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狙殺

治理戎夷,若能將其歸化華夏,融為一體,不分彼此,自然是最理想的,但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而最現實、也是最緊要的,還是分而治之。

曹操分匈奴為五部,用意就在此了。

曹操以後,匈奴蕃息繁衍,人口愈來愈多,匈、華之間,齟齬日增,也有匈奴叛出塞的,但始終不能為大患,原因也正在此。

現在,一個前所未有的“五部大都督”橫空出世,等於人為將匈奴五部捏合在了一起!

而頂此“五部大都督”之頭銜者,又是匈奴百年來一個前所未有的孚眾望的人物!

劉淵原本為“北部都尉”,此銜頭,莫說五部,就連北部一部都未必號召的了,現在,“都尉”而“大都督”,“北部”而“五部”,完全不同了!

楊駿、朱振許劉淵以“五部大都督”——

他們要劉淵做什麽?

他們要劉淵做董卓!

楊駿、朱振必是看到人心浮動,感覺現掌握的勢力乃至兵力,已不足恃,因此,施何進、袁紹故技,若大事發生,即命劉淵率匈奴五部,進軍洛陽,脅迫帝後,不許動搖楊駿威權,甚至,行廢立之事!

如是,五胡亂華,有可能提前發生!

何天恨不得碎剮了楊駿、朱振!

他大喝,“備車!進宮!”

話音剛落,門房來報,衛督來訪。

衛操帶來的是衛瑾的口信:

戌初來拜,自角門入,務請等候。

何天微愕。

戌初,晚上七點,天色已盡墨,且因為寒流的關係,街上一定車馬稀少,又是從未有過的“自角門入”——

當然不是來**的。

那是?

天已向晚,現在入宮,十有八九,趕不及按時候客。

不過,如何應對劉淵一事,何天還沒想好,而且,他手裏——應該說皇後手裏的資源,除了孔方兄外,其實非常有限,唯一肯效命的殿中人,還不能動用——那是留在“倒楊”當天出奇兵用的。

衛府那邊……說不定可以幫上啥忙?

好罷,就先等一等衛瑾,看她所為何事?

若不重要,再進宮,也趕得及。

何天是承特旨,可以夤夜進宮的。

接下來一個時辰,如坐針氈。

總算挨到了戌時,何天親自在角門內候客。

衛瑾如約而至。

門開,衛操之外,衛瑾身後,還跟著一個老仆,身子微微佝僂著。

頗意外。

細覷,老仆麵色黢黑,上身披一件又寬又長的麻片,下頜以下,直至胸腹,裹的嚴嚴實實。

備不起披風、大氅,此窮人禦寒之法也。

何天不言語,自在前帶路。

進入內堂,衛瑾說道,“雲鶴,麻煩一盆清水、一條手巾。”

何天看向雲英,“兩盆清水、兩條手巾。”

水、巾很快備好,雲英、雨娥不言聲的退了出去。

門外,衛操、洛瑰、鹿會,一字排開。

老仆解開麻片,一部修剪的極精致的長髯露了出來——他披裹麻片,不為禦寒,而是為遮掩這部長髯。

以巾拭麵,黑灰拭去,一張蒼老而清臒的臉露了出來。

衛瑾上前,用另一盆水、另一條手巾,將他麵上殘留的黑灰盡數拭幹淨了,低聲說道,“都妥當了。”

老者瞿然開目,同時挺直了身子。

衛瑾退開一步,微微垂首。

“雲鶴,神交已久,某衛瓘。”

何天雖已心中有數,還是難免激動,長揖到地,“伯公,幸何如之!”

“客氣話不說了,談事兒吧!”

衛、何對坐,衛瑾在一旁煮水泡茶。

“劉元海拜五部大都督,雲鶴,你必已知曉了。”

“是!”

“你怎麽看?”

何天咬牙,“拚卻身家性命,也不能叫他得逞!”

“好!不過,他已得逞了一半,至於另一半——”

“我走後,你要夤夜進宮,請皇後麵陳陛下,若楊文長有放劉元海出京的詔旨,萬萬不能許!哪怕諸事未備,目下就同楊文長翻臉,亦在所不惜!”

“是!”何天眼中已放出光來,“劉元海雖已有了‘五部大都督’的銜頭,但侍子的身份不變,不奉詔,不能出京!”

衛瓘點點頭,“這一層極關鍵,一定要咬死了!——不然,擅殺五部大都督的罪名,誰也承擔不起!”

何天上身往前一傾,眼中精光大盛,“伯公是說——”

“希望走不到那一步,但不能不做萬一之備!”

“是!”

“雲鶴,我再強調一遍——陛下那裏,一定要頂住!若劉元海奉詔出京,我們就一點法子也沒有了!”

頓一頓,“就算拚卻身家性命也不行——五部大都督無罪而誅,非逼反了五部不可!”

“天明白!”

“劉元海的府邸、別墅,都要立即監視起來!若他不奉詔而擅自離京,如何狙殺,也要提前布置——”

頓一頓,“這些,我來安排,你在皇後那裏,先打個底。”

“是!”

衛瓘歎口氣,“咱們不能調動大軍,狙殺劉元海,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頓一頓,“淵本人,子和、子聰,族子曜,都是文武雙全,驍勇過人,曜尤其武藝絕倫,別的不說,單論射術,便不在洛瑰、鹿會之下!”

何天默默點頭。

“還有,淵手下,肯效死的匈奴甚多,到時候,未必不是一場惡戰!”

略一頓,“對了,到時候,洛瑰、鹿會兩個,也要用起來!”

“是!”

“雲鶴,我曉得救你性命的是劉曜,到時候——”

何天搶在裏頭,“伯公放心!天一己恩怨,算的什麽?自然以國家社稷為重!”

“好!”

水開了,衛瑾泡茶。

衛瓘慢吞吞的,“楊文長倒行逆施,咱們確實不好再拖下去了,再拖下去,不曉得還會出來多少幺蛾子?”

看向衛瑾,“還是這個囡囡說的對啊!”

衛瑾沒想到,話頭一下子轉到了自己身上,臉立時紅了。

你居然還向你父親進言了?

衛瑾抬起眼皮,何、衛目光剛好相對,趕緊彼此撤開。

伊人的臉,更紅了。

這一切,衛瓘自然都看在眼裏。

“對了,雲鶴,你是不是原打算去拜訪文次騫?”

“是!”

“我建議你,若有空,這兩天就可以去了。”

“……是!”

“隻是不能提楊文長——文次騫是絕不肯涉入政爭的。”

“天承教!”