將一筐筐銅錢流水一樣運上城牆,倒在地上,任憑士卒自取之。又布置了大量的督戰隊,一但有人後退,就亂刀砍下去。

人的頭顱密密麻麻扔下城去,有從陣亡泗州軍身上砍下來的,也有他們嚴肅軍紀時處決的臨敵不前的潰卒。

暮野四合,這一戰在一排紅亮的融化的鉛汁中結束。

惡毒到極點的孔彥舟軍將燒溶的鉛汁和煮沸的糞水不分青紅皂白朝下麵倒去,進攻方士兵終於經受不住,慘叫著跌下雲梯,潮水般潰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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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火在城頭熊熊燃燒,散發著皮肉燒焦的惡臭。

“這應該是我泗州軍的所嚐到的第一次敗績吧?”看著已經徹底被人血染黑的城牆,王慎不覺神傷。

今天一戰損失還真是不小,四百先登精銳回來的也就兩百來人。至於俘虜兵,應該有接近兩千的死傷。

俘虜兵的軍心已經徹底崩潰了。

“不,孔彥舟也好過不了。”王慎冷冷地笑起來:“他能有多少人馬,精銳也就三四千吧征召的百姓也不過兩萬,他們經不起這種消耗的,明天繼續。陳達,軍法處還得加強一下,不要怕殺人。膽敢撤退者,無論是什麽職務,都砍了。”

“是,主公。”

“此戰不能再這麽拖延下去,得盡快結束。繼續組織先登死士,各軍再各自抽調一百人,這一次,得由副指揮使帶隊。今天輸成這樣,你們也有臉立於我的麵前?”

“軍使,明天讓我第一個登城吧。”吳憲法站了出來。

王慎罵道:“你是一軍指揮使,你先登?滾一邊去,沒聽明白嗎,副指揮使上。”

吳憲法:“軍使,武陀不能再戰了?”

“他怎麽了,身上的傷還沒有好完全?”王慎問。

吳憲法一臉的憂慮:“稟軍使,今日先登就是武副指揮帶的隊。他胸口本就有傷,先前被賊軍一棍打在胸口上,傷口迸裂,疼得暈厥過去。”

“啊……這混帳東西,竟然自己跑到前線去了。”這麽折了一員大將,王慎眼睛都氣綠了:“叫郎中看過沒有?”

“已經看過了,無奈傷勢實在太重,已經送回了黃岡。”吳憲法一臉的黯然。

“帶信給武陀,讓他好好休養,傷沒有好完全之前先不忙回部隊。哎,上次馬家渡血戰,他受的傷就很重,還沒有痊愈就歸隊。”王慎繼續說:“以後軍中要定個規矩,傷員能夠歸隊不能由他自己說了算,得讓郎中點頭才是。”

正在這個時候,吳憲法叫了一聲,指著前方:“孔彥舟!”

所有軍官定睛看去,隻見火光衝天的城牆上,孔彥舟站在垛口上,發出瘋狂的大笑:“王慎小兒,知道爺爺的厲害了吧?是是是,你泗州軍是能打,你的騎兵是厲害,可又能怎麽樣,長翅膀飛上來呀!你以為老子會乖乖地把蘄州讓給你嗎,做你娘的清秋大夢。某就要端坐城中,親眼看你這混帳東西人頭落地那一天。哈哈,哈哈!”

王慎冷笑一聲,用盡全身力氣大喊:“孔賊,你困坐愁城已是甕中之鱉,我挾大勝之師,無論士氣、物資還有兵力都是你的十倍,某不明白你的自信從何而來?”

“我的自信?老子之所以有這個信心,那是因為俺得了個計謀過人的諸葛孔明。老實同你講,你這些天之所以被老子打得如此淒慘,都是因為這位高人。”

說罷,他回頭喊了一聲:“呂本中,出來說兩句。”

隻見,一條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雉堞口處,有清朗的聲音傳來:“王慎,你來黃州之後橫征暴斂,殘害百姓,設卡收厘金,形同藩鎮割據,已懷不臣之心,將來必定是大大的叛逆。前番,你縱兵大掠鄉裏,這幾日,死在你刀兵之下的蘄春百姓已達三千,可說是人人戴孝,家家服喪,我蘄黃百姓恨不得食爾肉寢爾皮。遲早有一日,你會身死族滅的。你若還有半點良知,速速帶兵解圍而去。否則,老夫到奏報朝廷,討伐你們這群亂臣賊子。”

“東萊先生……”王慎抽了一口冷氣。

各軍將領也是麵麵相覷,則聲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