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男兒行處是

小人如鬼。

隻要被他纏上,就再擺脫不了。不但我今後有了無盡的煩惱,就連安娘也要受到牽累。

一口惡氣從心中生起,王慎將牙齒咬得咯吱響,握刀的手背全是青筋。

“有種你拔刀,拔呀!”眼前,易傑的目光中全是嘲諷。

不能,不能,如果我暴起反擊,不但殺不了易傑,反給了姓易的借口中了他的圈套。穿越一場,要留著有用之軀,不爭一時之長短。

我必須馬上冷靜下來,冷靜,冷靜,冷靜。

王慎長長地吸了一口氣,握刀的手鬆弛下來,後退了一步。

“果然是個慫貨,不是個男人。”易傑呸一聲將一口唾沫吐來,吐在王慎的前襟上。

發現這邊的不對,陸燦回頭問:“怎麽了?”

王慎:“沒什麽?”胸口的唾沫順著衣裳了下去。

“我正在和王公事親熱呢!王慎,別忘記了我剛才說的話,我今天晚上不會關門的,把人送過來。”易傑哈哈大笑,他身邊的幾個士卒也是麵帶鄙夷。

突然,王慎感覺自己脖子後麵有寒毛豎起來。

不知道怎麽的,剛才還玩鬧的人群突然一靜。隻聽得夏夜的風在頭頂“呼呼”掠過,其中還夾雜中隱約的喧嘩聲。那聲音“沙沙”輕響,卻又沉悶雄渾,如同漲潮時的海水。

“怎麽回事,怎麽回事?”所有人都麵麵相覷,滿心疑惑。

王慎心中一動,猛地俯下身去,將耳朵貼在地麵上,感覺到有一陣輕微的激**襲來,細不可聞,卻異常清晰。

須臾,他站起身來,朝西北方向看了看,喝道:“滅掉火把!”

“你這廝亂說甚,什麽時候輪到你發號司令?”一個站在易傑身邊的衛兵喝罵。

王慎一腳將他踢倒,用盡全身力氣大吼:“不許說話,滅掉所有明火,不對勁!”

這一聲大若洪鍾,直震得所有人耳膜嗡嗡著響。

也不知道怎麽的,眾人都仿佛被他震懾了。一支火把掉在地上,被人一腳踏熄。

接著是第二支,第三支……

眼前的光線黯淡下去,但整北和西北的天卻亮起來,依稀能夠看到層層壘積的夜雲。

在沒有電燈的古中國,自然沒有後世所謂的光汙染。再無星無月的大平原的夜裏,天一黑就是伸手不見五指。

隻要有一點燈火,就能輕易地被幾十裏外的人看到。

遠處突然出現這麽大一片亮光,隻可能是有人在夜裏舉著鬆明趕路,而且來的人還不少,至少有好幾千。

不不不,如此威勢,至少上萬。

一時間,沒有人說話。

在如今的淮西戰場,也隻有濟南賊李昱才能聚集這麽多人馬。

“李昱來了,姓王的所說之事竟然是真的。”一個聲音在所有人心中響起。

一百三十個宋軍和近百民夫都蒼白著臉,身子瑟瑟發抖。是的,這兩百來人麵對著上萬賊軍,無疑是以卵擊石。人家一個衝鋒,再場的所有人沒一個能活著看到明天的太陽。

王慎後世本是個軍史達人,有錢有閑之後除了在論壇上和人打嘴仗,平日裏也可經常和同學出門野營寫生,和同好玩真人CS。在他看來,生命的意義在於可勁兒的折騰。

自然看得出遠方來襲敵軍的情形。

“陸虞侯,敵人至少在萬人以上。距離平原鎮五十裏,以每日行軍速度二十裏計算,明天下去就能與我軍接觸。”之所以得出這個結論,那是因為論壇上的軍史大拿根據史料推算。在宋元時期,拋開蒙古輕騎拋棄糧草輜重迂回穿插時的急行軍。一般來說,當時的軍隊作戰的時候都回攜帶大量的器械和輜重,沿途又派出大量斥候警戒,天沒黑就要找地方安營紮寨,速度都非常慢。

李昱賊軍沿路搶劫,裹脅了大量人口,比起這個時代的正規軍,更是龜速行軍。

“虞侯……”喊了兩聲,卻沒有回應。

定睛看去,隻見陸燦仰頭看天,嘴唇輕輕顫動:“怎麽這麽快,怎麽這麽快,來不及了,來不及了……”是的,這裏距離天長縣酈瓊主力尚有百裏。輜重營又沒有馬匹,就算現在派人過去報信求援,援軍也不可能在明天下午趕到。

“走啊,快走啊!”突然間,易傑驚慌地大叫一聲:“快快丟掉大車,咱們逃吧。賊寇來襲是求財,隻要看到這裏的東西,也不會窮追不舍。”

他剛才和王慎說話的時候,滿麵猙獰一臉殺氣,此刻大敵當前,卻嚇得滿頭冷汗。

“對對對,易都頭說得是,咱們逃呀!”

“李昱來了,李昱來了,跑了,活命要緊。”

所有人都在大叫,皆丟掉手中鎧甲兵器,蜂擁向前。車倒了,上麵的糧秣散落一地。

照路的火把又燃起來,卻不小心點著了旁邊的一間茅屋,濃煙滾滾,火光衝天而起。牛受了驚,脫韁之後瘋狂亂跑,有人被踩在地上,大聲慘呼……

一時間,場麵亂得無法收拾。

“虞侯,虞侯。”王慎喊了兩人,但陸燦還處於癡呆狀態。

他搖了搖頭:“虞侯保重,多謝你放我出來,就此告別。”是的,李昱大軍來襲可是寫進史書裏的,就算他們今天晚上不來,王慎也會想辦法盡快脫離部隊,帶著嶽雲姐弟二人一路南逃過長江。

“住口!”聽到這話,陸燦如夢方醒,一把拉住王慎,又擋住隊伍。鏗鏘一聲抽出腰刀,怒氣衝衝喝道:“所有人聽著,都給我站住。大敵當前,爾等不思殺敵報國,卻要做逃兵。我饒得過你們,軍法繞不過。要想走,須問我手中大刀!”

看到閃亮的刀子,眾人停了下來。

“虞侯,我的陸虞侯呀,你這是在做什麽?”易傑走上前來,慘白的臉在火光中閃爍不定,巨大的恐懼添滿了整個內心:“那可是上萬賊寇啊,說不定李昱也來了。咱們才多少人,一碰著他們,頃刻就會化為齏粉,還是快走吧!”

“住口,有我在,你們休想走,所有人聽我命令,回營去,;披甲,守好這條官道,保衛府庫。否則。”

“否則如何?”易傑反問。“否則,你又要殺人嗎?”

“自然。”陸燦點了點頭,一臉肅殺之氣。

他又急又氣,罵道:“你這鳥人,自進軍營之後我就知道你是個野心小人,想要當官。你要當官,自己走門子就是了。怎麽,想要咱們弟兄給你賣命,用俺們的人血染紅告身上的大印?去你娘的,弟兄們,所有人聽著,拔刀,我管他是誰,敢讓我們弟兄送死的,俺們就亂刀宰了他。上頭若追查下來,自有我,有我舅爺酈將軍擔著!”

“是!”

“鏗鏘”一陣響,上百把明晃晃的刀子抽了出來,所有人都不懷好意地盯著陸虞侯。

王慎一看不妙,悄悄地挪到一邊。

陸燦隻感覺一陣天旋地轉,是的,這一營士卒隻有一百三十人,分為兩都。其中易傑所領的一都有一百人,力量最大。若他做起亂來,誰製得住?

他一臉的慘白:“易都頭,你這是要嘩變,要殺我嗎?”

易傑嘿嘿冷笑:“陸燦,非是我要殺你,是弟兄們想要一條活路,你若讓開,咱們還是好兄弟。”

陸燦心中一酸,突然掉下眼淚來:“易都頭,易兄弟,此地可是我淮西軍的府庫,裏麵都是鎧甲、兵器,可是前線弟兄們的命啊!難道你忍心看著將士們身無鎧甲,手無兵器和敵人廝殺?還有,這裏可是我軍糧道樞紐,這些天你也是看到了,淮北大軍的吃穿用度都要從這裏轉運。若是被賊軍截斷糧路,這一仗還怎麽打,也不知道有多少弟兄要戰死沙場。當初,劉平叔劉帥將平原鎮府庫交給我的時候,還特意叮囑過,讓我以性命守住此地。易都頭,我求求你,求求你留下,咱們把平原鎮守住,好歹守上一日一夜,隻要等到酈瓊將軍的主力來就好。”

說罷,一揖到地。

淚珠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不住落下。

見他前倨後恭,易傑一愣,然後唾了一口:“誰管你。走,別理這隻知道哭的小娘子。”然後一把將陸燦推開,大步朝前走去。

陸燦一個趔趄,隻感覺心會意懶。他悲愴地大叫一聲:“劉平叔,陸燦愧對你的期許,無顏再與你相見了!”就將手中的刀一橫,就要朝脖子上抹去。

“當!”突然,他感覺手上一震,竟被人一箭射掉手中腰刀。

聽到這一聲脆響,所有人都回頭看去,卻見不知道什麽時候,王慎手中已經擎著一把步弓,拉成滿月。

“你……”

“虞侯,方才你救了我一命,現在我還給你了!”好個王慎話還沒有說完,手一鬆,有黑光射出,直沒入易傑剛轉過來的額頭上。

“嚓”一聲輕響,是箭頭射穿頭蓋骨的聲音。

八十磅複合弓,十米距離,摧敵首腦,如穿腐土。

易傑的身體猛地一顫,定住了。

須臾,有鮮血順著額頭流下,他的眼神變成了白色,身體緩緩地軟倒下去,自然死得不能再死。

“啊!”所有人都發出驚慌的大叫。

“這賊子害了易都頭,殺了他,殺了他!”易傑的幾個親衛同時用手起抽腰上的手刀。

王慎心中已經被殺意充滿,當下也不客氣,一聲怒吼:“虞侯有令,臨陣脫逃,無論兵士勞役,殺無赦!”

說話聲,已有三箭射出。

頓時,就有三人捂住喉嚨、心口倒了下去。

竟是神妙到極處的連珠箭,空中全是飛濺的紅色的**和血腥味,還有就是……王慎那一雙綠油油如同猛獸的燃燒的眸子。

和上次射殺那四個賊兵時自己因為幹渴迷迷糊糊如墜夢中不同,這一次他是含怒而發,異常清醒。

這裏是什麽地方,大宋,大宋,大宋。

這裏是什麽地方,弱肉強食的古中國。

這裏是什麽地方,你不殺人就要為人所殺的無間地獄。

男兒行事,當快意恩仇。你若以眼對我,我必以牙還之。

王慎禁不住發出一聲衝天長嘯,站在火光中,宛若一具金光閃閃的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